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大唐双龙传双(十三)(1/2)
“子归!子归!”俏生生的声音,是十六七岁的女孩的专利,带点儿急躁和不加掩饰的兴奋。
东阁的窗户从里面推开了,纪子归探出头,看见妹妹子苏隔着紫薇花树站在他窗下。寒冬腊月的天儿,园子里萧瑟得很,只有子苏身上那一抹猎猎的红,如同引枝高昂的红梅,兀自怒放,蓬勃生机。
“子归!纪子归,你别忘了一个月前你就答应我要陪我去看花灯的!”女孩儿一见到自家哥哥,便噼里啪啦小炮仗一样地先发制人,乌溜溜的眼睛倔倔地盯着纪子归,仿佛只要从他嘴里蹦出半个“不”字,她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纪子归失笑,“我并没有忘记,只是这时辰尚早……”
“不早不早!”子苏打断他,欢快地蹦跶到他面前,扒着窗户,眼巴巴地望着兄长,“我看曹家姐妹的马车半个时辰前就出发啦,咱们早点去,免得去得晚了好东西都让别人给得了!”
纪家虽然世居长安,只是他们的父亲纪文清此前一直外放为官,辗转各地,一家人离京数年。纪子归当时只有十岁,时隔多年,如今忆起长安上元灯节,也只有模糊的印象,只记得宝马雕车、明灯错落、火树银花,那繁华热闹除了这天潢贵胄的长安城,谁当得起?离京时子苏年纪更小,只怕已无任何印象了。
他心中怜惜妹妹,见她明艳的小脸上都是殷殷的恳求,便点头应允。
子苏欢呼一声,一溜烟便跑得没有踪影了。
别过殷殷叮嘱的母亲,兄妹二人出得府来,正欲上车,忽听背后有人唤自己,转头望去——一人一马遥遥行来,蹄声得得,很快便到了他们面前。马是好马,通体乌黑,毛色顺滑油亮,四肢矫健有力,马蹄却是雪白,正是关中名马“踏雪”,千金难求。马背上的锦衣少年也不待马停稳,一撩袍子,一纵身,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拱手向纪子归道:“子归兄!”
纪子归还礼,“冯兄!”
来人正是冯遗爱,当朝户部侍郎冯庭的幺子。纪家和冯家世代交好,纪子归与冯遗爱又是同科进士,自然感情不比寻常。只是近年冯家圣眷正隆,风头一时无量,纪家虽说也是个世家,到底比不上冯家的家大业大,再加上纪文清这几年一直在外,两家这才渐渐疏了。
“我远远地就看见你们家门口的马车,料想你们也定是去看花灯,正好结伴同行!”他说得直率,脸上是一片坦荡无伪,飞扬的剑眉,明亮的星眸,英挺的鼻梁和仿佛总是在笑的嘴唇,再加上锦衣貂裘,华贵却不流于轻浮,连纪子归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
“如此甚好,冯兄一个人吗?”
“那倒不是,”冯遗爱听到纪子安这样问,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我表妹清妩在我家小住,这次是专门奉了我母亲大人的命陪她来看看这长安城的上元灯节的。”
正说话间,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碌碌地驶到他们跟前。原来冯遗爱老远看见纪子归,等不及慢慢悠悠的马车,便自己先一步骑马过来了。
这时马车中的帘子被打起一半,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眉似远山,莲目瞻瞻,望之仿佛一股清凉之气扑面而来,裹在雪白的兔毛大麾里,露出尖尖的下巴,笑起来温温婉婉,一派大家之风全文阅读。
“子归兄,这是我表妹清妩——阿妩,他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文采品貌皆了不得的探花郎纪子归了!”冯遗爱笑嘻嘻地向两人介绍道。
纪子归一向知道冯遗爱这个人喜欢逞口舌之快夸大其词,听他这样在别人面前夸自己略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依然淡淡,向马车中的女子行了个礼,道“清妩小姐。”
“纪公子!”阮清妩倒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回礼。
“姐姐好漂亮!”娇俏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赞叹——原来马车里的纪子苏耐不住性子,早就跳下马车,这会儿看见同为女孩的阮清妩,忍不住出了声。
“妹妹也不差!”即使被夸,阮清妩只是微微笑了笑,依然还是清清淡淡,宠辱不惊。
可不是?这阮清妩清丽,那纪子苏就娇俏,若说阮清妩是这泠泠白雪,那纪子苏就是烈烈火焰,一白一红,当真各领风骚。
两个女孩子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朋友,虽然性格不尽相似,这会儿倒也投缘,很快便亲热起来。女孩子的友谊来得就是这样快速又莫名其妙。
纪子归干脆让自家马车先回去,两个女孩乘坐一辆马车,自己和冯遗爱骑马并进。冯遗爱口才了得,加之绘声绘色,一些京城逸闻被他说得妙趣横生,高chao迭起。纪子归虽不像冯遗爱舌灿莲花,胜在这些年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博古通今,说起各地风俗奇闻异案,每每让冯遗爱咋舌不已。不知不觉,两人因多年未见的隔阂消融,仿佛又回到那不知世事调皮捣蛋的从前,感情愈加亲厚。
此时离举办花灯会的地方不远,行人渐多,已隐隐可以预见“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的热闹繁华。纪子归一行四人并阮清妩的小丫鬟小秋和侍卫两个,弃了马车,徒步行走。
天色渐暗,街道两边陆陆续续华灯初放,家家户户门口挂满了形形se色的花灯,那花灯虽比不上宫灯的精巧别致,但胜在一番野趣,灯面上除了一贯的花鸟、山水、虫鱼、仕女,更有别出心裁地将一些民间传说故事,如“昭君出塞”“书生与龙女”“绛珠姑娘”绘在上面,在灯内置转轮,为走马灯,光影流转,灯面上的故事也高低起伏,悲欢离合,看得人目不转睛。更有什么花蓝灯、龙凤灯、棱角灯、树地灯、礼花灯、蘑菇灯,灯内置香片,上灯之时,熏香四溢。
上元灯节乃长安城最热闹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早在半个月前,各地的戏班、杂耍班子就纷纷涌入帝都。这会儿,街头上演鼓乐杂戏,三街六市,坊隅巷陌皆是灯火通明。杂戏、歌舞、说书、杂耍……虽不精致,但别有一番热闹。
游人如织,贵族王孙的宝马香车并平民百姓的欢声笑语,汇成一片。大唐王朝民风开放,有五陵少年携美同游,恣意取乐,女扮男装的贵族少女,高鼻深目的色目人……
两个女孩子何时见过这等气象,只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小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纪子苏生性活泼胆大,这会儿拉着阮清妩仗着身量小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专挑新奇人多的地方去。
纪子归跟在后面,连声叫唤,也不知纪子苏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听到了却不想理会,一拐一转就不见了人影。纪子归忙要追上去,却被冯遗爱拉住了,“不要紧,有侍卫跟着,丢不了。”
两个侍卫早得了自家主子的信,飞快地跟上两个女孩,看他们在这样拥挤的人群中灵活腾挪,显然功夫不俗。纪子归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冯遗爱玩笑道:“你这个哥哥当得还真辛苦!”
纪子归笑笑不做声——他父母鹣鲽情深,膝下只有这么一对儿女,纪子归身为兄长,自然对唯一的妹妹疼爱有加,这种感情对于生长在妻妾成群的大家族的冯遗爱来说也许相当陌生。
冯遗爱也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道:“就让她们女孩子自己玩吧,不要担心,你这个人就是太古板,小老头似的,既然出来了,就要及时享乐,这长安城的上元灯节可是难得的很,待会儿兄弟带你去一个有趣儿的地方!”一边说一边还贼兮兮地朝他眨眼睛。冯遗爱本就长得漂亮,在这五彩琉璃般的灯光下,更有一种少年人飞扬跳脱、意态风流之感。
纪子归倒是放松不少,也不推辞,只是一拱到底,“那就有劳冯兄了。”
正说话间,只听“蓬”一声,一瞬间,夜空亮如白昼,游人抬头,只见一大蓬银白的焰火开在夜空,绚烂之极,一朵还未消散,另有金色的焰火洒开,直照得人明明灭灭。一时间,商户富闾纷纷点起门口摆着的几层高的花盒子,焰火升空、绽放、散落,此起彼伏,互相应和,整个天空都是火树银花,仿佛要将这一世的繁华热闹都燃烧殆尽。
纪子归看得出神,忽听前方一阵骚乱,惊见一人一骑飞快驰来,在这样人流如织的闹市,居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行人惊恐地纷纷避让,却哪里来得及,连人带路边的摊贩哀鸿一片。那一人一马转眼便到眼前,纪子归只觉得一股锐气裹挟着风雪扑面而来,一眨眼,便远去了。纪子归只来得及看清那人身上银色铠甲下黑色的金吾卫制服,和紧握在手中的锐利银枪,在斑斓的焰火映照下,发出冷冷的光。
街道上乱糟糟一片,大家都议论纷纷——
朝堂上的事情风云变幻,一夕之间,往往改天换地,纪子归既不在朝为官,更离开京城多年,对于如今朝堂局势摸不清头脑也是在所难免,刚才听别人如此谈论,忍不住好奇——
“冯兄,刚才那人是——”
“不就是那个凤家的小儿子嘛……”冯遗爱撇撇嘴,显然很不以为意,看纪子归依然一脸茫然的样子,忽然一拍脑袋,道,“是了,当年端仪公主的赏香宴你没去,所以没见过他。说起来你考取功名也有三年了,若不是发生那件事,想必现在也已是我们大唐朝的肱骨之臣——只是,唉!”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惆怅。
当年他和宁秀、纪子归交好,三人一同参加科考,又同时上榜,真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遍长安花”,想着日后同朝为官,互相扶持,实现抱负理想,何等快意。谁知一夕风云骤变,情势急转直下——先皇驾崩,薛王叛乱,再然后是平息叛乱,新皇登基。这一系列的变化也不过是眨眼之间,可却已物是人非。他们冯家凭着辅佐新皇平息版乱而借机上位,成为新一代权贵,而纪家却因为一向与薛王交好而受到新皇猜忌,以至纪子归虽然进士登科却闲置多年,而他们共同的好友宁秀却成为了那场叛乱的牺牲品。
看气氛有点沉闷,冯遗爱不禁暗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连忙换上一副笑盈盈的面孔,拍拍纪子归的肩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伯父为官一向清廉正直,当今圣上也并不是糊涂人,何况还有太后在一旁辅佐。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子归兄文江学海,相信不会等太久的。”
纪子归笑笑,也知好友的好意,欣然领情。
“来来来,不提那些扫兴的话,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好地方!”冯遗爱眉也笑眼也笑,脚下也不停,径自走进酒家,回头招呼纪子归。
这个叫做“浮生白”的酒家当街两间敞轩,一目了然,空气中起初淡淡的香料味道到了这里愈发浓郁,和醇厚的酒香交织在一起,一派旖旎风情。胡琴悠悠,蒙面胡姬席地而坐弹奏着异域风曲,迎接黑眼睛的东土人对遥远山海风物的想象——更有一白一篮两名胡姬和着音乐妖娆舞蹈,殷殷劝酒,周旋左右。更奇异的是那一白一篮两名胡姬居然是一对双胞胎,一样的美丽,一样的体态丰饶,举手投足,那手腕上、脚腕上、腰间的金色铃铛便清脆作响,仿佛是摄人心魂的魔音,妙不可言,真可称得上是两大尤物。也怪不得那酒户中一派醉生梦死的极乐之象。
冯遗爱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地方,拉着纪子归坐下。那胡姬便旋到他们身边,她们也不说话,就是举着酒壶为你斟酒,然后对着你笑,笑得甜蜜暧昧,蓝汪汪的大眼睛仿佛是最深情的海水。
酒色金黄,清澈见底,衬着瓷白的酒杯,煞是好看。
纪子归微微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清醇,齿颊留香,是难得的好酒。
对面的冯遗爱早就一口干尽,爽朗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美人,美酒!好曲,好舞!‘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摇头晃脑地念着诗,享受之极。
纪子归微微一笑,也一口饮尽杯中之物。
那酒喝着清淡,后劲却绵长。三杯两盏下肚,纪子归的脸渐渐烧起来,他本就不善饮酒,这会儿闻着室内浓郁的香料味道,脑袋越来越重,再看冯遗爱,早不知喝了多少酒,此时正拉着蓝衣胡姬的手絮絮叨叨地跟人说话。那胡姬也任他拉着,问她什么,也不答,只是笑盈盈地温柔地望着冯遗爱。
纪子归摇头失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准备到外面吹吹风,解解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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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侯府内,各处院落皆早早地挂起了彩帛琉璃宫灯,地上也放置琉璃地灯,那花灯比之街上的更是精致华美无比,上嵌白玉或翠玉,配着金色云纹装饰和金边流苏,堪称巧夺天工,只把整个侯府照得如同水月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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