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二十、寒夜（1/2）

北地的初春之夜,还刮着带着严冬凛冽的寒风,干冷的空气扑在脸上、身上,带起一片冰寒与刺痛，让人着实不舒服得紧。

可即使这样，胤祉心中被激起的热情却也完全没有减弱半分。

之前众人在帐中商议良久，战法计略环环相扣，无一不是要将罗刹至于死地。一想到那嚣张的戈洛文很快就要在以勒拿河为界的合约上签字,想到雅库茨克城将不复存在，想到那远在西方的莫斯科城里即将出现的混乱，知晓原本的历史的胤祉就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胸腔内的躁动。

尽管一开始困难重重,但是几个月的发展下来,历史是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而这种巨大的转变,无疑可以成为更大的变化的原动力。

——只要像现在这样下去，一点一点地努力，那么，百年后的历史，必然也可以被扭转！

胤祉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在脑海中疯狂地运转着各种也许可以实现的想法与变革，直到身后传来的一声微弱的咳嗽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几乎已经忘了，他出来的时候，是有个人跟在他身后的。

念头闪过脑海的一瞬，胤祉连忙回身，而跟在他身后的奥敦格日乐也马上刹住了脚步，停在离胤祉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低头轻声道，“三阿哥。”

“唔。”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鲁莽的胤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鼻尖，胡乱地低声应了一声，可却又马上发现，他不知道该和眼前的这个人说点儿什么。顿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问了句，“你……你那些同僚都安置好了么。”

“卑职之前已经叮嘱了他们回营后即刻回营帐中等待，不得私自外出，不得与任何人谈论密信之事，请三阿哥放心。”灯笼朦胧的火光中，奥敦格日乐垂了头，低声而快速地回答着胤祉的问题，不带一丝情绪的表情让他本就苍白的脸看起来,更像是一尊冰冷的塑像。

“我不是说这个……”胤祉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摇了摇头，“他们伤势如何处理？可有饭食供用？”

奥敦格日乐闻言，飞快地扫了胤祉一眼，然后又垂下眼帘道，“余者伤都不重，可自行处理。饭食……卑职的副手会去安排。”

胤祉皱了下眉，想了一会儿道，“要不还是喊个军医看看吧，罗刹人所用枪弹里有碎铁片，若是处理不净……”忽地撇到奥敦格日乐右拳上遍布的、已经发黑的血渍，胤祉连忙问道，“你又伤到哪儿了？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想去碰一下对方的手，却没想奥敦格日乐飞快地退后了一步，将他的手晾在了半空。

“卑职不过左臂上有道擦伤罢了。”奥敦格日乐握了握右拳，轻声道，“这血……不是卑职的。”

“哦，那就好。”胤祉装作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的事情的样子，收回了自己的手，又和缓着语气道，“不过回去之后也要小心处置，记得忌见风见水。”

“是。”奥敦格日乐飞快地应了，然后就又没了声息。他不接话，胤祉又因着刚才的事儿莫名地有些窘迫，总觉得面对着对方有哪里怪怪的，于是索性便又转过身去，缓步继续往回走。他动了几步之后，直到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才又开口轻声道，“如今已经过了二更了，不宜再有什么大动作。等会儿回去我给你写张条子，你回去之后现将当前的处置与大家说下，等天亮了之后到我这边来找护军营的那拉副都统，他自会好好安置你们。”

“是。”

“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你晚些过来也不要紧。”胤祉顿了顿，又小声道，“你、你们也都辛苦了，多歇歇也好。”

“不敢。”

“过来之后，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你们只管安心养伤便是。只有一点，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后果，我想你是清楚的。”

“卑职明白。”

“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你随时来找我。”胤祉说到这里，又停了脚步，回头直直看向奥敦格日乐那双在朦胧的火光中显得愈发深邃的眼睛，“往汗阿玛那里的折子我会尽快呈上去，等东北事定之时，汗阿玛必会给你们应有的待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够看得出他的诚意——他会为这些有功的将士争取到应有的待遇，也会为奥敦格日乐，以及同他有着相似身世的人谋求一份能够得到官方认可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四目相对的一瞬，奥敦格日乐的眼中飞快地划过了一道光芒，然而他随即就别开了眼，低声道，“多谢三阿哥。”

“这是我该做的。”胤祉见他别开了眼，心里倏地一个飘忽，却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失落，于是只摆了摆手，就又转了回去，继续往前走，奥敦格日乐也就垂头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是无话。等到了胤祉的营帐之后，他们也再没什么交流，只一个默默地写了纸条，另一个默默地接了，客气几句，便退出帐去，周遭又恢复成一片寂静。

胤祉灭了烛火，躺倒在床上，两眼直直地望着黑漆漆的帐顶发呆。他倒不是不困，只是不知怎么，奥敦格日乐的样貌总是在他脑海中闪现。初次见面时对他相貌的惊艳，得知他身世后的怜悯，对他宠辱不惊的态度和坚毅不拔的性格的赞赏，今日听到他献计时的诧异，还有那点莫名其妙的、想得到他认可、亲近的私心……

思绪纷乱成一团，胤祉索性也就不再去想——也许他只是出来久了，身边又没有胤禛和乌尔衮的陪伴，所以觉得孤单了，想找个年龄相近的人亲近亲近而已。

“说到胤禛……”出京之时胤禛那张明明挂着担忧不舍却又非得别扭地扳成冰块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胤祉不觉微扬了唇角，低声地念了一句，“几个月了……也不知道那熊孩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又和乌尔衮闹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