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要我给(2/2)
此刻,即便固执如慕晚歌,也不禁感慨起命运的冥冥注定起来。
“方才我所说的,只能是在旱季时修整挖掘,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做不成。这些都是胥城引流至湛城措施的辅助,可这辅助在水患治理的全局中起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顾大人若是有兴趣,不妨来年旱季之时,来试上一试。”慕晚歌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带着一丝引诱的开口。只是,那眼中流转的狡黠光芒,却还是被顾寻捕捉到。
一时间,向来痴爱此类事物的顾寻竟有些迟疑起来,在做还是不做之间徘徊不定。
若是不做,本来可以接触到绝妙设计的机会便从指缝中偷偷溜走了;只是,若是做了,估计麻烦会有一大堆。单从慕晚歌的狐狸神情来看,他几乎可以预见接手之后的昼不能退夜不能寐。
而慕晚歌则是很好心情的欣赏着顾寻脸上精彩生动的表情,并自行倒了一杯茶,冰凉的小手捂着烫热的杯身,静坐着休息。一丝丝热度从掌心传至全身,血液于此刻沸腾,脑中的疲惫感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虽然只是动动嘴皮子,转转脑袋,可终究还是极其耗费心力的。微抬头,看着外面的日头,想来应是已临近晌午,也难怪会体力不支。
而另一边,元宇倾和顾寻仍未反应过来,依旧是定定的盯着那一张图纸出神,脑中还回荡着慕晚歌的话语。
谁又能相信,如此奇特而伟大的构想竟是出自一名刚及笄的女子?
而这名女子还是为世人所耻笑的。
天地变了,世人都眼瞎了,才会觉得紫启国右相府五小姐会是无才无德之人!若如此惊才艳艳的人也叫做无才之人,岂不是天下间仅存废物了?
元宇倾狠狠的惊艳震撼了一把,许久才回过神来,满面欣喜的抬起头,却不见慕晚歌。心下一惊,连忙四处搜寻,待看到将自己塞到椅子深处的小人儿时,立即美滋滋的往她走去。
钦佩的话还未说出口,便看到慕晚歌一脸的恍惚,而且面色又开始泛白起来,心里瞬间划过一抹心疼,关切道:“歌儿,饿了没有?要不要先去用午膳?”
“嗯。好。”慕晚歌放下手中的杯子,缓缓站了起来。
此刻,元宇倾眼里只有慕晚歌纤瘦的身影和泛白的脸色,哪里还顾得上顾寻?只见他紧张拘束的跟在慕晚歌身侧,生怕她像在清泉寺那般直接晕倒在地上。这一前一后间,两人走出了房门,直到此时才远远听到顾寻那激动得近乎痉挛的吼声。
“歌儿,小心点。顾寻也是一只狐狸,以后尽量离他远些。”元宇倾及时的拉住就要撞上廊柱的慕晚歌,轻轻的扳过她往后瞧的小脑袋,随即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满心满眼的都是心疼。
如此惊才艳艳的美人,身子骨这么弱,又怎么能行?回去后定要将药引拿给她,否则这么下去,岂不是什么剧烈的运动都做不了?
慕晚歌闻言,嘴角抽了抽,眼前这人又何尝不是一只狐狸?只看谁心宽体胖,谁瘦骨嶙峋罢了!刚想转身往前走去,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握住,从布着粗茧的大手中传递过来的温热,直让她贪恋不已。
挣扎了挣扎,最后还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慕晚歌扬起脸看着元宇倾,语气里带着少有的郑重:“我想和你说件事儿。”
“嗯?什么事儿?”见着手中的空虚感,元宇倾忽然有些失落起来,但也不急着拉她去用膳了,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上,笑着看她。
慕晚歌双目半垂,斟酌了许久,这才缓缓说道:“等那条由胥城至湛城的河流疏通后,我想要那条河流的水运权。”
话落,元宇倾斜倚着的身子顿时站直了起来,探究的目光定定的盯在她的脸上,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此举的目的。
慕晚歌早已想到他会表现出这样的神情,倒也大大方方的承受着那两道强烈的探究视线,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意思。只是,这似乎是头一次两人这么面对面甚至是近乎**裸的对视着,怎么都觉得有些心底发毛。
片刻,元宇倾朝着她点了点头,坚定道:“好!”
说完,伸手拉过她,往厅堂走去。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么?”慕晚歌早已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更甚至连劝说的话语都烂熟于心,不过没想到的是,他竟是问都不问一声,便直接应了下来。
谁想,元宇倾连头也不回,只紧紧拉着她的手,径自说道:“你想要,我便给。问,根本没有必要。”
这是他给她的特权,即便是要他整个人整颗心,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捧到她面前。只是,距离那一日,似乎还是有些遥远。至少,某人似乎很难开这个窍!
而元宇倾不知道的是,因着他这句近乎宠溺包容而隐含霸道的话,慕晚歌心里忽然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在雨碎江南的季节里,画入青石板马蹄声的回忆里。
“你要我给”,她直觉元宇倾不是说笑的,而是近乎誓言般的郑重与认真。这一刹那,心头似是有什么莫名的滋味在快速的蔓延。
一开始,她就知道他的接近是带着目的的,在往日的相处中,也自动的将他归到“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行列。而此刻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她感觉到了一股信任,纯粹而干净的信任。他向她交了一张白纸,下表“信任”二字,而这白纸上的字画都由她作主,不计后果,不问前提,更不去追究繁杂而凌乱的过程。而是,只要她要,那么他便给。
思及此,慕晚歌冰凉的手在那只温暖的大手里蜷了蜷,默了片刻,随即大步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元宇倾嘴角的弧度忽然上扬了起来。
“那疏通河流的事儿,什么时候能做好?”慕晚歌扬起脸,淡淡问道。只是双眼却是止不住的观察起他来。
第一次,自己这么认真而光明正大的看着他的脸,虽只是侧面,但慕晚歌自认自己触类旁通的技术是很高明的,认真的看了侧面,也相当于认真的看了整张脸。
只见那沐浴在刺眼亮光下的侧脸,弧线刚硬而冷峻,流畅的几笔便勾勒出他五官立体的俊美。但是一个侧面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若是整张脸都摆出来,估计要让京都城的大家闺秀们含羞带怯芳心暗许了。
就这么看着看着,她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似乎在以前的相处中,自己的脑海里似乎并不存在元宇倾是异性的意识,而是以与卢朝轩的相处方式与其相处,想爆粗口就爆粗口,想揪衣领就揪衣领,似乎根本就没有顾忌。莫不是因为这样才导致出现了自己异于其他闺秀的情况?
元宇倾知道她在打量着自己,倒也大大方方的任由着她,随即笑着道:“这可说不准。你所指的那条河流,并不在分布图所标注的范围内。这样吧,待顾寻看过之后,我再给你答复。”
“嗯,好。”慕晚歌想着要是能在七日之内搞定,一切都会好办很多。
此刻,也不知道那小子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按着慕晚歌的肩膀坐下后,元宇倾又起身往府衙的厨房走去,美其名曰要给慕晚歌补充营养。等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上桌,直接将尾随其后的顾寻馋得几乎流下了口水。
只是后来,他的口水却也不能流了。
不过是因为慕晚歌一记淡淡的眼神,眼神中的意思似乎是这么说的“收起你的表情,不要影响我的食欲”,随即顾寻便被元宇倾冷目喝令他注意形象,否则就要轰他出门。
顾寻在饭菜与门外的凉风中徘徊了许久,这才安安分分的坐在了椅子上,满眼嫉妒满心羡慕的看着元宇倾一次次将菜都夹入慕晚歌的碗中,心中暗道不公平,为什么他娘没将他生成一个女人呢?
只是,不公平的最后,却还是在元宇倾威胁加警告的目光中,乖觉的低下头,闷声闷气的扒拉着碗中的白米饭。
而慕晚歌也不觉得元宇倾给自己夹菜有什么不妥。前世与罗浩宇、王弘文同吃同住,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外加她此刻饿到了不行,连抬手举筷都需要一番力气,遂也不像娇羞女儿家那般矫情,而是大大方方的将元宇倾夹过来的菜肴全部吃完。
末了,还不忘高声赞美一番,大呼“以后谁娶了元相,定是上辈子上上辈子积了福气”,直把元宇倾赞美得满头黑线,把顾寻惊得喷起饭来。
饭后,慕晚歌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掉了元宇倾的挽留,走回了原先的住处。刚一走进大门,便见卢朝轩春风得意骑马归来,一看到慕晚歌,连忙利落的翻身下马,凑到她跟前炫耀道:“小歌儿,你猜猜我此行结果如何?”
“无聊!这还用猜么?你脸上发光的神情不就说明了一切?”慕晚歌白了他一眼,缓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卢朝轩连忙跟了上去,急急问道:“你知道我肯定能将这笔买卖谈下来?”
“你跟他们交涉的时候,是否说到近期内会将木材运往湛城的问题了?”慕晚歌脚步顿了一下,偏过头看着他。
卢朝轩点了点头,道:“我是提到了一下。”
“嗯。这就对了。”慕晚歌拍了拍手,边走边道,“如今胥城商市几乎陷入瘫痪之中,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投资,又该往哪里投资。此刻见你竟然无视这般惨淡景况而接下这笔生意,自然是好奇不已。答应是迟早的事儿,但其中更多的是因为有人想从中窥得商机,像咱们一样浑水摸鱼。”
卢朝轩瘪了瘪嘴,那模样,甚是漫不经心,“有你在,有咱们在,这里的水还可能再浑么?”
“错!应该说,可以浑,也可以不浑!反正决定权在我们手里,不是么?”慕晚歌爽朗一笑,终于走到了门口。
一把推开门,走到椅子上坐下,慕晚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身后,卢朝轩身形七歪八倒的跌到慕晚歌面前,忽然神秘问道:“小歌儿能未卜先知,那是否可以猜出木材商家背后的主子?”
“嗯?那人背后还有主子么?”慕晚歌双眼半眯了起来,疑惑道。
卢朝轩得意一笑,想着你肯定不会知道的,心中默念了好几句后,这才痞痞一笑,“那人的主子可大了。据说,他背后的主子姓褚。”
“褚?”慕晚歌眉头微皱,耳熟的姓氏,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过。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惊醒过来,诧异道,“四大富商中的第一家褚家?”
“聪明!”卢朝轩打了个响指,笑意如楼外高阳,瞬间融化冰雪。
只是,慕晚歌的神色却忽然凝重了起来,精明的脑袋快速转动着,直觉告诉她此事并不寻常,随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背后的主子的?”
卢朝轩面色同样凝重起来,显然是被她如此严肃的面色给感染到了,只见他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随即老实回道:“当时我跟商家交涉时,有一些问题,他根本就无法作主。当场离开了一会儿后,这才拿出了他的回答。后来,我便让人去查看了一番,虽没有真正见到背后的人,却可从种种推断中搜索到他的相关资料。”
“这么巧?褚家的人竟然这个时候也在胥城?”慕晚歌喃喃自语着,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层浅淡的阴影,暗化了几分她的颜色。
忽然又见她皱起眉头,淡淡道:“那人可说到什么时候能将木材交到咱们手里?”
“随时都可以。我正打算明日派人将其接回来,暂时存放至库房中。”卢朝轩立即回道。
“记住。动作要迅速,以免夜长梦多。”慕晚歌忽而沉声道,“如今,胥城的商铺都在你名下,他们可能会顺藤摸瓜,查到我的存在。而你要做的,便是暂时不能让人查出我的存在。此事,我倒是担心是个鱼饵,之所以对你带回来的结果不意外,就是觉得有人会在观望中找寻投资的方向,但也难保有人想要借此机会看清胥城内各商家的强弱情况,从而进行不同程度的打压、收购,以求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若褚家真是木材商家后的主子,那这件事情可能比咱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了。”
“不会吧?咱们可都什么都没做呢!”卢朝轩顿时苦下一张脸,本以为能有机会一展拳脚,谁想束缚颇多,手脚根本就不能展开。若是动作大了些,说不定还会被人狠狠的打压,甚是连芽都没萌就要死在泥土里。
憋屈啊,果真是憋屈啊!
“为今之计,小心为上。记得将我存在的痕迹都销毁,平日里,你我都要保持好距离,可千万别在人前晃悠来晃悠去了。还有,除了目前这桩木材生意要尽快运至湛城外,所有的商铺暂时不要有任何动作,只需要紧紧跟随大流,就可以了。咱们的计划,稍微延迟一些,也无不可。待等到最佳时机,再动手。我有预感,褚家将会是我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阻碍,也是最强劲的对手!”慕晚歌直直看着对面的窗户,坚定而果断的吩咐道。
卢朝轩点了点头,示意都记住了。
而此时,胥城东北角一间客栈内,一名黑衣男子负手立于窗前。
虽看不清面容,可背对着来人的背影却是说不出的雅致秀逸。
“确定所查不错?”那男子不回头,而是淡淡问道。
声音清越如空谷之音,直令听者心旷神怡。
“回主子,只查到了对方要做的事情。至于背后之人,还真是没有任何踪迹!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背后之人呢?”那人躬着身,恭敬回道。
“没有么…”这一刻,声音飘忽如微风,仿若一吹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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