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大结局(1/2)
低头看着手表上的指针,尽管时间只过去了几分钟,却让人觉得好像过了几年那么久。
慕容珩看着那些熟悉的回廊和建筑,虽然每个房间的门口都被拉上了一条铁链,可他就算闭上眼睛也知道里面的布局。
毕竟在几百年前,这里是他与她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每次轮回都要用掉一生的时间,只要想着有能够与她重逢的机会,他就不觉得漫长。反倒是现在,他所经历的每一秒都变得令人无法忍受,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没用。
他明明有着人人艳羡的权利和地位,却惟独无法触及火如歌的世界,惟独在这件事上变得一无是处。
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能做什么?
蓦地,就在此时,本应在地府的云中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正色道:“想要救她的话就跟我来。”
没有任何犹豫的跟上了他的脚步,慕容珩虽死不解,却对云中阙有着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如同火如歌无条件相信他一样,他也愿意相信她所交付生死的人。
跟着云中阙来到了停车场,一路上,前者始终没有再开口,可那张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的凝重起来。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又像是在顾忌着什么,总之与以往慕容珩记忆中的不大相同,至少他从未见过这种状态下的云中阙。
在确定了四周没有旁人后,云中阙看向慕容珩的神色陡然一变,与此同时,后者只觉腹部一痛,紧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慕容珩虽有种周身混沌的感觉,腹部方才被云中阙袭击的地方却早已经没有任何知觉。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仿若置身云雾当中一般。猛的回忆起方才发生的突变,他看向云中阙,后者也正盯着他,像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方才多有得罪,想把你带到这里来就不得不那么做。”说到“得罪”两字的时候云中阙的声音明显停顿了一下,很显然,直到现在,他也没办法对慕容珩好言好语。
“这是哪里?”并没有在意云中阙态度上的不自然,慕容珩只环视了四周,开口发问。
“就快到了。”只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句话,云中阙没有直接回答慕容珩的问题。倒不是他不想说,只是仙家重地门规森严,单单是带了慕容珩的魂魄上紫微山就已经是犯了紫微真君的大忌,更何况接下来他打算做的事。
见他并不挑明,慕容珩也大抵知道了他的打算。
如云中阙所言,很快便有一道山峰在两人面前隐隐显现,山峰四周云环雾绕,俨然是副仙山风范。就在两人刚刚飞身至紫微山近旁时,赫然由天空降下一道金芒,金芒内站着一位手持玉瓶的仙童。仙童身裹白衣,周身有点点金芒飘忽环绕,宛如银河星汉,飘渺若雾。
“凡人不可踏入此山一步,金角烈雀,我等敬你是真人亲传弟子,不与你动手,也请你莫要多做纠缠。”
仙童虽面目清秀,可声音却冰冷如石,不带半分人间生机。听起来像寒冬时节凝结于地表的薄冰,寒凉薄性,入骨三分。
“我等不打算进山,只希望能见真人一面。”朝仙童微微颔首,云中阙语气平淡,却从中透出几分不着痕迹的排斥和厌恶,尽管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可那股由他体内自发而出的气场却能让任何人都了解到他对此处的漠然。
“休得放肆,真人是何等地位,岂容尔等如此亵渎?”淡漠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的起伏,仙童眼眶微微张大,视线也第一次落到了云中阙身上。
蓦地,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线从众人头顶处飘落而至,顿时令那面露凶光的仙童萎靡了下去。
伴随声线而来的是一位身形瘦高的老者,老者同样以白袍裹身,唯一不同的是,他两手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拿。只是负手站在云中阙与慕容珩两个“不速之客”面前,脸色莫测。
“进来。”老者说话言简意赅,虽没有表露出什么明确的语气,却让人无法拒绝。
听到老者的话,那仙童先是皱眉,最后终究还是碍于老者不怒而威的气场没有出言阻拦。只见他朝着老者所在的方向深深施礼,随后重新幻化成一道金色光带消失于众人眼前。
“师父……”仙童甫一消失,云中阙立即恭敬开口。
闻声,紫微真君突然停下脚步,看向云中阙的两道目光彷如实质,只一眼便可将他的心思尽数参透。
被老者看的稍稍向后退了半步,云中阙吞了口口水,做好了随时接受惩罚的心理准备,可就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了老者的一声轻叹。
“本真人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看着云中阙,紫微真君的神情与他的语气一样复杂,有不解,有愤怒更有很多无奈。说着,他的视线转移到慕容珩身上,在盯着他看了半晌后,也发出一声低叹。
“你有大好的江山不要,非要陪着一缕世外孤魂轮回,慕容珩,你可知你放弃的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大好前途?”
“倘若本王没有她,那又何来‘前途’可言?”直视向紫微真君投射过来的目光,慕容珩字字有力,神色坚决。
听到他的回答后,紫微真君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后偏转视线看向了云中阙。
“你可还记得你曾经为了火如歌金身被毁后为师问过你的问题?”
“弟子记得。”
“烈雀,那火如歌不只是你命里的劫数,也同样是他命里的劫数,严格说来,你二人早应当渡过此劫,可你们却与她一同轮回至此,即便是为师,也帮不了你……”说着,紫微真君稍稍顿了顿,继而捻起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烈雀,你可愿抛弃一切修为,变为凡人?”
闻言一震,云中阙忽而睁大了眼眸,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倘若这样能解救于她,那我变成凡人又如何?”
“那火如歌的灵魂本就是应三界六道之运而生,也正是如此才得以习得通灵之力,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包括穿越异世,包括与你们相遇,这一切都由天运由命定。慕容珩,你保存的那副身体,这次会派上用场。”
听罢,慕容珩产生了与云中阙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甚至比他更深切。
“真人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本真人帮你们最后一次,至于你们能否抓住这次机会,全看缘分。”
不待老者话音落定,慕容珩与云中阙只觉眼前遽然有刺眼白芒汇聚成片,紧接着,两人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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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慕容珩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慕容齐。
“你伤势未愈,先别动。”
双肩被慕容齐轻轻按住,慕容珩只觉胸腹处传来钻心痛楚,他一皱眉,目光回收,看向缠了满身的染血的绷带上。
“你在前往西梁的途中遭遇陆枭余党埋伏,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万幸。”慕容齐眉心微蹙,目光里透着股明显的忧虑,满眼的血丝及眼下的两抹黑让他显得格外憔悴,俨然是副不曾休息的样子。
“展风呢……”蠕动着双唇张了张口,从慕容珩喉间发出的却是一个令他无比陌生的沙哑声音。
“受了重伤,好在没有危及性命。你好生休息,朕命御医给你用了最好的药材和补品……”
“没……时间……休息!”低吼一声打断了慕容齐,慕容珩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起来。
只见他猛然抓住他的双臂,挣扎着想要起身,而胸腹的伤口却因此受到牵扯再次撕裂了开来。殷红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层层绷带,在明黄被褥沾染成一片片妖娆刺目的鲜红,像落雪红梅,艳丽处一点凄绝,随时都有殒命的危险。
“你给朕冷静!这是圣旨!”强行将慕容珩按回到床榻上,慕容齐的眼底浮现出一抹鲜红,不知是血丝充眼还是倒映了慕容珩的血迹,总之形容可怖。
伤口的撕裂令他不得不重新倒回榻内,瞪着头顶处的明黄床幔喘粗气。
他要见火如歌!
现在!立刻!
他,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养伤!
越是这样想着,慕容珩就觉得脑内越发的沉重,许是由于服了药的缘故,他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越发变得模糊起来,就连神智也逐渐变得恍惚不定,仿佛一切都开始扭曲飘忽起来,丧失了实质感。
同样回到了天启国,此时的云中阙已经变为**凡胎。站在靖王府门外,他盯着那蓝底金字的烫金匾额,眼眸眯起。
倘若他猜的不错,重新回魂的火如歌应当已经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原来那副躯体里。
如是想着,云中阙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既有些犹豫又有些兴奋,不知从何说起。
动了动腿,他向前挪动了几步后又退回了原地。
关于火如歌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很害怕,一旦希望落空,他不知道他究竟会迸发出怎样的情绪。
“小家雀,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是来找我的话,不进来可是找不成人的。”
蓦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本犹豫不决的云中阙登时虎躯巨震,一时间竟僵硬在原地,没有转身。
他很确定自己现在只是个凡人,凡人无法见到鬼魂更是不能听到鬼魂的声音,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身后的,果然是她!
猛的回转身形,云中阙的眼眶陡然张大,几乎要爆裂开来。
“怎么?才一下没见,你看到我的样子怎么跟见到鬼一样?”双眼笑成了两道弯月,火如歌边说边朝他走去,可不待她走到他跟前,手臂便已经被他牵扯了过去。
被云中阙抱在怀中,火如歌沉默了半晌后将双手缓缓提起,像是在回应他的温柔般,把头贴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男子汉大丈夫,哭出来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她的语速不快,听起来十分平缓,像是平滑无波的湖面,清亮如明镜。
“混账……本大爷,才不会哭。”许久后才嘶哑着声音低吼了一句,云中阙几乎将火如歌的整个身体都埋没在自己的双臂之中,像是怕她再次倒下,再次从自己身边逃跑般,始终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轻拍着他的后背,火如歌没有再开口。
有他在身边,果然很好……
“放……开……!”一个近乎怒喝的声音朝两人远远砸了过来,火如歌离开云中阙的胸膛前循声看去,眸光陡然一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几乎是一刻不停的跑到浑身缠满着沾血绷带的慕容珩跟前,火如歌也顾不得一切礼数就那么扑了上去。
尽管她扑上来的力道很轻,轻的像一片鸿毛,却终究还是让刚刚撕裂过伤口的慕容珩狠狠的皱了下眉。
及时阻止了想要开口的太监,紧随着慕容珩而来的慕容齐负手而立,背对着身后相簇拥在一起的两人,一言未发。
被噤声的太监见状深深弓下了腰,两片嘴唇却抿得倍儿直。
新帝什么都好,只是对这靖王,怕是有些超出想象。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随侍太监却只得无奈低叹。久居深宫,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么一位明君,倒也算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双臂仍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胸口的温热不再,云中阙远远的看向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看着满面清泪的火如歌,胸口像被巨石碾过,五味杂陈痛苦不堪。
尽管他一早就习惯了站在远处遥望她的身影,可在与她共同度过了那么多时日后,他始终无法将她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淡去。相反,她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变得更加深刻,如同深深烙入他骨血中的咒印,永世不得消除。
倘若慕容珩是她的劫数,那她便是他的劫数。
他想要她快乐,想要看到她的笑容,可能让她笑的人却始终不是他。
一如那句“你不是他”,他不是慕容珩,所以注定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永远追随其后。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火如歌始终没有松开抱住慕容珩的双臂,也始终没有停止落泪。现在的她看上去脆弱不堪,形容狼狈,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没有开口,亦没有阻止怀中之人的哭泣,慕容珩任由火如歌在自己胸前发泄情绪,任由她毫不客气的在自己胸前涂抹眼泪和鼻涕,任由她在自己怀中把那张明媚的容颜哭成一团丑陋不堪的肿脸。他不在乎,完全……不在乎。
只要能触碰到她,他可以做任何事。
只要有她……
鼻间开始充斥起血液的味道,火如歌知道是慕容珩的伤口裂开了,可她却完全止不住这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情绪,像是隐忍太久终于得以发泄的弊端,她埋头于他胸口,双手的骨节正一寸寸收紧,变白。
丢掉用以支撑身体的手杖,慕容珩扣住火如歌的后脑,将棱角分明如刀削的下颚搁置在她瘦削的肩头,缓缓闭上了眼。
倘若她想哭,他便将肩膀借给她,如此足矣。
他只想要她在身边,无论任何时空,无论身家地位,只要她在。
火如歌的哭泣永远都是寂静无声的,一如她那倔强古怪的脾性般,总是与常人万分不同。也正是因为这分不同,才让慕容珩对她上了心,从此一世沉沦,万劫不复。
双臂之间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慕容珩只觉得此时此刻的火如歌是那般脆弱,仿佛只要一阵风便可将她轻易摧毁。
背对着两人在原地驻足了许久后方才重新坐入龙辇内,慕容齐透过龙辇外罩着的明黄色薄纱看向从方才到现在始终未曾挪动半分的两人,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黯淡,却很快便消失无踪。他抿抿唇,继而将目光从不远处的两人身上挪开。
明明伤到连当今圣上都见不了,却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拄着拐杖爬也要爬回这里。
他这个皇帝竟还比不上一介女流……
如是想着,慕容齐不禁勾起唇角轻笑出声,紧接着笑声越发变大起来,直笑到眼角有泪水溢出,也没有停下。
龙辇离开后,靖王府朱红的大门前只有火如歌与慕容珩两人。不知何时,云中阙与守门的护卫们都于悄无声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刻意要为这两人提供方便般,总之,一时间,这整片天地间都只余下这两人。
“慕容珩你这个笨蛋,伤的这么重还乱跑!万一死了怎么办?”突然从慕容珩胸口抬起两眼肿肿的哭脸,火如歌的鼻音很重,听起来像是患了超级严重的感冒,与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倒也般配。
“本王说过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便是爬也要爬回来。”说着,慕容珩扯开唇角,露出一个苍白且难看的微笑。
望着他那双浓黑如幽谷深涧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眼眸,火如歌沉默半晌后从两片淡红的唇瓣间溢出两个字:“笨蛋……”说着,她忽而一踮脚尖,在他干裂苍白的唇畔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飞快的轻吻,继而笑弯了双眼:“我扶你。”
闻言握紧了她的手,慕容珩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不曾有一分一毫的偏离,而火如歌也像是在回应他灼烫而炽烈的目光般,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只是她的力气相比他而言还是弱上几分,那稍稍加重的力道此时摩挲在他掌心,似是柔和顺滑的丝绸又像小猫温热的嫩舌,不断在他的心尖撩拨,直撩得他全身酥麻,几乎连那一身的疼痛都要一并忘却。
在那之后,整整过了两个月的时日,慕容珩身上的伤才算基本痊愈。与他相比,展风的运气似乎要好许多,他只用了一个月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或者更准确的说,云中阙的出现让他莫名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正所谓有对比才能出真知,有云中阙这么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在靖王府内进进出出,难免会让他这个全职护卫颇有压力。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保镖”这一职业迅速在天启国乃至整座大陆风靡起来,而慕容珩与火如歌也终于成为天启国史无前例的“第一夫妇”而载入史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尽管慕容珩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在时间的消磨下转变成了一条条狰狞可怖的伤疤,可由宫内送来的各种补药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送走前来送补药的内侍太监,火如歌随手打开一个绛紫色绣缀着祥云纹样的锦盒,明媚的目光先是微微一顿,进而流露出一丝甚是微妙的神色。
只见她红唇微掀,白皙如玉的纤长手指在华丽无匹的锦盒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圈儿,看向慕容珩的双眸波光滟潋,眸底有一抹深深晕彩,似戏谑似玩味。
“慕容珩,你好像对皇上送来的补品完全没什么兴趣……”脸上笑意渐深,火如歌食指蜷起,勾成一道棱角分明的弧,看似漫不经心的扣在锦盒上。指节扣动木盒的声音虽不清脆,却也别有一番风情。配上她现在稍显刻意的神色,不可不谓恰到好处。
“不过是些奇珍异草,自小在宫内见惯了这些东西,自然没什么兴趣。”俯首桌案的慕容珩答的利落,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蓦地,他忽而从铺展了满桌的书卷上抬起了目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站在桌边的火如歌,在短暂的沉默后挑起眉梢:“怎么?难不成这次送来了什么你很感兴趣的东西?”
闻言,火如歌但笑不语,只凑到他近前缓缓研起墨。
“听闻你此番遇刺乃是陆枭余党所为……”手中的动作均匀且力道得当,火如歌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说着,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谈今日的天气。“可主动请缨前往西梁平叛余孽的人也是你……”话锋陡转,火如歌的目光虽始终停留在浓黑一片的砚台上,可那隐匿于言语中的锋芒却已初露头角。
忽然被慕容珩握住了仍旧维持着先前动作的手腕,火如歌看向他,视线直接,一直望进他漆黑的眼底。
她的目光像刀锋,一如他初次所见。
“这是本王做出的决定。”
“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我是不知道,总之……”
“如歌,我一定会保护你。”没有让火如歌继续说下去,慕容珩握着她手腕的掌心稍稍用力,像是要借此让她安心,也像是想要就此将这个话题打住。
火如歌没有再开口,只是一瞬不瞬的望住他漆黑的眼眸,半晌后向外偏转开目光,同时也停止了受伤的动作。
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那句“伴君如伴虎”,他也同样没有对她说出自己的打算。
事实上,所谓的遭人伏击,只是放在表面上用来混淆慕容齐视听的谎话,否则也断不会出现这么一个鱼死网破的结果。
陆枭余党是伏击过他的马车不错,但这些人落草为寇早已不成当年气候,他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让这些人在自己身上开了几道口子,虽说血是流了不少,却并未伤及任何脏器,也正是所谓的皮肉外伤。与他相比,展风却当真是伤的不轻,当然,这也不过是他的苦肉计罢了。若不如此,他又怎会清楚的知道慕容齐果真没有听从当朝三公的意见,将自己除掉,而他们兄弟二人在剔除陆枭与凤璇玑二人时所遭到的一切暗杀均与那三公关系密切。
如今他借此受伤之机,命人暗中将受命于三公而潜伏于宫内的眼线一举拔了个干净。正所谓拔根带土,不仅仅是当朝三公,更出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名。三公乃两朝元老,追随先帝多年,贸然将其处置难免会令朝堂震动,慕容齐又是继位新帝不久,这个险,决不能让他去冒。
这,都是他不能让火如歌知道的事。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倘若被她知道,她定会做出一些超人想象的事,这正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太优秀的人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慕容齐现在不会对他们动刀子,却难免以后不会,帝王的心总是难以揣度,他需要的,只是能够护其周全的实力。
如是想着的慕容珩抬起眼眸看向火如歌,而就在同一时刻,火如歌的目光也朝他瞥过。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均为挪开视线,却在短暂的目光接触后双双朝着相反的方向朝外偏开了脸。
虽然只是白驹过隙般的短暂一瞬,可就是这一瞬间发生的短暂接触让火如歌顿时看到了许多她未曾看到的东西。
笑意重新爬上脸颊,她握住那只始终停留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掌,用指腹在那略显粗糙的皮肤上摩挲了片刻,随即反握住那只手,将其缓缓提起直拉到与自己胸口平齐的位置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慕容珩,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就像你支持我那般支持你。”
既然慕容珩没有挑明的打算,那么她也会遵从他。
“但有件事儿,你得听我的……”望住慕容珩的目光忽而一变,只见两抹明亮且狡猾的光芒从她那两颗黑玛瑙般的眼珠子里飞掠而过,慕容珩只觉后脊一凉,突然生出了什么不好的预感。
垂落眸光落在她递到眼前的做工精细的锦盒上,他皱皱眉心,随即重新抬起目光看向她。
像是一早便预料到他的行动般,火如歌挑眉一笑,眼中的光芒相比方才更甚:“我是不知道你究竟给咱们皇上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总而言之,这虎鞭可是大补之物,是当今圣上的一番心意……”
眼瞅着慕容珩的脸色正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紧接着又由黑转绿,火如歌脸上的笑意别提有多灿烂,在加上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那一声声激烈的咳嗽和深呼吸,慕容珩的脸色愈加变得复杂而微妙起来。
不断在耳边回响着的是火如歌奸计得逞的坏笑,眼前晃动着的是她因笑而不断耸动的轮廓,映着冬日泛白的阳光,看上去颇令人心驰神往。
盯着她看了片刻,慕容珩僵硬的面部表情忽而发生了一丝松动,像是怒极反笑,却又笑的十分艰难且不自然,只见他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猛的将火如歌整个人笼罩其中,紧接着将她横身抱起,抬脚便朝书房外走去。
“需不需要进补,你试过便知。”
“我的要求很高,你若是满足不了我,那岂不是会拂了你的一片心意?”
远远的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藏身于王府各处的暗部成员尽皆是神色各异,有面红耳赤的,有拼命吞口水的,更有五官僵硬半天不能动的,唯独早已对此习以为常的展风仍旧保持着淡定姿态。
房外,青天、白日、浮云飘飘,房内,一女、一男、女上南下。
“这青天白日的,你确定?”身下的男人邪魅勾唇,双手却是一刻也不闲着。
这衣裙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复杂难解了,解得他心烦!
“呦,这个时候给我装什么纯情少男,白天怎么了?谁规定行房一定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古代的男人就是麻烦!不单衣服难脱,连说话也喜欢绕圈子!
将慕容珩的腰带扯的乱七八糟,火如歌还是没能顺利扒光他,可反观她自己,却早已被身下的男人脱到只剩下一件鲜红色的肚兜。
此时虽是隆冬时节,可房内四角却各自烧着用以取暖的火炉,因此即便火如歌现在只有一抹可怜的肚兜遮身,却也并不会觉得冷。
尽管早已将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脱到只剩下一件肚兜,甚至已经能看到一些似有若无的东西在那鲜红的布片下隐隐显现,可此时的慕容珩看上去却好像并不心急。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在她身下支起胳膊肘,以一种在火如歌看来极为妖孽极为妩媚的姿态由下及上仰望向她,那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仿佛两颗半透明的墨色美玉,几分润泽,几分清冷,只一眼便足以令人迷失※身心,忘却自我。他的眼眸像是灵魂的牢笼,轻而易举便可俘获任何人,令其成为他最忠贞不二的奴仆,甘愿为其奉献一切骨血。
一如,她初次所见。
不可否认,慕容珩有一张比女人还要美艳许多的脸;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也同样有着一颗不逊于任何武将的坚定心脏。
他像是在黑夜中散发幽暗荧光的黑色金刚石,无坚不摧,无人能撼,像一抹只存在于梦幻中的不切实际的遐想,美艳绝伦。
微白的日光透过窗户将水绿色的床帏照射成一种浅浅的青色,映在慕容珩的脸上,更令他显得妖孽无双。尤其那两道细长微挑的凤眸,此时看来就算是男人也要为其失神三分。
俯身望向身下绝美的男人,火如歌美眸微眯,脸上径自浮现出一丝微醺之色,忽而松开了扣住他腰带的双手,将修长的手指沿着他下腹一直向上滑至他胸口,隔着布料在他结实富有弹※性的胸肌上画了一圈又一圈:“你长的这么帅,不如打个八八折,让我睡了你?”
闻言,慕容珩但笑不语将胸前那双不老实的咸猪手拍飞,继而翻身压上她柔软而极富弹※性的身子,邪魅一笑:“你虽不是绝色,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若让本王勉为其难睡了你?”说着,他温热的手掌向下滑去,沿着她触感极佳的腰线向后,掌心一挑便勾住了她不盈一握的柔软腰※肢。“脾气这么硬,身子倒是很软,你全身上下也就只有这副身子像个女子。”
被慕容珩勾住腰※肢的火如歌上半身微微向上挺起,由他掌心及指腹的薄茧传来的细微粗糙感摩挲在她丝滑如绸的脊背上,令她泛痒的同时也微微感到一股没入骨髓的酥※麻。
伸手勾住他有力的脖子,火如歌以力借力再次掌握了主动权,却不料在两人稍稍靠近的一瞬被他用牙齿解开了系在脖子后肚兜的绑带,只觉胸前一凉,她的上半身就以一种极为豪放的姿势空荡荡的展现在慕容珩眼前,甚至还伴随着方才动作的细微幅度,令她的身下之人颇有些口干舌燥。
这样的视觉刺激来的太突然,尽管慕容珩并非没有见过女人的身体,可放着这么一个心爱女人的身体在自己眼前,终究还是会令人气血上涌,大脑发空。
“你不觉得这种时候你还裹得这么严实很煞风景么?”就在慕容珩失神的瞬间,火如歌的声音由前方传来,与此同时她的脸也在眼前不断放大,他几乎能清楚的看到她那双黝黑瞳仁中自己的倒影。
“我教你……”忽的勾起薄唇一角,慕容珩翻身将刚刚才稍微取得主动权的火如歌重新压在身下,握住她双手将其引向自己腰间的衣带。
她的手小而柔软,他一只手便能将其全部覆盖。握着她的双手,像是握着一团棉花,柔软却富有弹性,亦柔亦刚。
慕容珩以指腹勾住她的指尖,引领其一下下挑开自己腰带上的扣节,进而拉着她双手朝两旁向外抽开,衣襟随之分散开来,将他由喉管直到腰腹的一段皮肤裸露在火如歌眼前,有意无意的挑拨着她。
他的锁骨生的比女人更要精致,无论是凸起的还是凹陷的,都以绝佳的比例体现在他那稍稍裸露出来的一片躯体上。饶是他生了副比女人更绝妙的容颜,可那结实精壮的骨架却生生将那所有的表象覆盖,统统转化为此时火如歌眼前的惊艳。
他的胸口和腰腹间均有触目惊心的伤疤,两条伤疤虽是一深一浅,却同样的狰狞可怖。
抬起手指轻轻触上慕容珩颈间那令天下人为之嫉妒的锁骨,火如歌在触及他温热的皮肤时忽而眉心一痛,喉管一苦,紧接着便感觉到视线突然模糊起来。
“这房间的密闭性真差,我眼睛居然进沙子了。”不知是哭笑了还是笑哭了,火如歌勾勾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抱怨声。
“我看看……”说着,慕容珩俯脸而下,望住她的双眼,继而含住她的眼角,然后是双唇。
扯住他不断摩挲在自己胸前的双襟用力向后一褪,两人终于衣衫褪尽、坦诚相见,之后便是仿若持续了永生永世的缠绵。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时分,天光黯淡,四下无声。
在黯淡的光线中将慕容珩那并不清晰的轮廓细细在心底描绘了一遍,火如歌盯着他看了许久后,起身穿衣,披散着长发走出了房间。
床榻上,慕容珩于昏暗中望向火如歌消失的方向,抿直薄唇,一双幽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像是于暗夜中狩猎的苍狼,幽深莫测。
看着昔日里熟悉的一切,火如歌眉心轻蹙。
从始至终,她不曾对他说过一个“爱”字,当一切都于按部就班中发生,她又发现,她似乎已经说不出口了。
“爱”对她而言,果然还是太过沉重,堪比枷锁。
站在窗前,透过窗棂看向立于庭院中的火如歌,慕容珩负手立在原地,身后的阴影内跪伏着四条黑影。
“动手。”薄唇翕动,简洁明了的两个字从他口中缓缓溢出,不含任何情感。
将视线从火如歌身上收回,慕容珩回转身形,又在原地站了一站,最后朝门口走去。
门板在他双手将要触及时被人从外面打开,火如歌站在他面前,两人神色均是一滞,却很快消失无踪。
“穿的这么少还往外跑,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长臂一捞将眼前之人圈入怀中,在触及她冰凉的身子时,慕容珩眼底飞掠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心痛。
“天气不错,做做早操……你该上朝了。”说着从他胸前偏开身子,火如歌笑望向他,继续开口:“我帮你梳头。”
垂落目光在她清亮的美眸之上,慕容珩抿抿唇,忽而拉住她的手道:“我帮你……”
盯着他的黑眸看了半晌,火如歌原本微微张着的双唇缓缓闭合,继而笑弯了双眼,握住他双手将他拉到了梳妆台前。
男子的房间到底是比女子的房间简单,尽管慕容珩贵为皇子,平日里穿衣装扮的讲究虽是不少,可他房间内的梳妆台上除了一面铜镜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什么多余的东西。
左手托起她长及腰肢的乌黑长发,右手持着篦子,慕容珩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坐于他身前的火如歌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稍有不慎便会失手打破。
望着自己与慕容珩倒映在铜镜内的影像,火如歌不禁回忆起他初次为自己梳头的场景,如今,距离那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年头,而当他们重新聚集于此聚集于这面铜镜前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至少这次,她没有恶质的将他绑在床柱上,他也没有对她的头皮进行人身攻击。
察觉到火如歌稍稍有些失神的双眸,慕容珩眉梢微挑,却并没有开口询问。他只是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循环往复着。
他从未发觉,原来她的长发竟是如此乌黑光润,像是一块清亮的丝绸,在他指间滑动游走。
下意识间捻起一缕秀发缠绕在手指上,他忽而停下手中的动作覆唇于其上,像是想要记住这样的触感,这样的味道。
他的吻沿着发丝一路向下一直来到她发根处的侧颈边,在她耳边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
“哐当”一声轻响,原本持在慕容珩手中的篦子跌落青砖的地面,铜镜中径自倒映出他由身后将她环抱入怀的影像。
时间仿佛在一瞬停滞,铜镜中的两人维持着不变的姿势,只是其中一人的神色正一寸寸淹没在另一人的颈窝间。
抬手攀上慕容珩的手臂,火如歌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继而垂落下巴,搁在他健壮有力的手腕上,却是一言未发,只字未说。
她知道,有些事终究不可避免。她愿意为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愿意遵从他。
绝非任何形式的妥协,只因……她爱他。
“慕容珩,去做你要做的事罢,男人总要有点什么追求才能讨女人的欢心。”从慕容珩的手背上抬起头,火如歌转过身望进他漆黑如夜的双眸,视线笔直,让人找不出任何犹豫的影子。
“即使背上千古骂名,你也……”
“慕容珩,我看男人的眼光一直都不好……”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火如歌捧住他棱角分明的双颊,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沉默半晌后红唇轻启:“除了你。”
房间内的温度再次变得炽热起来,不得不说,**这东西果真是不挑性别,男女平等,一视同仁。
直被慕容珩折腾到如一团软泥般再没了一丝力气,火如歌忽而有些后悔自己几个时辰前说过的那些话。
倘若没有那些话,只怕她现在早已逍遥快活的出门逛集市了。
可现在……
回头看看那半裸着身子横卧在身侧用狭长媚眼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的慕容珩,她突然没来由的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恶寒。
一定都是她的错觉……
慕容珩怎么可能会在转眼之间变成如此那般风骚无比的男人……
这样自我安慰着的火如歌轻叹一口气后提起目光朝上看去,只见头顶床帏上映了被铜镜反射了的阳光,看上去格外晃眼。
刺目的光点令火如歌皱了皱眉心,继而稍稍朝一旁偏开了视线,却不料正正撞入慕容珩看过来的目光中。
突如其来的对视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无奈一颗心神仿佛被他那颗宛如恶魔般的灵魂给吸附了进去,逃不开躲不及,只能一咬牙一跺脚以慷慨就义之姿奔赴他的骨血里。
“怎么?还在回味?”修长的食指勾住一抹她垂落胸前的长发,顺势将其缠绕指间,慕容珩勾着唇,邪魅的眼角向上微微挑起,幽黑的瞳仁内似有两团幽暗的火焰在燃烧,只一眼便可穿透五脏六腑,直达灵魂深处。
“不,我只是在困惑。”故作沉思般给出了否定的答案,火如歌的模样十分认真,与两人不着寸缕的现状有着极大的反差。那一问一答的淡定对话全然无法令人猜想到,是出自两个刚刚行过欢好之事的男女之口。
“哦……”闻言,慕容珩眉梢挑挑,从薄若蝉翼的两片嘴唇间溢出一个令人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的语气词。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风骚的男人?”望着慕容珩投射过来的视线,火如歌朝他倾身过去,伸出食指勾起他如刀锋般的下颚,在他唇畔间吐出一口淡淡的香气。
没有立即回应,慕容珩盯着她满含挑衅般笑意的眼眸看了半晌,突然张口含住她娇嫩的手指,用滑腻的舌尖将她的指尖仔仔细细的舔舐了一圈儿,含笑道:“若不是因为你欲求不满,我又何苦这般卖力的讨你欢心?”
指尖传来触电般的酥麻感觉,瞅着慕容珩眼中那两团隐约可现的欲火,她直觉的向后缩了缩。
再这样下去,只怕腰会折了……
如是想着的火如歌两眼儿一翻,索性往被褥里一躺,把头一蒙,作挺尸状。
午后时分,好容易摆脱了某个精力极度旺盛之人的折腾,重新站到地面上时,她只觉得是腰也酸背也痛,身上没一处是利索的。纵使慕容珩待她柔情如水,可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她总是会累的。尤其碰上他这么个龙精虎猛正值青年的家伙,她更是累到浑身脱力。
原本看着他身上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伤疤还有些心疼,如今想来,她恨不能狠狠给自己几个嘴巴子。有哪个大伤初愈的人会像他那般精神旺盛,累不趴你绝不罢休?!
她好恨!
看着火如歌怨念纵深的眼神,慕容珩伸手拢拢她耳边掉落下来的碎发,笑道:“本王可是能满足你?”
闻言,火如歌忽然直勾勾的瞪向眼前那笑的花枝招展却邪恶万分的脸,心头顿时升腾一蓬烈火,却在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后转化为一股强烈的笑意。
那般久远的事,他竟还在介怀。
男人果真都很在意那档子事儿么?
眼瞅着火如歌眼中的神色由惊转怒再由怒转笑,进而转变成一种审视,慕容珩忽然开始好奇,好奇这女人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才会令她表现出如此令人难以琢磨的神情变化。
“女人心海底针”这话总是有那么些道理的。
互相望着彼此的两人,心里都在揣摩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却也都在享受着此刻能够拥有彼此的温存。
“前日皇上命人送来了西番进贡的葡萄酒……”将手指从火如歌的发鬓间抽离,慕容珩此时的语气显得毫不在意,可转眼间便立即有侍婢来回穿梭于房间内,她们来去的速度很快,以至于火如歌根本来不及看清她们的长相。待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房内的黄梨圆桌上早已放了四菜一汤,两盘看上去花样复杂、颜色艳丽的点心以及一只流线优美的青花酒壶。
“‘葡萄美酒夜光杯’你用这青瓷盛西番美酒,可曾考虑过酒的感受?”用手指戳了戳慕容珩的脸,火如歌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一点点狡黠,有一点点慵懒。
左边脸颊被她细嫩清凉的指尖触的痒痒的,慕容珩挑挑眉梢,握住她不老实的手指,将其蜷曲在自己掌心,浅浅笑道:“原以为你来自异时空,所以才这般古怪,却不想你只是个个例。”说着,他松开她的手,拿过酒杯将其斟满,而与此同时,火如歌的双眸也伴随着酒液的倾倒而逐渐张大。
“现在,你考虑的是酒的感受还是这夜光杯的感受?”放下酒壶,他看向她的目光里含着几分玩味几分宠溺,像是在看着独独属于自己的无价珍宝一般,更染上一层令人不言自明的温柔光晕。
察觉到慕容珩眼中正一寸寸变深变沉的光晕,火如歌抿抿唇,忽而偏开目光,同时也转移了话题:“天气不错,适合出门。”
心知她的用意,慕容珩倒也挑起眉梢,顺着她的意思将话茬接了下去,笑道:“方才不是还说累?我看你倒是精力旺盛的很……”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语速也十分缓慢,像是刻意要以这样的语气从她身上搜刮点什么出来般,一双黝黑如墨玉般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在她身上停留,仿佛羽毛将她从上到下滑过,拂得她浑身麻酥酥的,却无从拒绝。
“好饿,这菜再不吃便要凉了。”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水晶肘子举到慕容珩唇边,火如歌嫣然一笑,继续道:“京城大厨的手艺,不趁热吃便体会不出其中的精髓。”
垂落目光看向眼前的筷子,慕容珩倒也不开口,难得火如歌这般主动的喂他吃菜,他又怎会轻易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可就在他刚刚张口时,火如歌突然将筷子收了回去,故作失望的将水晶肘子送入了自己口中,一边嚼着一边看向慕容珩,含糊道:“既然你不吃,那我还是自己吃……”蓦地,不待她说完,只觉眼前光线忽的一暗,几乎是与此同时,便有一双薄唇咬了上来,硬生生从她口中夺去了半块肉吞入自己腹中,末了还不忘舔舔嘴唇上的油花,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脸。
“确实不错,肥瘦相宜,不油不腻。”
被慕容珩反将一军,火如歌口内的撕咬动作变得越发凶猛和强烈。仿佛口内仅存的那块肉便是那狡猾的令人牙根痒痒的慕容大恶人,不多嚼多咬上两口都不解恨。
越是这么想,她的心思便越是不专注,进而令她狠狠的无心的在自己的嘴唇上咬了一大口。
悲剧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她还没将水晶肘子那鲜美多汁的味道记在心里,由嘴唇上传来的强烈痛楚便在瞬间将那短暂的幸福掠夺殆尽。
鲜血的鲜甜瞬间弥漫了一整个口腔,她郁闷。
眼看着火如歌脸上的神情猛的僵了一僵,慕容珩也不戳破,只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能像个普通女子一样服个软撒个娇,可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直到一刻钟过去了,她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神态,一切如常。
即便是动着筷子,却也不见嘴动,目测看去,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动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吞。甚至嚼的过程都省了,可见她刚才那一下咬得有多重。多半掉了块肉,流了不少血,嗯……八成也肿了。
真是个犟驴一般的女人……
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怒气,继而转变成无奈,又很快化为一道柔情。
他果真是拿她没办法。
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恐怕也是。
如是想着的慕容珩忽而伸手勾住她纤细的颈项,掀开薄唇吻了上去,与此同时朝她口内渡了一口酒。
只觉唇齿间滑过一股微微辛辣的热流和葡萄香气,火如歌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满含着馥郁之气的液体吞入腹中,随后才察觉忽然凑近到自己眼前的人。
“酒可阵痛。”松开双唇,慕容珩以舌尖舔去从她唇角溢出的深紫红色酒液,笑的倾国倾城。
他说的含蓄,笑的放纵,综合两者为一个字,那便是:贱。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无耻和变态,现如今终于在他身上发掘出了一个全新技能。想来倒也倍觉骄傲,她的男人,绝不能太无趣,否则讨不了她的欢心,那这将来的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
这一顿饭吃的是斗智斗勇、有滋有味,一壶酒下肚,火如歌已经有些微醺,反观慕容珩,仍是神色清明,全然不像是饮过酒的模样。
瞅着身边眼神离乱,面色显出少许绯红颜色的女子,慕容珩不禁暗暗腹诽。
她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不那么棱角分明,才像个女人。
“慕容珩,你可在冬天放过风筝?”就在他的视线因她而变得有些虚浮的时候,她的声音忽然想起,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亦或许是酒精造成的迷幻效果,她的语气飘在他耳蜗内柔柔的软软的,像春日里飘过街头巷尾的绵绵柳絮,也像甜到腻人的米花蜜糖。
“你想放风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给出了一个反问,慕容珩将她揽在怀中。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她的身子有些滚烫,像个小型暖炉,在这冬天里抱着取暖正合适。
动作迟缓的点头,火如歌皱着眉,两手勾住他的脖子,将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吊在他身上,像是在耍赖,也像是在用力拥抱他。
她的酒量并不差,还不至于只饮几杯就开始说胡话冒酒气。只是她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自己在慕容珩跟前放下一切尊严和锋芒的机会。
只有像现在这样抱着他,她才能真切的感觉到他的真实,他的体温,他的一切。
他们明明靠的那么近,近到连彼此的心跳都能清晰于耳,可对于他们而言,这还不够,完全不够。他想要给她的更多,她也想要给他更多。
沉默在逐渐被冬日阳光填满的房间内弥散开来,直至良久后火如歌才松开紧紧环绕在慕容珩身体两侧的双臂。
“天气那么好,不出去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阳光和空气……”说着,她顿了顿,继而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男人就应当有种阳刚之气,你虽不阴柔,可这肤色也的确偏淡了些。”
闻言,慕容珩倒也不恼,只用鼻尖在她鼻梁上轻轻磨蹭了两下,继而握住她的手站起身,笑道:“走,出门晒太阳去。”
不待他话音落定,门外赫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干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人呛到了,听上去毫无违和感,一切和谐。
推开门,因养伤而许久未见的展风果然站在那里,脸上的僵硬刚刚褪去不久,还残留着一些不自然。
见着自家主子两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便要行礼,不料却被慕容珩拦了下来。
“今儿本王要与王妃出门晒太阳,府上的大小事都交予你。”
晒太阳?他没听错吧……
剑眉微拧,展风困惑中。视线下意识的朝庭院内略有些刺目的阳光看去,他凌乱了。莫非这外面的阳光与府内的不一样?更耀眼更夺目么?
纵使内心有万般不解,展风还是沉着声领了命,最后目送那两人的背影直到长廊拐角,随即收起目光仰头望天。
主子的心思,似乎比以前更难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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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空气中渗透着一丝刻骨寒凉,慕容珩与火如歌却始终牵着手。走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看上去俨然一对璧人,佳偶天成。
许是因为靠近年关的缘故,沿街各处的刺儿槐上纷纷被守城的值岗卫兵缠绕上了鲜红的绸布,绸布在冬季细微的西北风中翩翩飘扬,像飞扬的火焰,燃烧了这一片寒冷。
一路上,两人都未曾言语,像是有着极佳的默契,仿佛仅仅凭借掌心,便可互相传递彼此之间的心意。
望着街道两旁各家各户门前挂上的大红灯笼,火如歌不禁生出一心蹉跎。
年关在即,所有人都会放松警惕,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将陆枭余孽一网打尽并将西梁收入囊中的最佳时机。但反过来,这一点也会为人所利用。这个时候,谁能抢占先机,便可称为这场征战最终的胜利者。她既希望那个人是慕容珩,同时也不希望是他。
或胜或败,都只会令其有意无意的变成某些有心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
这是一步无论向前还是退后都没有活路的死棋,是慕容珩自愿挑战,亦是慕容齐将他推至如此。
她曾想问,成功夺下了西梁之后,由谁去接收那早已满目疮痍的政权。可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这些问题都太过复杂,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她只恨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无法给予他最大程度的支持,无法跳脱这混乱艰难的权利追逐,就此远远的离开,只与他一人逍遥天下。
他终究是天启国的靖王,是天启国的慕容珩,而她也只能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
“在想什么……”耳边蓦然传来一抹淡凉的声线,似疑问似陈述,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时间令人无从分辨。
忽而回神看向身旁人,却又很快将视线滑落至那人好看且修长的手指,随后指了指他的左手:“这只,看上去似乎会飞得更高,更远。”
听罢,慕容珩望住火如歌的黑眸微微闪了闪,却只勾唇一笑,将一锭碎银放入老板手中,继而握了她的手腕离开。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在快要接近城门的时候,慕容珩的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他的语气十分随意,声音里含着笑,含着暖流,听起来像又春风滑入心房,暖洋洋热哄哄的。
“你为何那般执着于自由?”说着,忽而偏下幽深的眸光,慕容珩望住火如歌,直望进她的血肉,她的灵魂。
闻言,火如歌先是一顿,继而收起粘着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而看向前方的城门,目光深深道:“你又为何那般执着于权利?”
没有回应,慕容珩淡然一笑,笑容依旧倾国倾城,可目光里却染上一层意味深长的薄薄的刀锋。
见状,火如歌倒也不追根刨底,笑而不答,他惯用的招数。
出了城,来到郊外河边的空旷草地上。河水映出了两人轮廓模糊的倒影,湍急的水流照不出两人的神色,只有一黑一蓝两抹波澜起伏的残像,时而破碎,时而聚合,看上去亦真亦幻。
微风吹动树梢,掀起站定于河边一前一后两人的及腰长发。乌发浓黑,仿若凝聚在冷水当中的久久抱团的墨迹,亦像深夜中的天幕,深的一眼望不到底。
没有将方才的话题继续下去,火如歌的脚步随着微微掀起的冷风迎向前方,手中的线轴在缓缓转动,牵引着那看起来似乎会飞到高空的纸鸢,将距离一点点拉长。
始终站定在原地,慕容珩望着她,尽管他对纸鸢向来不陌生,却并没有亲身尝试过这种所谓的民间游戏。生在帝王家,首要的任务便是保命,至于其他,那些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帝王,一向都是个为千万人所追求的的词语,仿佛天生就贴满了金箔,光芒万丈,令无数人为之神往。而那些包裹于外表的一切荣耀与光芒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场幻象。触及时,便会跌落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在遇到火如歌之前,他牺牲的是童年。或者用一种更为准确的说话来概括,他根本没有童年。
许是因为走神的时间有些长,待慕容珩重新回神的时候,原本仅是飘飞在火如歌头顶的纸鸢早已变成了淡蓝天空中遥远的一点,极目望去,也看不清。
远远的看向火如歌所在的方向,慕容珩幽黑的狭长凤眸内径自掠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情。
那目光柔软如溪流软水,如五月夏风,揉碎了一眼的旖旎流光,尽数倾泻在她身上,将她从头到脚都镀上一层名为眷恋的光,最后在他眼中汇聚成图画,烙入骨血。
迈开长腿,他朝她走去,而就在他刚刚走到她身后时,她的手臂忽然古怪的一抖。
“线断了……”她喃喃低叹,似是无心。
他沉默,是为有意。继而暗自勾唇,流露一抹无奈和自嘲。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像个女人一样患得患失了……
像是全然没发现慕容珩的靠近般,火如歌偏转视线触及到他的时候眉梢微微挑起,虽是极其短暂的一怔,却始终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线断了?”含笑而问,慕容珩的神情始终柔软,浓深的眸色纯澈若水,看不出丝毫破绽。
“断了。”点头,火如歌耸耸肩,持着线轴的手一时间有些无措,不知应当放在身体何处,只得默默垂落,任凭仍未消退的冬风吹拂断线的一端,在这美好的构图中凭空吹出一抹萧瑟。
“我去捡回来。”
耳边突然响起她的声音,他一愣,半天没动唇,以为是自己一时听错。待身边之人如流水从自己身边趟过时才回神,方才那句话并不是错觉。
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慕容珩想出言阻止,毕竟那纸鸢飞的那么高,落下的地点又那么不明确,加之冬风渐强,想要找到那只纸鸢,无异于海底捞针。
“我陪你……”阻止的话到嘴边变成了赞同,慕容珩苦笑,却笑出几分甜蜜。
两人的速度并不快,像是完全不急于寻找那只脱线而飞的纸鸢一般。直走到夕阳西下,两人连沿河的路都没走完。
“什么时候走?”火如歌问着,视线却始终没有飘向慕容珩。
垂落目光看向身旁之人,他挑眉:原来她一早就知道。
“明日。”他答,毫不遮掩,干脆利落,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没有犹豫。
“什么时候……”火如歌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了几分,她顿了顿,忽而定住脚步,看向慕容珩,在蠕动了一下双唇后方才艰难开口:“……回来。”
闻声,慕容珩先是沉默了一下,继而伸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笑答:“很快。”说罢,他低头,吻住她同样冰凉的唇,舌尖却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苦咸。
他很清楚,他又令她担忧了。可即便如此,有些事必须由他去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真正有能力护她周全。
而现在,无论将要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忍耐。只能……忍耐。
回府后的一夜,两人并未同床。照火如歌的说法,慕容珩要禁欲。
她说的那么一本正经,他也不想反驳。只是辗转一夜,他根本睡意全无。
同样一夜未眠,火如歌突然起身,低唤了一句:“云中阙。”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黑影闪入房间,直奔向她卧榻前。
此时此刻,火如歌正坐在床边,一双眸光在黎明前的黑夜中有暗芒掠过,透出令人无从捉摸的光晕。
“我吩咐你调查的事,可查清楚了?”
“监视王府的人共分内中外三层,这些人无一例外均是轻功高手,虽没有过硬的内功功底,却是一流的跑路专家。”
即便是被发现了,也能在第一时间内便溜之大吉么……
听着云中阙口中的情报,火如歌抿抿唇,黑暗中的目光略微变得低沉了少许。
“只是有件事,有点奇怪。”黑暗中,云中阙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困惑也带着点犹豫。
“你说便是。”
“我在调查那些监视着靖王府的暗哨时意外发现,当时刺杀慕容珩的人似乎并非陆枭在天启国留下的余孽,而是另有其人,却并不是慕容齐。”
闻言,火如歌眉心微皱,既没有继续询问下去,也没有回应云中阙的不解。
事实上,在听了他的话后,她也生出了一丝困惑。
行刺当朝王侯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单单是当朝三公,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断不会因此而冒险玩命。而慕容齐,他虽有这个条件,却并不需要花费这么大的精力。以他皇帝的地位,但凡随意安置一个罪名扣到慕容珩脑袋上,都会让他人头落地,且不会遭人诟病。但云中阙否定了后者,这就让这一切进入了死胡同,让火如歌开始变得不解。
究竟还有什么人,是被她遗忘的呢……
就在火如歌皱眉沉思的时候,窗外的浓黑颜色渐渐变成了一种参杂着藏蓝的深灰,继而一层层被削弱,逐渐变浅变淡,最后溶解成一抹淡淡的白。
天亮了……
目光停留在逐渐被外界光线映出一道红棕色的窗棂上,火如歌盯住窗棂的视线微微有些发直,像是依旧未曾从方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事实上,她确实还在脑中搜寻着。
一定有什么是被她遗漏的。
不是陆枭余孽却被认定是其所为,更瞒天过海骗过了慕容珩,甚至连慕容齐也如此认定……
如是想着,火如歌蓦然回想起慕容珩身上的伤痕,蓦地,她双眸豁然一亮,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内猛的暗淡了下去。
那个混账男人,果然还是打算一个人将所有都背负下来么……
胸中有怒火在奔腾,像愤怒的浪涛,像狂卷的烈风。
在回忆起所有的不合理之后,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种情绪,那便是对某人的愤怒。
眼瞅着火如歌脸上变换多端的神色,云中阙脸上的不解在加剧,眉心处的沟壑也变得更深起来。
忽而从窗棂上挪开目光看向始终站在自己跟前的身影,火如歌微微一笑,可那笑意在云中阙看来却显得格外微妙。
“云中阙,西梁的女子和咱们天启的女子相比,哪个更美些?”
“啊?”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的头脑一愣,云中阙眨眨眼,半天也没能回答上来这个问题。
“今儿个王爷起程去西梁述职……”像是完全不打算等他应声,火如歌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边说边慢条斯理的起身,朝房门走去。
伸手推开房门,正遇上从此路过的毒蝎,两人的目光正正对到一处,后者明显的打了一个激灵。
“怎么跟见了鬼一样?”美目微眯,火如歌撇撇唇。
“不,没什么。”稍稍顿了顿,毒蝎几乎是下意识的回想起那段被慕容珩逼至要悬梁自尽的悲惨经历,不禁再次狠狠的抖了三抖。
“他已经走了。”视线随着火如歌的身影一路向前,毒蝎出声好心提醒。
听罢,她转身睨向身后之人,半晌后笑着转回身形,继续起方才的脚步。她身后,云中阙一步不停的跟着,虽拿捏不定她的想法,却并没有离开她身边半步。
皇宫。
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慕容齐立于御书房内,同是一夜未眠。
“皇上……”身后有一个三分陌生七分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眉心一皱,露出些许厌恶的神情。
“皇上,靖王一日不除,我天启国必将一日不安……”
“住口!”喝止了身后的声音,慕容齐转身,看向立于身后那副略显佝偻的身子,眼中的厌恶稍稍加剧了几分。
“皇上,忠言逆耳,您今日放任靖王前往西梁,他日必成大患,切不可妇人之仁而因小失大!”那声音越发升高了起来,像是全然未曾将慕容齐的警告听在耳中。
“够了,朕念你乃是两朝元老,姑且不降罪于你,也希望你能固守本分,不要再做逾矩之事。”刻意在“固守本分”四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慕容齐脸色阴沉,却并没有失去理智。
眼看自己的坚持终究还是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那人只重重的喟叹了一声,遂拂袖而去。
待那老臣走后,慕容齐望着空旷的朱红色宫门微微有些怔神。
那老臣所言,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也正是他安排密探蹲守在靖王府周边的原因。
本以为慕容珩定会将火如歌也一并带走,却没料到,他竟会将她留下,这也让他一早便准备好了的弓箭手失去了意义。
他将毒蝎安插在靖王府,一方面是为了监视慕容珩的动向,更深层的原因,则是要确定一件事。
慕容珩对火如歌究竟是否动情,若是动了情,便又动了几分?
可否确为生死相随……
他心知火如歌是个独特的女子,就连他也被她那古怪的性子所吸引。但古怪归古怪,却并不能成为慕容珩为之心动的理由。他原以为这个表面风流心若顽铁的皇兄不会对任何人动情,却未料及,那个胆大妄为、敢作敢当的狂妄女子竟当真走进了慕容珩的心,更令其为了她不惜忍受轮回之苦。
而现在,他有忽然对慕容珩的举动有些迷惘。
将火如歌留下,无疑是对他信任的最有力表现。而以他对慕容珩的了解,这似乎又有些过于简单明了。
捏着眉骨,慕容齐坐在桌前,望着堆满了书桌的奏折愣神。
最近头痛的越发频繁了起来,就连视线也比以往模糊了许多。
如是想着的慕容齐闭住双眼,手指不住的在太阳穴上打着圈儿,似是要借此来缓解脑内那股如翻江倒海般的疼痛。
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紧接着,不待那声音由空气中消失,一道明艳的身影便推门走了进来。
“阳光这么好,不开着门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资源。”不顾身后太监的阻拦径直闯入了慕容齐的视线,火如歌一边说一边走到他桌前,直到两人之间仅有一方书桌的距离后方才停下脚步,微微行礼道:“靖王妃见过陛下。”
皱着眉,脑内的痛楚令慕容齐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他只觉她的声音忽而好遥远,听在耳中虚浮飘渺,摇摆不定,像是一抹晃动不已的水珠,听不真切,看不清晰。
摆手示意太监退下,只见那太监先是张了张口,那口型似乎是“陛下”二字,却因没有出声而终究止于猜测。
“皇上可是不舒服?”看着面色苍白的慕容齐,火如歌眉梢微挑,眸中掠过一抹锋锐的亮光。
在她的印象中,慕容齐并非像是身患隐疾之人,而他登基才不过几个月的时日,即便是因为朝中事务繁忙,也绝不至令他变作现在这副憔悴不堪的消瘦模样。
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疲惫,倒不如说更像是患病,亦或……中毒。
“中毒”二字在掠过火如歌心间时令她稍稍吃了一惊,随即很快便将那抹惊讶由神思间拂了过去,同时却也令她开始在意起环绕四周的摆设和物件。
自古以来,有多少帝王殒命于深宫毒物。而慕容齐这样继位不久,朝堂内又暗波诡谲的情况,虽不至毁国灭家,却也会招致肉眼所不及的腥风血雨。
“只是头痛罢了。”半晌后才应声,慕容齐说着朝火如歌投去短暂的一瞥,正正看到她眼中的担心。
那担心之情由内而发,无任何杂质污染其中,就像看着一个多日不见的友人,一个心系其上的亲人。
一时间,慕容齐竟被那毫无遮拦的担忧之色感动。
虽是一时冲动而在体内爆发出来的感情,却那般真切,真切的让他不想就这么将其扼杀,想要更多的感受其中的温存,沉溺于那种陌生的暖流。
他与慕容珩一样,都不曾感受过任何所谓的人间真情。即便曾经有过,也不过只是过眼云烟,水中月影,仅仅是出手轻碰,便会将所有的希望粉身碎骨。
察觉到慕容齐眼中一闪即逝的怔愣,火如歌也不戳破,只安静的看着他,没有再开口。
在她看来,这兄弟二人在性情上虽是天差地别,可在某些情绪的表现上,却又有些相似。
被火如歌明亮且直接的目光看得渐渐有些不自然起来,慕容齐抿抿唇,虽想出言制止,可话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去了。
他目光定格在铺满了桌面的奏折上,心思却始终停留在方才有意无意看到的火如歌的目光上。
那目光灿若星辰,时而桀骜,时而狡猾,像是一块能够折射世间百态的琉璃石,令人想要将其拥有,珍藏,永世为其照耀。
只是一刹那的芳华,却夺取了他永世的思念。
不为爱情,只为信仰。
为一种追随光和热而悄无声息诞生于体内的滚烫信仰……
视线越发的模糊起来,就在此时,慕容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再没了任何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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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金色的幔帐上以金线绣缀着栩栩如生的祥龙图案,幔帐内,脸色苍白的慕容齐睡于其中,那张眉目清秀的脸上透着几许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淡淡忧愁。
按年纪来算,他应当还是个少年。
幔帐内,火如歌坐在床边一角,看着即便在熟睡中也不曾展露欢颜的慕容齐,不禁有些心痛。
看着现在的他,会令她想到慕容珩。这两人原本不应过早的涉足政治,却因了出身和种种不可抗拒的外力因素而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即便说这两人是自相残杀,也决不过分。
一个国家不需要两个君主,更不需要两个拥有者正统皇室血脉的继承者。
回想起初见慕容齐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是个吊儿郎当的快活少年,整日里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慕容珩身后喊“二哥”,虽然那贱兮兮的模样看上去十分欠揍,可至少在那个时候,这个跟在二哥身后的少年是快乐的。
父皇不念,母妃早逝,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足以成为这个少年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他还有他的二哥。一个唯一不会冷眼相对,视他于无物的二哥。
他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是从同一个人身上传承下来的鲜血。
此时,脸色苍白的慕容齐眉心微蹙,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也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想睁眼却不得,只能强迫自己忍受那眼皮之下的黑暗和恐怖。
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薄汗,火如歌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毛巾,仔细替他擦拭额头。
原先以为是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对这个继位不久的皇帝下毒,听过太医诊脉后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连日不眠不休加之急火攻心造成的发热症……
太医的话回荡在脑中,火如歌望着此刻虚弱的少年,心绪一时间变得复杂难平。
从前与慕容齐并没有过太多的接触,他留给她最深的印象便是那总是笑呵呵的模样和那双任谁看上去都会心生欢喜的杏核眼。
而现在,直到现在擦去他额前的细汗时她才发觉,原来那个欢喜少年瘦了,苍白了,眼角眉梢的忧郁多了,不再发出闪光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那个记忆中稍稍染着几分稚气的少年发生了质的转变,仅用了短暂的一瞬,用他那并不算宽阔结实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国家,撑住了朝中大元的压力,似乎只是为了少年时期,那始终可以用来仰望和崇拜的二哥。
而今……似乎也是如此。
在慕容齐心中,慕容珩,永远都是他的二哥。
唇角兀自浮现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火如歌将用过的毛巾放入宫女端来的铜盆中,换了一块新的。
真是个傻瓜。
这似乎是慕容家族男子的遗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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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前去西梁的路途十分顺利,慕容珩仅仅耗费了半个月的时日就已经抵达了西梁的边界小城益州城。
由于西梁国境内有三分之二的国土皆为山林,因此剩余的那三分之一的平原地带便因此显得格外珍贵。
而由天启国一路向西北抵达的西梁边界益州城便是地处那一小片平原上的一座小城,占地面积虽不大,却对西梁的商路交通有着弥足珍贵的作用。
慕容珩此行并非为了两国之间的友好往来,更是为了平息现如今由凤璇玑之死而引发的西梁国政治内乱。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尽管西梁国仅仅是作为天启国的属国而存在,但也必须扶持一个能够在这片土地上主持大局的人。
即便是傀儡,也必须是有足够分量的傀儡。
坐在马车内远远的看向那些城门内外值岗的卫兵,慕容珩眉目深深,随即放下了车内的窗帘。
盘查的这么严,看来他这封信送起来怕是有些难度。
如是想着,他眉也不皱,呼吸也还算匀称,全然不像心中所想那般“有些难度”。倒是唇角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他那模样看起来更像是以此为乐。
她曾经说过她不喜欢只顾自己逞能的男人,那是大男子主义的表现,是封建陋习的弊端。
起初,他并不习惯她的说法,更不喜欢那种说法。而陪她在形态各异的时空中兜了一大圈儿后发现,她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越是于不经意间回想起来的事儿回味起来便越觉得甜蜜绵长,他脸上的笑意在加深,带着一种缱绻的眷恋,如起伏不断的山峦,如绕梁几日的余音,轻易便能穿过时间和空间,一直触及到远在京城的那个人。
眼瞅着自家主子脸上正源源不断有某种看上去像是傻笑一样的神情浮现,展风偏了偏目光,打算把那种严重影响到靖王形象的神色从脑海里踢出去。
事实上,此番进入西梁并非全然如慕容珩所表现的那般令人放心。从接近西梁边境的时候开始,包裹在他们周身的气氛就已经随着目标地点的接近而不断变得紧张而复杂起来。
若不是慕容珩一开始便将暗部赤组的所有人派出来“清理障碍”,恐怕他此时也不会与展风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车上。
“主子。”蓦地,就在此时,展风忽然低低出声,目光也遽然变得凌厉起来。
闻声,慕容珩循声掀开了窗帘,赫然有一队送葬队伍拦在了城门口。
视线只在那群人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后便面不改色的松了手,继而懒洋洋的掀了唇道:“本王查过今儿的黄历了,宜走城串巷,不宜丧葬嫁娶。不必理会那些人,那棺材,迟早要回来。”说着,他闭了眼,似打算小憩般,再没出声。而展风还在思索着他那句“宜走城串巷”,困惑黄历上是否当真有过那样的建议。
慕容珩所乘坐的马车与那送葬队伍擦肩而过,两者像是谁都没在意谁,又仿佛在由各自身旁经过的时候稍作了短暂的停留。至于事实究竟怎样,没人去注意。
丧葬队伍几乎每日都有,经商的马车也是日日经过,一切如常,一切照旧。守城的官兵对此早已习惯,不打算多做盘查,哪怕是现当下较为敏感的时期,他们也不愿意与死人与商人多做任何纠缠。
与死人纠缠,晦气!
与商人纠缠,无益!
益州城不过是个县级的小城,他们这些小小的守城兵丁一年的俸禄不过铜钱两吊,根本不足以令他们为了诸如此类的小事而折损自己的利益。
与此同时,汇聚于此的各路经商之人多多少少都会孝敬这些守城士兵,而这些人也十分配合的在适当的情况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绝不去为难这些“过路财主”。即便日后出了什么篓子,也不过是无凭无据,空口白话,谁都脱不开干系,谁也都担不下全责。
马车一进城便在就近的客栈前停了下来,车内货有不少,人却没有一个。
一路尾随而来的探子们眼瞅着满载木箱的马车被客栈的几个伙计一箱箱卸了下来,却愣是没见着想那个他们想找的身影。
探子们气的跳脚,气的冒火,却是毫无办法。
明明眼瞧着他们一路过来,人呢?
人确实是不见了。
凭空消失了!
此时此刻,就在探子们气急败坏却又困惑不解的当下,在城内东边一宽阔的宅子内,慕容珩正薄唇含笑的望着眼前的人。
“这是陛下托本王一定要亲手交托于您的信。”
结果慕容珩手中的信封却未打开,那人由他进入前厅时双眼的目光便始终追逐在他身上,一刻未停。
察觉到那人的目光,慕容珩笑意不减,目光毫不闪避朝他直射而去,像是要给予对方最恭敬的回应般,直接了当,却不狂妄失礼。
“倘若老夫拒绝呢?”
闻言,慕容珩并不急着回答,倒像是对丫鬟奉上的茶叶生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般,双眸微眯的嗅着。
“益州龙井果真名不虚传,只是香气消散的速度过快。喝茶讲究观、闻、品,饶是失了任何一道程序都令人遗憾。”
自言自语的将手中的茶杯放置一旁,慕容珩将视线重新转回至对面之人身上,微微上挑的眼角里含着锋锐的光,像极了刀尖处的薄刃,只一眼便可剖开对方的皮肤,直达血肉心脏。
对方被他这样的眸光看的周身微震,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
他也曾是深宫宦海中佼佼得意的一员,竟为料想在辞官多年后,会遇见这么一位令人不可小觑的青年才俊。
果真还是英雄出少年么……
有些话慕容珩虽然没有明确说出,可坐在他对面的老者却早已经听的透彻。
官场上便是这样,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只需暗示便足够。尤其当你面对着的,是个久经官场洗礼的老练对手,便更需如此。
慕容珩深谙此道,也将其运用的无比纯熟。如此,才有了今日与那身份特殊之人的见面和方才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没有在那庭院深深的宅子内逗留太长时间,慕容珩很愉快的表示,天启国并没有插手西梁国政务的意思,更不会干涉他的决定,他最终要怎么做,那都是他个人的事。至于那封信,他看也好,或是直接烧掉,也都是他自己的自由,而他这个天启国靖王绝对不会干预。
一切,全凭他个人的意志而为。
慕容珩是笑着将那句话说出来的,可听在老者耳中却足有千斤分量,一时间令他萌生出许多想法,而那诸般想法的其中一个,便是杀人灭口,剔除祸患。
慕容珩那样的人才,只要尚有一息存活,必将成祸为患,无论是西梁国亦或是天启国。否则,他也不会在那个陌生的年轻人进城前就派出密探,也不会令那二十人的精锐队伍以这种方式从此殒命黄泉。
他恨,却又在恨的同时不得不承认慕容珩的正确。
民到底大于国,民之生乃国之本。他固然对慕容珩的杀伐果断有恨,却终究是难以将西梁国的人民推之皇权更迭的刀尖之上,成为皇权倾轧的牺牲品,那些痛苦和流亡不应由无辜的民众来承受。
最初,他也正是因为过分坚持而被逐出朝廷,逐出一品大员的行列,从此隐居边境小城,却仍旧想着能够重回仕途为百姓谋福。
对慕容珩,他有立场不同的恨,也有欣赏俊才的敬。天启国得此人,乃是国之福,是民之福。
负手立于大宅朱红的门前,西梁国前朝宰相傅昭望着西梁京城的方向,那些原本已然因了岁月的腐蚀而稍稍变得暗淡下去的目光正一寸寸恢复其原有的光泽,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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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珩这一去便是一个月,期间没有任何通信,除了紧跟在他身边的展风和那些赤组成员,无人知道他的行踪。
即便是火如歌,也不知道。
许是因为时日长了,纵使淡定如她,也开始隐隐显露出一些不耐的情绪。
用眼角偷瞧着她的云中阙这样想着。
她的脾气似乎比以往更加无从琢磨,除了易怒和烦躁这两项外,还加上了一个反复无常。一个反复无常。
看上去简直就是慕容珩早前时候的翻版,无人能出其右。
眼瞧着就要到了除夕,可慕容珩却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像是人间蒸发般。
火如歌在府上几乎每见到个活着的都要拖进房内好生拷问一遍,每个由她房前经过的人个个都是竖着进横着出,绝无例外,以至于靖王府上上下下无论是仆佣管家还是家丁护院甚至是慕容珩那些个暗部的成员提及火如歌的名字都要闻之色变,个个都要绕着她,躲着她,防她如防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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