第六十一章 芳逝(2/2)
聂无双拿了两份赏赐下来,座上的妃嫔看向她的眼中,嫉妒有之,不屑有之,更多的是探究的眼神。
聂无双面色如常,等着雅婕妤领赏下来。这才开始小口吃着。正在这时,来仪宫门有内侍唱和:“云充媛觐见。”
聂无双抬头看去,云充媛由宫女扶着小心翼翼走了进来,来到正殿中,她吃力跪下,亦是先祝祷一番。
皇上面色如常,皇后看着她肚大如罗,不由心疼:“赶紧起来吧。小心不要跪坏了膝盖。”
云充媛吃力起身,幽怨地看了一眼一旁的萧凤溟,这才低声道:“臣妾谢皇后娘娘爱护。”
皇后笑问:“这日子也快近了吧?”
云充媛闻言面上露出几许傲然:“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医说再过一个月不到孩子就能出世了。”
皇后点了点头:“这真的不错,既然如此,那云充媛就要好好保重,来年初添个龙子。”皇后说罢吩咐宫人拿了备好的赏赐给她。
云充媛谢赏之后,看向萧凤溟,目光殷切。萧凤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云充媛身怀龙嗣,凡事要戒骄戒躁。”他转头对一旁的林公公道:“依例同赏。”
云充媛脸上的殷切顿时化成了灰心,接过赏赐,黯然退下。
聂无双看着这一幕,冷冷垂下眼眸。
聂无双看着这一幕,冷冷垂下眼眸。雅婕妤坐在她身边,低声道:“聂姐姐,云充媛这次可是彻底让皇上失望了。再也兴不起风浪了。”
聂无双拿了绢帕拭了唇边,并不接口。这后宫腊八节的赏赐向来有讲究:若是额外赏赐便预示这一年甚得帝后的欢心,若是只同例赏赐,那便只是平平而已。云充媛身怀龙种,自然是希望得到皇上的多加赏赐,若是不能得到,那她的孩子恐怕将来出世也不会得到皇帝的喜欢。
所谓见微知著,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云充媛才会那么失望,而一向温柔的雅婕妤也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一顿腊八粥吃完,后宫众妃子与帝后两人又说了些话,这才各自散去。帝后二人要出宫去参加城中的浴佛大会。众嫔妃自然不能都随行,除了敬淑二妃外,并无其他妃同去,德妃称病告假在宫中,更是不露面。
聂无双与雅婕妤一同回“永华殿”,天气虽寒,但是还算晴好。聂无双扶着雅婕妤慢慢在路上走着,迎面若是碰见路过的宫人,就随手打赏,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算劳累。
雅婕妤看着她清冷绝美的侧脸映着宫道两旁的雪色,白腻绝美,比雪雕的美人的更胜几分,连看都不腻,不禁叹道:“难怪皇上喜欢聂姐姐,聂姐姐真的是美。”
聂无双回头淡淡一笑:“美又有什么用,这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她说罢自己倒是怔了怔,这句话,太过耳熟。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忽地想起宫宴过后就未的萧凤青,已许多日没见他,不知道他这次出征是怎么样一个打算,还有她的大哥……
聂无双神游天外,雅婕妤忽地拉拉她的袖子,因怀孕而略显圆的脸带着诚挚:“娘娘,臣妾想过了,如果孩子出世就给娘娘教养……娘娘……”
聂无双闻言回神,看了她几眼,淡淡道:“你别听杨直胡说八道。主子不操心,他操心什么。”她顿了顿:“本宫不会要你的孩子。”
雅婕妤听得张口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急道:“聂姐姐是不是怀疑臣妾的诚意……臣妾真的……”
聂无双按住她的手,冷冷地道:“本宫说不要就是不要。反正本宫会尽量请皇上恩旨,让你自己教养你自己的孩子。”
雅婕妤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眸中俱是疑惑。
聂无双看着她年轻的脸,伸手轻拂过她隆起的小腹,目光渐渐流露潜藏的哀色:“本宫不懂怎么做个好母亲。”
雅婕妤还要再说,远远地看见林公公一头是汗的往这边赶。聂无双等他赶到近前,换了脸色温声问道:“林公公在着急什么?这么赶?”
林公公擦了把汗,气喘吁吁:“皇上……皇上有旨…碧嫔娘娘……随行圣驾,出宫礼佛。娘娘快启程吧,圣驾正等在宫门口呢。”
聂无双怔了怔,嫣红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深深拜下,曼声道:“臣妾,遵旨。”
她说完似笑非笑地对着林公公道:“林公公带路吧。”
林公公自然看不出她的异样神情,擦了把汗,嘟哝埋怨:“唉,跑死奴婢这把老骨头了。本来册上都没写,奴婢早就跟皇上说过了应该把娘娘写上……”
他还在嘟哝,聂无双已经随着前来迎接的内侍走了老远。林公公“哎呦”一声:“等等老奴啊……”
……
聂无双由八个内侍抬着赶到宫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龙撵与凤撵都在原地。帝后两人不同撵,这倒是令她微微诧异,转念一想,皇后带着大皇子。大皇子年幼,恐怕也不便与皇上同撵而行。
在龙撵之后是太后的华安撵。聂无双想要与敬淑二妃同撵。林公公清清嗓子:“皇上有旨,命碧嫔随行伺候圣驾。”
聂无双闻言看了看重重侍卫守护下露出的明黄车顶,这才慢吞吞走了过去。
林公公扶着聂无双,边走边小心赔笑道:“娘娘您看,皇上这可是大大恩宠呢。这一刻都离不了娘娘呢。”
聂无双目不斜视,曼声应道:“可不是么,本宫都受宠若惊了呢。以后在宫中还是需要林公公多多提点,不然有句话说得好,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她说得不阴不阳,林公公不知她心中哪里不舒服,碰了她的霉头,只能尴尬地干笑几声。
龙撵厚重的车帘掀开,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扑鼻而来。聂无双心中一窒,上了车,对上萧凤溟那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分明刚才才见过,这时相见,竟心中所感又有不同。
“你来了?”萧凤溟伸出手去扶她。聂无双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跪坐在御座旁边,拜下:“臣妾参见皇上。”
萧凤溟察觉到她的疏离,并不以为意,淡淡吩咐道:“可以起驾了!”
龙撵缓缓启程,这次要去的目的地是华严寺,每一年皇帝参加浴佛会的寺庙都不同,为的是以示天家皇恩公平。华严寺距京城较远,一路行过,听得人声鼎沸,聂无双从透明的鲛纱帘看去,街道两边挤满要一睹圣颜的百姓,龙撵碾过特地撒了黄沙的街道,平稳而缓慢。
聂无双看了一会,耳边忽地传来萧凤溟沉悦的声音:“你以后都要这样面对朕么?”
自那次以后,他不曾宣召她,她亦是不曾走入御书房与甘露殿。两人之间仿佛重新竖起一道墙,看得见,却再也跨不出那一步。
聂无双收回目光,直视他沉着的眼眸,忽地一笑:“臣妾不敢。”
“过来。”他向她伸出手去。聂无双看着他修洁的手,慢慢握上。两相交握,暖意依旧,但是那份心意,却已经是天上地下。
……
到了中午华严寺到了,寺前人山人海,聂无双随着萧凤溟下了龙撵,早有华严寺住持率僧众前来迎驾。被重重御林军格开的百姓终于能得见天颜,都纷纷跪下三呼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声震如天,聂无双站在萧凤溟身后,忽地感觉人群中有一道犀利如冰的目光射向她,等她要注意看的时,却再也看不到。这感觉那么熟悉,令她背后毛骨悚然。她心中一寒,不由向前靠了靠。身前的萧凤溟似感觉到她的惧意,以为她是惧怕出现在众人面前,回身握了她的手,慢慢由住持领了向寺中走去。
聂无双挣脱不得,还好此时皇后已经扶了高太后走在前面,不然的话她今天走在皇帝身边便是越矩。百姓们见皇帝牵着一位绝色美人,顿时瞪大眼睛,恨不得把她相貌看穿。有人认出她是聂无双,难以抑制心中激动,纷纷向身边的人说明。顿时聂氏无双被帝王宠爱,连浴佛时帝都不忍心令她离了左右的传言一传十,十传百。
华严寺因皇帝一行早就摒退了闲杂人等,寺中守卫重重,十步一岗,戒备森严。聂无双见这阵仗暗自笑自己过于担忧:在皇帝身边还能惧怕什么危险不成?
高太后向来笃信佛法,与京城四周的寺庙中都有香火缘,因此与寺中住持格外熟稔,她早就携了皇后与大皇子前去听高僧讲佛经,顺带祈福。聂无双跟在萧凤溟身边,没有他的旨意不能妄自离开。
她心中是并不笃信佛法,随皇帝听了一会高僧的佛经典故,便出神。华严寺的高僧见她走神,笑道:“小僧恐讲得不好,要不请另一位高僧来宣讲佛法,娘娘也许会更有收益。”
聂无双见自己走神被撞破,却并不惊慌,对萧凤溟笑道:“臣妾才识愚钝,恐怕辜负了法师的好意。请容许臣妾退下,面壁思过去。”
萧凤溟似对她的走神也不在意,笑着对高僧道:“朕记得去年就是元真高僧您给朕讲经,怎么今年会想要换另外一位?”
元真法师双手合什,言语中充满了敬意:“实在是此高僧年纪轻轻就有了真正向佛的心,小僧比起他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是谁?”萧凤溟问道。
元真法师笑而不答,吩咐宣室外的小沙弥前去请人,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道清澈的声音在宣室外响起:“小僧清远拜见元真师兄。”
聂无双一听微微皱起秀眉:怎么会是他?
萧凤溟亦是有些惊讶:“清远师父怎么会到了华严寺中来?”
元真法师敬佩万分道:“清远师弟发下宏远,要去齐国解百姓于灾厄之中。”
这话一出,不禁是萧凤溟与聂无双,连一旁站立伺候的内侍都面面相觑,吃惊非常。如今正是冬天,滴水成冰,而且顾清鸿下令坚壁清野,此去一路上不但要躲避凶狠如狼的秦军,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在乱世中保全。四国之中,除了那偏远的西域漠北国之外,秦、齐、应三国,就只有应国安稳平静,百姓富足,谁都想在应国,他怎么会偏偏想着去齐国呢?
众人正在惊疑间,宣室的门打开,清远缓缓走了进来。依然是粗布缁衣,自制的麻鞋。肃杀的寒冬中,缁衣单薄,麻鞋更是未曾着厚袜。他脸色黝黑,早不复当日聂无双所见白皙,只有眉眼间清逸泰然依旧,仿若圣人。
他先环视了宣室一圈,待看清楚座上的不是元真而是萧凤溟与聂无双之时,不由怔了怔,但又很快泰然自若站。
萧凤溟看着他消瘦如此,叹了一口气:“清远师父何必如此?难道东林寺不好吗?为何要到齐国去?”
清远双手合十,目光清澈如泉水:“不是东林寺不好,是佛祖需要有弟子去救助百姓,度化众生。”
“清远师父果然佛心向善。”萧凤溟赞叹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聂无双看了清远几眼,心中却有了计较。接下来换成清远说佛经典故,他声音清朗,又有自己的独自见解,听下来不觉得厌烦,等他说完,刚好是皇帝用午膳时间。萧凤溟对清远即将要做的事感佩十分,便留他一起用膳。满满一桌烹制精美的斋菜,清远眼观鼻,鼻观心,毫无所动。聂无双见清远席吃得不多,知道他在苦修,心中对他感到又头痛又觉得无奈。
等午膳结束,清远退下。聂无双这才对萧凤溟拜下说道:“皇上,清远师父要去齐国,臣妾想可否让他开春后随大哥的队伍出征,这样也能保他一条性命。”
萧凤溟想了想:“也好。若是清远师父在外遭遇不测,岂不是白白失去了这么个佛门的人才。”
彼时宣室中再无其他人,只有香炉中燃烧着幽幽的檀香。清雅怡人。聂无双刚想退下,萧凤溟已握住了她的手。聂无双心中一颤,许久才抬头看着盘膝坐在蒲团上的萧凤溟,他神色宁静,纯黑的深眸中带着她看不懂的探究,他的心思已经不用她再费神猜测,只是为什么,这时的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皇上好好歇息吧,臣妾告退。”她猝然离开,再不去看他脸上的神色,退出了宣室。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他淡淡的叹息声。到了门外,聂无双这才觉得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早有宫女上前为她披上披风,套上木屐。
聂无双正要步下台阶,一抬头却看见清远正站在不远处,面目宁静地看着她。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敢轻易赶他离开。聂无双拢了拢狐裘披风,扶了宫女的手慢慢步下台阶,走到他的跟前。
“大师。”她双手合十。对于清远的选择,她不能理解,但是对于他的这份心意,她依然是感到佩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舍弃即将到手的光明前途而去奔赴另一个危险重重的未来。
清远合十还礼,清澈的眸中掠过感叹:“上次宫中一别,聂施主的确是给小僧提了个很好的问题。”
聂无双回想起那场设计陷害她和清远的“藏经阁”一事,设计的人已经被她杀了,而他呢?又是否离了佛门争斗?
“那大师有什么辩解么?”聂无双慢慢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曼声问道。她还犹记得他的固执,那要度化她向善的顽固。
“没有什么辩解。所以小僧离开了。”清远跟在她身后,淡淡地开口。
聂无双闻言哑然失笑,回头看定他清瘦却不减俊逸的面庞:“大师就是这样解决的?”
清远低头不语,许久才道:“把向佛的心用在对付同门之中,小僧做不到。”
聂无双慢慢向前走,华严寺虽只在京城近郊,寺庙也不大,但是几步一景,却也别有风味。此时正值严冬,华严寺中的老梅都开了,红红粉粉,十分好看。聂无双一边走,一边啧啧称赞,仿佛没听见清远的话。
她走到一株老梅树下,忽地回头:“对这一株老梅树来说,什么是善,什么才是恶?”
清远想了想:“也许是狂风暴雨是恶,和风细雨才是善吧。”
聂无双摇头,她指着老梅树的一支枯萎的枝桠:“这欣欣向荣对它来说才是善,而这支被虫蛀了,来年春天还会祸害整株梅树的枝桠才是恶的源头。”
她伸出手,“啪嗒”一声折了下来,淡淡地道:“东林寺是皇家寺庙,受的是皇家香火,保的是应国的万世基业。若是被那等小人得了志,清远师父,你说你的离开是为善呢,还是作恶?”
清远一听额上冷汗涔涔而出,那么久不见,她一如往昔,言语犀利得令他自愧不如。
聂无双见他神色悲苦,知道他心中定是左右为难,不然也不会到要去远行苦修的地步。这分明是他在自我惩罚自我放逐。
她心中一叹,淡然转身:“本宫已经向皇上求了恩旨,到了开春之后,你便随着驰援齐地的大军一起出发。有本宫的大哥在,清远师父一路上便会平安无忧。”
“清远师父,那东林寺的未来住持一定会是你的!而到了那时,记住,你还欠本宫一个人情。”
她说罢,慢慢离开,木屐声声,不急不缓,却又笃定万分。
到了下午,浴佛节开始。法事隆重,寺庙前香烟缭绕,百姓信徒们跪了一地,僧人们把金身佛像抬出来,用鲜花沾着清水撒上,皇帝与皇后也一起动手。仪式简短,但是隆重异常。所有的僧人都席地而坐,念诵经文。沉静的梵文唱和声令人心中渐渐平静空灵。
聂无双跪在宫眷中看着僧人在抬着佛主的金身塑像,慢慢绕着信众走过,萧凤溟的眉眼渐渐在袅袅升起的香烟中忽隐忽现,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总是这样,沉稳而充满了帝王之气。
也许对他来说,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这无垠的江山,这面前的虔诚的百姓。
聂无双幽幽叹了一口气,正要闭目念经。忽地异变陡然生起。
只听见在念经声中,一声极其轻微的“笃”地一声,一道寒光越过众人从高处射向那一抹明黄。“扑”地一声,几乎是很轻的声音传来,聂无双一抬头,不由睁大眼睛,只见萧凤溟慢慢倒下。
天地间仿佛陡然暗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聂无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陡然倒回到自己的心口,逼得心脏忽地停止跳动。
皇后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扶住了萧凤溟。聂无双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踉跄扑上去。入目是萧凤溟隐忍痛楚的脸。在他的肩上斜斜插着一枝劲箭!
“有刺客!有刺客!”禁卫军见皇帝受伤,连忙叫了起来,抽出刀来团团护驾。而皇帝身边的金刀侍卫更是紧张万分,纷纷挡在皇帝面前。而底下跪在地上的百姓纷纷尖叫四散逃跑。僧人们亦是惊慌失措。
聂无双与皇后扶住萧凤溟。萧凤溟沉声道:“回寺中!”皇后已经吓得哭了起来,一旁的大皇子更是不知所措。
聂无双扶住萧凤溟,一扯皇后:“快抱着大皇子进寺中。”皇后这才幡然醒悟过来,连忙抱住大皇子,尖叫:“护驾!快护驾!”
这时底下的百姓已经乱成一锅粥,他们拼命想挤出去,但是又纷纷被身后的踩在脚下,禁卫军围在皇帝跟前,却抵不住一拨一拨因拥挤而冲撞来的人浪。
聂无双扶着萧凤溟往寺内走去,高太后那边自有侍卫护着向寺中退去。聂无双在惶惶中看到高太后沉稳如水的面容,心中微微诧异,但是她来不及多想,便只能跟着金刀侍卫向里撤去。
沉重的寺庙门被重重关上。只留下寺外依然惊慌的百姓与信众,还有一地的狼藉。
……
寺中的戒备更加严了。聂无双在为皇帝准备的宣室中走来走去。萧凤溟躺在软榻上,身上的龙袍已解开,露出满是血迹的胳膊。在他的肩胛骨处,一枝很长的箭牢牢插着。随行的太医战战兢兢地用刀子割开他的内衫,露出被箭射入的伤口。
聂无双屏住呼吸,上前问道:“太医,这箭上有没有毒?”
太医仔细看了一下,暂时松了一口气:“没毒。但是再差那一点点……”他赶紧噤声,如果那射箭之人只要再精准一点,这箭射中的就是皇帝的脖子,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不上毒药,是因为射箭之人太过自负呢,自信能一击必中,还是因为行事光明磊落不愿涂毒?
聂无双不知道是哪一种,但是目前这无毒的消息的确是好消息。
萧凤溟脸色虽苍白,但是依然没有失了沉稳:“太医,拔箭!”
太医听得吓得抖了抖:“皇上……这……这万一伤了筋脉……这……”
萧凤溟眸色一沉:“难道你要朕就这样血流尽而死?”
他的口气已然十分严厉,太医吓得一抖索:“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那就拔箭!”萧凤溟道,纯黑的眸子流露坚定:“不拔箭怎么治伤?”太医战战兢兢地拿了刀子在火上烧了烧,颤抖地道:“皇上且忍一忍,需要割开旁边的肉,才能……”
萧凤溟沉着脸:“朕养你们不是养一群废物的!废话不用多说!”
太医拿了刀慢慢割开箭伤边的肉,每一刀都涌出更多的血,聂无双跪坐在一旁用干净地绢布擦着,一旁的皇后看着忍不住“呕”地一声,再也受不了血腥味,冲了出去。
萧凤溟痛得冷汗淋漓,他看着一旁的聂无双,勉强笑问:“双儿你不怕?”
聂无双知道他与她说话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忍住自己不去看他那肩头被刀划开的血肉,摇了摇头:“臣妾不怕。”
萧凤溟握住她的手,此时太医已经割开旁边的肉,紧张地说道:“皇上,微臣要拔箭了。”
聂无双看了一眼,这一箭劲力极大,几乎已经要穿透萧凤溟的肩胛,她再看看太医花白的头发,连忙道:“去叫一位侍卫来拔,太医你拔不动的。”
太医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是极!是极!”
萧凤溟忽地苍白一笑:“何必这么麻烦,朕自己拔!”他说完用未受伤的手扣着箭,猛地一拔,顿时一股血箭冲出,聂无双心大大跳了起来,等看到他手中那半截带着血肉的箭羽的时候,这才恍然回神,连忙用干净的绢布堵住他汩汩流血的伤口。太医也连忙拿来上好的金创药洒了上去,一通忙乱,这才把萧凤溟的伤口包扎妥当。
等一切处理妥当,聂无双这才累得瘫软坐在一旁。惊恐这时才从心底蔓延上来:萧凤溟几乎要被这枝从天而降的箭羽毛给杀了。
她抬眸,对上他乌沉沉的眼眸,不由握住他的手:“皇上,你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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