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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大结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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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说到萧冠泓决定去江南,一是沿途调查男童莫明其妙失踪的案子,二是参加久负盛名的武林大会。

这武林大会在江湖中也算是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历届都是由武林盟主给各门各派广发英雄帖,邀请各路高手参加盛会。

不过这一届的武林大会噱头更大,并不仅仅只像上几届邀请天下英雄好汉比个武啊,论个剑什么的。以前在武林大会当中,武力是让人臣服的唯一途径,然而这次大会的主要目的是要推举一位德才兼备,人人信服的武林后起之秀来接替聂轻风的武林盟主之位。

也就是要选出一个新的武林盟主来号令江湖,带领各路英雄豪杰,除暴安良,匡扶武林正义。

而萧冠泓之所以想去,并没有抱着什么别有居心的目的,不过是觉得四面八方的人士俱会来参加武林大会,到时消息来源也一定多,指不定就能探到若樱一丝半点的消息。

如若老天有眼,有幸能让他查访到一丢丢,或一咪咪关于若樱行踪蛛丝马迹的消息,他相信他一定能在最快的时辰内把她找回来,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天塌地陷也好,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好,他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了!

说到出行,一系列的事情俱要安排妥当。

先要密奏小皇帝,让他重新指定监国的大臣,而后又和宇文腾,还有年事已高的罗国公进行了一番密谈。朝中大事暂时安排停当,王府中的诸事也交由各心腹幕僚打理。

现在的摄政王府在安全上重新进行了布置,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能称为水泼不进,处处透着逼人的富贵气息,连飞鸟也不敢从上空飞过,一应事情倒也无须挂心。

本想简装而行,可萧冠泓现在去哪里都会带着楚昊小盆友,饶是上朝都差点抱着去,有了小娃娃跟着,一应俱事皆不能马虎大意,奶娘、丫鬟、嬷嬷和侍卫一个也不能少,大人怎样委屈是无所谓,可不能委屈到孩子。他如今的心情也不难理解——老婆丢了,害怕再把唯一的儿子也弄丢了,惊惧惶恐的心情一如惊弓之鸟。

楚昊跟着他去,老当益壮的老王爷当仁不让是跟着楚昊,这是他楚家的独苗苗,相当于他的命根子,离了是活不成的,走哪跟哪。老王爷要出行,楚王府保护老王爷的众多侍卫和老管家义不容辞也是要跟着的。

只想几辆马车搞定,结果,好家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个个全副武装只当去征战沙场。

清风、明月和冷冽,以及远山脸都黑了,诸精卫和亲信大为头疼,这么多人去,人家江湖好汉会以为朝廷想剿灭他们,到时发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可就代志大条了。不得己,几个心腹的得力干将只好把随行人员一再缩减,费了老大功夫。

末了,终于可以出行了。

临行前,萧冠泓在若樱的玉雕像前面黯然的站了好一会儿,这尊玉雕像是他亲手雕刻的,倾注了他无数的心血和精力。

以前公务闲暇之余他只雕过些小玩意,或是给若樱雕些玉器首饰,或是给楚昊雕几个玩意儿,从未尝试过雕大件的玉器,但许是他太过于思念若樱之故,雕刻的时候脑子里只想着那个人,专心致志的全身心投入,鬼使神差般的竟然一气呵成,整个过程顺利的叫人难以置信。

平日里照料这尊肖似若樱的“若若”,他更是不遗余力,多小的事都不假手于人,必是事事躬亲。他吩咐丫鬟仆妇在他外出的期间一定要好好好照料这尊雕像,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旋即,他复又默默的沉思片刻,终于决定把浑身五彩斑斓的金钢鹦鹉婴鸟也捎上了,小的也是带,老的也是带,带只鸟儿想来也不嫌多。婴鸟最檀长的手艺便是学着萧冠泓温柔似水的唤:若若,若若!往往令萧冠泓有一种若樱还在身边的错觉,何况婴鸟甚得若樱的欢心,带上它也不显突兀。

他锦袍当风,墨发飞扬,人若谪仙,站在豪华奢侈的高大马车前,分外俊美的脸上一派冷面无情,身子依旧颀长挺拔,怀中搂着个两岁左右,却粉妆玉琢的奶娃。

奶娃嫩嫩白白,漂亮到不可思议,小小的手臂中紧紧抱着一个布娃娃,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见到老王爷他就咧开红润的小嘴纯真无邪地一笑,乌睫长长,漆墨的眼儿弯弯的,露出糯米一样雪白的牙齿,着实可爱极了。

“哎哟,昊儿,曾祖的心肝宝贝哟,终于笑啦。”老王爷立刻受宠若惊的赶过来逗他,一脸惊喜。

这孩子自他娘亲失踪后,使了好长一段日子的性子,不吃不喝的,真能急死个人了,后来自知娘亲回来无望,也不使性子了,开始跟平常一样照旧吃喝,奈何以前他喜欢笑得前仰后合,咯咯有声的情景众人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了。他变得不爱说话,不爱笑,喜欢一个人默默的呆在角落里,嫩白光滑的小脸上一片平静,安安静静的抱着那个丑的有卖的地布娃娃不知在想什么,精致漂亮的五官宛若冰雕一样冷凝,这时候看他,倒有几份若樱的影子。

萧冠泓垂眸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被他可爱的笑容所感染,忍不住微牵了一下嘴角,薄唇上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许是知道要出去找娘亲了,楚昊阴霾的心情也变好转了,居然会主动对人笑了,想他自若樱失踪后便鲜少开口笑了,这个笑容显得尤为难得。

而他何尝不是对江南之行满怀信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于此。

……

再说若樱被姬红衣带到浮云堂位于奉州的分堂,堂主马从龙虽然不知这位面貌普通的年轻人有何过人之处,但他极会察言观色,见楼主对这人言谈举止都不同一般,亲密熟稔中夹杂着几分怜惜,他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把若樱安排到分堂最好的房间,派了最伶俐的丫环去侍候。

许是换了地方,固然高被暖枕,屋内熏香缭绕,若樱却了无睡意。

快近八月了,漆黑的天上挂着一个大半圆的明月,毫不吝啬的将清冷的光辉幽幽的洒向人间。奉州分堂有一幢两层飞檐式八角阁楼,阁楼由青砖打造,画梁雕栋,红瓦铺顶,格外的错落有致。一蹲石狮高踞其上,八只角上饰以各种吉祥动物,又高又开阔,登顶一眼望去,远处的风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若樱仰躺在楼顶,双手枕在脑袋下面,春水般动人的眸子似有揉碎的星光在里面闪烁,一瞬不瞬的望着高高的夜空。

姬红衣安步当车,迎着如水的夜风,踏着红瓦徐徐而来。“怎么不早点歇息?有心事?还是身上又开始疼了?”他的红衣和黑发在夜风中蹁跹,清脆冷峻的声音温柔如初。

若樱没有起身,微偏头瞅着他,学着他的口气,依着葫芦画瓢:“你怎么也不早点睡?也有心事?”

姬红衣缓缓走到她的身旁,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月光下,深幽的眸子里有明明灭灭的光辉。他看的极为仔细,老半天一声不吭。

若樱也不怕他看,反正脸上还戴着一层皮。说来也怪,她和姬红衣并没有十年八年的交情,更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她记性固然不好,但弄影曾告诉过她,她和红衣以前素不相识,有也只是这几月的情谊,但她内心深处却觉得红衣怎么都不会伤害她,更不会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良久,姬红衣收回目光,学着她的模样仰躺下来,两人间离的极近,同时偏头看着对方的话便会气息可闻。但两人却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相处的自然而然。姬红衣嘴角微翘,歪着头看着若樱:“这是那老家伙帮你做的把,简直是暴殄天物,赶紧取了,看得我眼疼。”

若樱伸手抚了抚脸上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嘀咕道:“明天取,这会儿没药水儿,没法弄。”她似想起什么,也歪过头看着姬红衣,不满地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我认识你也有好几个月了,可你一直戴着这张皮,你长的啥模样啊?当真丑的不能见人吗?”

姬红衣微垂下眼帘,语声淡若轻风:“若我真是个丑八怪,你会如何?对我退避三舍吗?”

若樱立刻坐起身来,一脸兴致勃勃看着他,开心地笑了起来:“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你终于要露出庐山真面目啦?我没听错吧?”

姬红衣忍俊不禁一声轻笑,觉得她的眼睛里的星子真是太明亮了,一眼似能看到人的心里,他微阖上眼睑,淡淡地道:“你绝对听错了,我的问题你尚未回答呢,别想转移话题。”

若樱的笑脸不可遏制地跨了下来,悻悻地伸脚踢了他一脚:“讨厌,白高兴一场。”

姬红衣的嘴边已极其愉悦地扯开一抹可恶的微笑:“总比你知道我长的丑陋再来嫌弃我好吧!”

“谁会嫌弃你?若我长成丑八怪你也会嫌弃我吗?”

姬红衣拧眉沉思,许久之后,一脸肯定的点点头:“会。”话音未落,他被若樱连踢两脚。

若樱怒了:“可恶,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弄影的话真是鞭辟入里。”

“看来对女人不能说实话,真乃至理名言。”姬红衣龇牙咧嘴赶紧坐起来,再躺下去他都要被若樱踹死了。若樱冷哼一声,别过头不理他。姬红衣拉了拉她,她孩子气的扭了扭身子,依旧不转过头来,看样子是不打算原谅他。姬红衣再接再厉的又拉了她一下,她倨傲的抬高下巴眺望远处,仅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姬红衣低头笑了笑,似醉非醉的眸子似氤氲上一阵水汽,狡黠地道:“再不转过来,我可就把面具戴上去喽!过时不候。”

若樱一听,微怔之后立刻飞快的转过头来,只一眼,顿时愣住了。姬红衣正一脸戏谑的看着她,除了那双迷离朦胧的弯弯眼眸令若樱非常熟悉以外,这张原来平凡普通的大众脸已换成一张俊美到极致的美男脸,那模样俨然是一个容貌俊美无俦的翩翩贵公子。

但见他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摄人魂魄的多情桃花眼,挺鼻丹唇,五官精致到无以言表,眉眼间自有一股傲视群雄的轻狂,浑身慵懒优雅的模样难描难述,华丽又张扬,且自信逼人。

当真是一个俊美得令人窒息的男子,那种若隐若现,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令你怦然心动,犹如小鹿乱撞。

若樱瞬间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搜肠刮肚似乎也想不出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男子了,她呆呆怔怔的看着,心中突如其来的涌上一股奇异的心痛和熟悉感,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让她眼眶酸涩的想流泪。

姬如风双眸中漾着柔和绵长的笑意,声音特别温柔:“怎样?还生气吗?”

若樱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眨掉不由自主流出来的眼泪,可眼泪,还是猝不及防地滚落下来,一串一串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擦不完。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飞快的伸手扯住他的脸皮,手指头还用力捻了一捻,喃喃地道:“真的,是真的……”

“嘶!”姬红衣脸皮吃痛,连忙抓住她使坏的手,不满地道:“这是想怎样?看到我的脸,你居然激动的哭了?合着是你坚持要看的,却又这样对我,女人善变,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是!”若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到他的脸,心头总是萦绕着莫名的悲伤和心酸,她胡乱擦着脸上纷纷落下的泪水,亟欲想表达些什么:“我就觉得你这张脸我好熟悉,我以前一定认识你,不过……”

她颇有些苦恼的伸手挠脸,又把魔爪伸向姬红衣。姬红衣反应迅速的将身子向后仰,让她的手够不着他饱受蹂躏的脸,瞪着她道:“你还来?不是你的脸不疼吧?再来我生气啦!还有,别哭啦,求你了……”

若樱慢慢缩回手,在姬红衣松了一口气重新坐正身子时,趁其不备搞突然袭击,一把摸到他的头上,在他惊慌错愕的叫着“女人的腰,男人的头,只可看,不许摸”的声音中,犹豫犹豫地道出心中的疑惑:“我觉得你的头上好像少了些什么,好像是……”她脸皱的如苦瓜般,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出心中的那种迷茫和困惑。

姬红衣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道:“头顶少了角?还是少了一撮白毛?我这是头啊!可不是什么什么牛魔王的玩意儿。”

他的无心之语让若樱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对,你说对了,就是少了一个独角,好像是白色的。”

姬红衣快被她气的呕血了,支撑不住倒地不起,以手覆额,有气无力地道:“不是什么角啊,姐姐,不过就是一撮白头发,华那觉得堂堂天下第一楼的楼主头上长白毛太有碍观瞻了,跟个妖孽似的,他说这是病态,开了个方子给我整没了。”

“啊!整没了啊……”若樱失落的半张着朱唇,然后又默默无语,许久之后,方闷闷不乐地道:“华那太没有审美观了,神医就是神医,谁在他们眼里都无美丑,只分有病和没病……”

姬红衣眼神微黯,默默地凝视着她,清冷的月光下,他俊美异常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伤感,漆黑灵动眸子真真是要滴出水儿来。若樱双手抱膝,默默的回望,两人四目相对,那伤感便在他们之间无声无息的缓缓萦绕。

一时之间,天地广袤无边,楼顶静默无声,唯有风声拂过他们的衣袂和黑发,带来轻微的声响,似在缅怀流逝的时光。

“喂!干嘛呢你们两个?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楼顶来晒月亮。”蓦地,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冲散了那股莫名的黯然和悲伤,跟着就是一条人影轻飘飘的纵身跃了上来。

乍一见到徒弟变回原形,微雨散人大吃一惊,什么儒雅潇洒的风度皆抛开了,愤慨的表示适应不良:“你怎么能现原形呢?快戴上快戴上,天降妖孽啊!”

甫一见到微雨散人,若樱立即怒目而视,对他见死不救的行为很气愤,再一听到这样说红衣,顿时大光其火:“你还有脸来这里?在万花楼你不是对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这会子还敢对红衣指手画脚,惹毛了老娘,当心再扁你一顿。”

微雨散人听她说起万花楼,充满睿智的眼神顿时变得躲躲闪闪,不免有些讪讪地:“那个,那个,我不是不在嘛,若是在怎么也要行侠仗义一番的,那能任你去冒险呢。”

“强词夺理,要说谎你不会找个好理由啊,你若是不在,那你去哪里了?”若樱斜睨着他,一脸的鄙视。

微雨散人颇有些难为情,老脸羞赧地道:“人长的太俊了,走哪都有几个老情人,奉州也不例外,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要去看望看望她们,叙叙旧什么的,不然会落埋怨的……”

姬红衣对自家师傅熟视无睹,眼角落都不撇他一眼,若不是这老头忍不住去找旧情人得瑟,以至于露了行踪,他哪能这么快就找到若樱。

他面无表情的起身拉了若樱就走,语气倒是不温不火:“走罢,饿了没?陪我去吃点宵夜,这奉州别的也没有,许多小吃倒是不错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若樱从善如流,随着姬红衣施施然的下了阁楼顶。

微雨散人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心知这次把徒弟得罪狠了,只好不停的陪小心:“红衣啊,红衣,你怎么不理为师啊?你莫生气撒,你看,若樱她是自愿跟为师走的嘛!为师并没有强迫她,若樱,是吧?红衣啊,你不会真的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吧?会赫死人的……哎,你们两个不要走那么快嘛,这人啊,从小就要懂得尊师重道,尊老爱幼……”

姬红衣带着若樱沿着立在水上的九曲长廊来到水榭,水榭四角斜挑着几盏明亮的宫灯,里面早有手脚伶俐的丫鬟在忙忙碌碌,将各式精致的吃食,还有香醇的美酒都一一端了上来。

边上还有一位绿衣姑娘背对着他们,正细心的用红泥小火炉在煮茶,烤饼。水榭里洋溢着烤饼诱人的香味,引的人馋诞欲滴。

若樱还未开口,微雨散人早已垂诞三尺:“哎呀,这葱香肉沫饼儿真香啊,尤其是马姑娘烤的肉饼儿,简直能让人吃的把舌头都吞下去了,红衣,还是你了解为师,知道师傅爱吃这个,不愧为师傅的爱徒……”

那绿衣的马姑娘听到声响,不慌不忙的转过身来,她衣着精致华美,头上的钗环在宫灯的照射下璀璨明亮,相貌柔美端庄。三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姬红衣,然后就呆怔在原来,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脸上迅速浮现起一抹酡红,似看痴了。

水榭里的丫鬟们原本勤劳的像小蜜蜂,此时也不忙碌了,只管站在原地望着姬红衣出神,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出令人可疑的红晕。

若樱早知道会这样,忍不住抿嘴偷偷一笑,心里竟然有着微微的得意,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得意,姬红衣即便是风靡万千少女又关她屁事,她为什么要表现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吾家有儿初长成。姬红衣比她还大上几岁咧,怎么可能成为她的儿子……

微雨散人见此光景大受打击,就不住的唏嘘叹气:“妖孽哟,娇孽哟,楞是能把人家小姑娘迷死,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要是搁我年轻的时候,这风头铁定不能让你抢了。”

有微雨散人在一旁大煞风景,马姑娘和丫鬟们不得不醒过神来。马姑娘急忙收回了视线,略俯下头,似乎觉得自己鲁莽了,脸上一片羞赧,随后慌忙带着丫鬟们上来见礼,轻启朱唇,声音娇嫩婉转:“楼主,散人,这位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马姑娘好,倒是辛苦你了。”微雨散人在外人面前惯会装腔作势,经常是一派儒雅深沉的模样,但在浮云楼内部他就会原形毕露,形像全无,这会子早急急的坐上去,摸了一个烤的香喷喷的葱香肉沫饼,先深深吸了一口那诱人的香气,然后啊呜一口咬掉了半个饼。

姬红衣微颌首,伸手指了指空地,示意她们多摆一个凳子,他也没料到犯了错的师傅居然不怕死的会跟过来。见丫鬟又加了一把紫檀杌凳,他才淡淡地对马从香道:“有劳了,摆放妥当便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

姬红衣容貌俊美之甚,令人不敢逼视,马从香秀靥晕红,芳心娇羞怯怯,突突地跳个不停,早知楼主相貌不凡,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楚直面的看到,她非要自持镇定才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从香可以帮忙温酒、煮茶和烤饼的,决不扰到楼主和贵客。”

“不用,立刻下去!”姬红衣完全不解风情,负手而立,冷然的表情和淡淡的口气皆不变。

“是。”马从香脸色一变,身体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微微有些惊惧,不敢有半丝违逆,一脸失落的带着丫鬟们怏怏不乐的下去了。

若樱也坐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瞥了姬红衣一眼,红衣自己或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往往在不经意之间,他常常会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严霸气,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臣服于他。其实她心里模模糊糊的觉得,红衣对女孩子应该是温柔多情、一派风流倜傥的。

不过他这副样子多了一种酷酷的味道,若樱也很喜欢,由衷地赞赏道:“红衣你好霸气!”她边说,边漫不经心地学着微雨散人直接用手去取肉饼,不料那肉饼闻着香,却非常烫,姬红衣一句小心烫还没说完,她已经吸着气缩回手,讶异地道:“么回事?他刚才也是这么拿的,不也没事?”她看看火炉上的肉饼,又看看都吃了两个的微雨散人。

微雨散人在一旁快笑岔了气,肩头直抖,他拿饼之前在手上使了功夫,多烫都是不怕的,为的就是装潇洒小露一手,好牛皮哄哄的博众女人对他另眼相看。

姬红衣满脸无奈的坐在若樱身旁,拖过她的手端详了又端详,还往她嫩白的手掌心吹了吹气,忙的不亦乐乎:“疼吗?”

若樱不太在意的抽回手,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娇气,不过是粗心大意上当了。”

姬红衣当下便脸色一冷,眼儿一眯,满脸秋后算账的表情对着微雨散人,只差说你皮又痒了,本就有帐跟你算。微雨散人急忙敛了窃笑,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样,很狗腿地在火炉上揭了几个饼孝敬若樱,嘻皮笑脸地道:“你要吃说一声就得了,哪能让您老亲自动手啊。”

各式各样的吃食点心精美异常,肉饼儿喷香,美酒佳酿引人一杯又一杯,没有外人在场,若樱不免有些贪杯,红衣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也不拦着她,只是细心地帮她取下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她原本的丽质娇颜。

不一会儿,酒意就涌上若樱的粉脸,为她的倾城之貌更添一抹酡红之色,惊艳若绝。姬红衣修长如玉的手执着白玉杯轻轻的晃着,脸上也浮现着醉人的淡红,时不时的问她还要吃点什么。从头至尾,他的嘴角一直挂着一丝若隐若无的淡笑。

微雨散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肚子委实没有空地了,便在一旁煮茶。他托着下巴望着眼前的俊男美女出了一会儿神,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踌蹰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充当说书人讲古:“话说若干年前,有一个国家的皇帝和皇后非常恩爱……”

不愧是女子,最喜欢听夫妻恩爱的故事,若樱当即搁下酒盏专注聆听。

“皇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对双胞胎皇子,这对孪生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那定是皆大欢喜,奈何他们偏偏不幸生在帝王家,时也命也……”

若樱见微雨散人摇头叹息,却不再说下去,她胃口刚被吊起来,怎能允许他说一半藏一半,忍不住催促:“继续呀!”

微雨散人提起炉子上的紫砂壶来,替三人浅浅地斟上半盏香茗。端起白瓷茶盏方继续道:“双胞胎自古以来就为皇室之禁忌,有句古话:‘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帝王家若生双胞胎则代表不祥,这是皇后头胎产子,生下的既是皇子,那便是国之储君,当之无愧的太子殿下,孪生子大多都生得一模样,在皇室是遭忌讳的,而这两位皇子……”

微雨散人顿了顿,微醺的眼神若有若无的从姬红衣的脸上滑过,接着道:“他们生的不差分毫,就连头上的一撮白头发都生的一模一样,更何况,他们有着”两虎相争“的奇异命格,帝后迫于无奈,只能忍痛一去一留。”

若樱心下了然,同时也有些恻然,不免替这对孪生皇子打抱不平:“看来生在帝王家也不全都是金尊玉贵,若是他们相貌迥异,那倒好说,再不堪,那个被去掉的孩子也会是个王爷啊,唉!他真是可怜,凭白无辜的要被这样对待,皇后一定伤心死了。”她托腮重重的叹气,觉得心里闷闷的,端起酒盏仰头饮尽。

他们一个说一个听,姬红衣却置之不理,只是默默吹去杯上茶叶的浮梗,垂下眼帘浅啜茶水,听到若樱的话,他脸色微黯,半晌没有动作,长长睫毛掩映下的眸子似浸了水,烛光下有隐隐的珠光灿灿。

“所幸帝后没那么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这对孩子生得非常漂亮可爱。”若樱本以为故事结束了,始料未及居然峰回路转。微雨散人继续往下说:“他们中间为长的那个留在皇宫,被立为太子,弟弟则被帝后的心腹之人秘密送往深山之地,交予武林高手抚养成人,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没料到……”

“夜太深了,散了吧!”姬红衣突然沉声打断微雨散人的叙述。

他不知何时起身走到水榭栏杆处,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水面上的几株睡莲。微凉的夜风中,只见他临水而立,一身红衣鲜艳若血,月下的身姿笔直,越发显修长挺拔。

若樱觉得这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心里很是为那一对双生子担心,正听的入迷,再加上她酒意渐渐上涌,哪肯就此罢休,连连向他招手:“红衣,不要扫兴啦,听完结局再散。”

微雨散人一直想对若樱讲这个故事,今日得偿所愿,大有一吐为快之感,也不想就此打住,于是眼巴巴的瞅着他的背影道:“徒儿,让为师说完,若樱想知道。”

“是啊,是啊,我好想知道那对小皇子过得好不好。”若樱连声附和,点头如捣蒜。

姬红衣施施然的走回来坐下,偏头看着若樱晕红的双颊,抬手理了理她额前的乱发,不置可否地道:“若是结局不好呢?你听了也无益处,何苦呢?”

若樱觉得脸上发热发烫,肚腹里也似一把火在烧,桌上冰冰凉凉的,她便将脸直接贴上光洁的桌面,醉意醺醺地道:“你别胡说八道,怎么会不好呢?当然是好的……我希望他们好好的……”

姬红衣沉默片刻,低声的骂了一句:“醉鬼。”声音不若刚才的沉重,带着几分释然。

“我没醉,你们才醉了。”若樱立即反驳,她还知道威胁微雨散人:“快讲,我想尽快知道他们的结局,敢糊弄我,就再把你胖揍一顿。”

姬红衣眸色幽幽地瞪着她,半晌之后转头睨着微雨散人道:“本想寻个地方清净片刻,奈何事与愿违,总是有人在耳边聒噪不休,难道某些人是好日子过腻了。”

微雨散人两头不讨好,左右也是被揍,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时几个国家征战不休,不是你讨伐我,便是我攻打你,很快这个国家为敌国所攻占,帝后相继殡天,小太子不知所踪,被送走的那个小皇子可谓是国破家亡,只能在深山里苦练武功……”

“嘤嘤……”若樱心里难受极了,开始低声抽泣:“怎么这么惨?怎么连小太子也不见了?哪个国家这么坏啊?我要出兵去攻打他……”她借酒撒疯,宛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水成串成串的滑落到桌面上,很快将桌面泅湿一大片。

微雨散人起初以为她是假哭,侍到看到桌面上闪闪的水光,立即感到大势不妙,果然,不用看都能感觉到爱徒正用杀人似的目光紧盯着自己,他打了一个寒颤,马上装模作样地道:“好徒儿,太晚了撒,咱们散了吧,散了吧!”

“不想我弑师的话,这次事情一了,立刻、马上、回你的微雨峰去。”姬红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溢满腾腾杀气,令人遍体生寒。

然而微雨散人是老油条了,深知这爱徒就是面冷心热之人,只打雷不下雨,从他出师起就开始决心弑师,一直弑到现在,他这个师傅还活蹦乱跳的在为祸人间。所以他也没有多害怕,而是笑咪咪地指着伏在桌子上的若樱道:“她没哭了,好像睡着了,虽说天还不凉,睡这儿也不行啊!”

姬红衣不在搭理他,默默的将若樱打横抱了起来,腾出手来擦尽她脸上的泪水,然后抱着她默默的向前行。

微雨散人慢腾腾的跟着他们,脸上也有几分沉痛之色:“你这样做值得吗?她什么都忘了,什么时候能记起来还说不定,你真打算为她倾尽所有?这浮云楼所赚取的钱财原本可是打算给太子殿下复国用的。”

姬红衣被迎面的凉风一吹,身上的酒气散了不少,一双眸子却灿若明珠,他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人事不醒的若樱,只觉得她如兰似麝的娇躯在自己的臂弯里轻盈的似一片羽毛。

他低声说话,似说给自己听,又似说给师傅听:“旧国如梦,他既然为她放弃了江山,甚至放弃了……我和他素来心意相通,又怎能违背他的意愿。”

“可,即便是太子殿下……不是还有徒儿你么?徒儿,你又这样受人拥戴,一样可以……而且,徒儿,你难道没有发现?四王的古图腾并没有消失,便是白虎王所用的虎尾鞭,也被神秘人送回浮云楼交予你了么?四王依旧可以聚首……”

姬红衣面不改色,淡淡地道:“这话休要再提,那人素来疼他如亲子,对百姓虽不是爱民如子,却还仁爱,经过这么多的世事,你们还难道看不穿么?百姓只要有好日子过,谁当皇帝对他们皆没有区别,而,关于四王的事,你还是当个据嘴葫芦吧。”

说话间,已到了若樱入住的房间。

姬红衣小心翼翼地把若樱放在床铺上,命丫鬟打了水来服侍她睡下。那大丫鬟极为惊讶,起初她以为若樱是位公子,没料到居然是位女子,更没料到还是位国色天香,又万种风情的大美人。后来又看到楼主虽穿着万年不换的潋滟红衣,相貌却与原来有着天差地别。好在她素来聪明,又见过些场面,此时惊异归惊异,却不会没有眼色的大惊小怪。

见一切弄的妥妥帖帖了,姬红衣又伸手摸了摸被子,看够不够绵软,那仔细的模样,俨然是个老妈子。

若樱乖乖躺在床上,黑发如扇子般晕散,肤白若雪,腮边如涂上了胭脂,红唇娇艳欲滴,在灿灿的宫灯的照耀下,当真是人面桃花,艳色入骨。姬红衣在她床前默默站立半晌,直到听到外面更夫打更的声音才醒过神来。

他只觉得心头怅然若失,无意识的将双手握紧,眸色变得更是幽深,仿若想留住那份轻盈和香软。他吩咐丫鬟要悉心照料,有什么事直接禀报他,随后慢条斯理的走了出去。

微雨散人还在外面等他。两人沉默着走回水榭。

微雨散人替两人斟上酒,执着杯子语重心长地道:“真乃红颜祸水啊!自古就有美人误国之说,爱徒,师傅听说双生子大多喜好相同,徒儿你绝顶聪明,切记莫要重蹈复辙,这女人么,你只要想着三尺黄土下,她只是红粉骷髅,那便没有什么看不开了的,都是些过眼云烟。”

姬红衣只觉得怀中犹似还残留着若樱身上特有的幽香和酒香,这香气似在他心里生了根,萦绕不断。他执着酒杯,默默的踱到水榭栏杆处,凭栏望着水面那几朵睡莲,默不出声。

半晌之后仅是淡淡一晒,仰首饮尽杯中酒:“老头,你多心了,这浮云楼本是他的,她是他爱若生命的人,我自然得帮他护着。”

“真的是这样么?”微雨散人却是个不好糊弄的,半信半疑望着他寥落的修长背影。

“当然!”姬红衣望着清澈的水面如是说,眸色波澜不惊,神色淡然而然。

微雨散人为让自己心安,特特的跑到他身边去观察,左看看,右瞧瞧,见他脸上的表情滴水不漏,话也说的斩钉截铁,总算放心的吁了一口气,无限唏嘘感叹地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为了不让爱徒你泥足深陷,为师可谓是殚精竭虑,不惜牺牲了宝贵的名声,自领了个拐骗之罪,徒儿啊,你可要记得为师的好……”

他一副劳苦功高,牺牲良多的苦情模样,开始喋喋不休的现身说教:“想当年为师意气风华,横行江湖时,何尝不是为女人要死要活的,最后还不是落到如此下场,男人还是无情些好,无情不似多情苦。”

姬红衣望着他唱作俱佳的模样,微微一笑:“当然记得,我会在弑师时候,记得让你选一种干脆的死法,让你不至于死的太难看太痛苦,足以报答你的一番良苦用心了吧?”

微雨散人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摆手:“为师为徒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在所不惜,在所不惜……何况为师这点牺牲真的是不值一提,太微不足道,咱们师徒都忘了吧,忘了吧!”

姬红衣再次微微一笑,那笑容虽然美绝尘寰,却也寂寞如雪。虽红衣黑发,风姿卓然,但柔美月下的身影,却孤高清冷,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黯然**。

……

江南玉锦城。

一座气势不凡的深宅大院,大门修的豪华气派,两个大狮子立于门前,院门上的牌匾写着:度日山庄。山庄里面修建的富丽堂皇,犹如朝中官员的府邸。

气氛尤为沉闷的房间内,一黑色劲装打分的身影正抱拳向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禀报:“老爷,属下派人多处查访,几乎将奉州翻了个遍,皆没有见到那两人,但也没有这两人出城的信息。”

中年男子一身锦缎绸衫,面皮白净无须,皮肤细腻光滑,眉毛清疏,容貌平淡无奇,纤细狭长的眼睛精光闪光,却满是却满是阴毒的狠辣,浑身上下皆是森冷的阴寒之气。

听到黑衣男子的禀报,中年男子伸手对屋中阴影里的一个黑影做了个请的手势,他的手掌与寻常人的不同,手掌特别肥厚硕大,应该是练了某种霸道的武功所致。看他脸上的神色,对那黑影倒有几分恭敬和小心翼翼。“先生,请!”

他一开口,声音更是与众不同,不像男子嗓音那么粗,反倒有些像女子的声音,带着一股尖利。这尖细的声音让他身上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多了几分女子的阴柔。

阴影里的黑影走了出来,他披着黑色的连帽斗篷,垂着头,一张脸全部藏在黑色宽大帽子里。对于中年人待他如上宾的态度视为理所当然,除了点点头,他即便是低着头,依旧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感。

“先生,你怎么看这件事?”中午男子浑身上下固然有些阴柔,但行动和说话却仍保留男子的果断和魄力。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江爷无需担心他们,事情已然过了许多日子,又离了奉州多日,并未听到一丝半点关于那晚的风声,想必是两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还是把精力放回到重头戏上吧!”

他的声音极为低哑,粗嘎难听,是个男人的声音,但江爷听了他的话却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先生有所不知……并非我小题大作,只是上次有个女子,事后本以为她早已气绝身亡,谁知下人把她扔到乱坟岗之后,她居然还留有一口气从乱坟岗爬出来,她出来后逢人便乱说一气,将老爷我的所作所为差点公之于众,气煞我也!”

他顿了顿,尖细的嗓音含上愤恨,似欲吃人一般:“为此,我费了许多银钱和功夫才将此事掩了下来,但自那以后,我大善人的名声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再去青楼寻快活,便没有什么姐儿愿意服侍我了,只能暗自抓了些女人回来,上次在奉州一时大意了,才弄死了那个姐儿,这玉锦城离奉州不远,我也是怕有多嘴多舌之人……如果这次的事情再暴露出来,那便是证实了前言,我的名声就会受到大大的损害。”

黑影依旧不多话,沉默了片刻方道:“事情并没有到不可转圜的地步,江爷财富力强,等事情成功后,那些谣言自会不攻自破,江爷到时依旧会是受人尊敬的大好人,委实不必过于担心。”

他的话让江爷犹如吃了定心丸,脸色和神情都有所缓解。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庄外来了一群客人,看装束非富即贵,出手非常阔绰,似从京城而来,他们想在山庄内借住一宿,老爷要不要前去看看?”

屋内的江老爷脸色微沉,因武林大会要在玉锦城召开,最近已有不少江湖好汉早早抵达了玉锦城,这些人想必也是为武林大会而来,他略一沉吟:“也好,安管家你先去,老爷我随后就到。”

度日山庄,宽阔的朱漆大门前。

青石垒成的台阶下,几辆豪华的马车停在路边,有十来骑身姿矫健的随从端坐在高大的骏马上,为首的侍卫一脸的精明强悍,正下了马,恭敬的拱手向马车里面的人禀报。

乍一看,还未见到马车里的主子,光这十几个侍卫就鲜衣怒马,气势非凡。江老爷阅人无数,非常有眼色,连忙堆着笑脸迎了上去,殷勤地招呼马车里的人:“不知哪位贵客到此?有失远迎,莫怪莫怪!里面请。”

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尖细,虽然很热情,听在为首的侍卫耳里却有些怪异,他顿了顿,若无其事的转头抱拳:“久闻江老爷老爷义薄云天,仗义疏财,大善人的名声十里八乡尽人皆知,我家主人路过贵宝地,稀罕这里风景怡人,想到贵庄借住一宿,不知江老爷方便否?”

江老爷素来热情好客,便是个乞丐上门都能得到杀鸡炖鸭的招待,何况客人排场不小,急忙伸手相邀:“方便方便,求之不得,贵客远道而来,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转眼间,马车里的贵客相继下车。

江老爷抬首望去,只见一行人缓缓行来,为首之人步履翩然,优雅之中贵气逼人。

他身材高挑,肩宽腿长,着了一身紫色锦衣,在衣领、袖口处以金线滚边,白玉腰带束着劲腰,悬着价值不菲的玉佩,黑色披风绣金,在他身后随风轻轻舞动,更衬得身姿颀长挺拔。

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生的嫩嫩白白的,娇娇贵贵,转着清澈漆黑的大眼睛,仰着小脸,一脸新鲜好奇的打量着周围,因起了风,他穿了身紫色的小褙子,衣领和袖口滚了白色的狐狸毛,露出两只着嫩黄色锦衫的小手臂,衬得他的小脸蛋儿如同冰雕玉琢一般。

江老爷一看这小娃儿,顿时魂都没有,口水直流,险些冲上去抱着他逗他玩。好在尚有一丝理智拉住了他,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将客人吓跑,转而和贵客寒喧起来。

离得近了,江老爷才发现客人生得俊眉凤眸,挺鼻薄唇,面色虽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和邪美,但依旧俊美绝伦,人若谪仙,像个发光体般吸引着世人追随的目光,摄人心魄的魅力当真是无远弗届。

而这时候江老爷才发现,还有一位身材高大威猛的老者与他并肩而行,这老者虽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健步如飞,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岁月的侵蚀和沧桑巨变,竟不曾折损他半分风华。

不用说,这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来江南参加武大会的萧冠泓和楚老王爷,还有首次出门找娘的楚昊。他们已抵达江南,

萧冠泓等人沿着那宽阔的青石道拾级而上,很快就被满面笑容的江老爷迎进山庄内。

萧冠泓听江老爷的声音有些尖利,又面皮白净无须,心中念头一转,便猜到了他定然是个太监般的男人。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他打小在皇宫中长大,一应起居饮食皆由太监和宫女打理,接触的太监不知凡几,那些太监因去了势,又在宫中,日常行为中免不了和女子一样有些阴柔之气,除了阴阳怪气以外,他们好些个都喜欢翘着兰花指,在脸上涂上白粉作女人状。

这个江老爷一样少了些阳刚,多了些阴柔,但行为举止绝对不女里女气,相反还颇有大男人的霸气。

山庄占地颇广,此刻正是倦鸟归林之时,宽大的庭院在渐深渐浓的暮色里慢慢模糊,似乎想随暮色一起消失似的,秋风扫过,树上的黄叶随风而落,桂花洒满一地,香气袭人。

江老爷真是太喜欢楚昊了,一边带着萧冠泓等人前行,一边嘬起嘴唇学鸟叫,以此吸引楚昊的注意力。果然,楚昊被他嘴里发出的清脆鸟叫声所吸引,先是把水汪汪的眼睛睁的圆溜溜,很是好奇的打量这个陌生人,随后将手里的布娃娃交给后面亦步亦趋的奶娘。

空出手来之后,他就拍着白生生的小爪子笑了起来,奶声奶气的道:“小鸟,父……”

萧冠泓微不可见的“嗯”了一声,打断楚昊未出口的话语。楚昊抬头,见到父王正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眸色意味不明,他人小鬼大,萧冠泓一路上叮咛过他无数回还是起了作用,立刻反应过来:“小鸟,爹,有小鸟……”

“乖!”萧冠泓嘴角微翘,满意的颌了颌首:“知道了,不是真的小鸟,这是江老爷在逗你玩呢。”

楚昊似懂非懂,依旧一脸好奇的望着江老爷,末了,他学着江老爷嘬起红红的小嘴,却不知道发何发声,只能一脸迷茫且无辜地发出叭叽叭叽声,模样童真可爱,惹得老王爷和众人都笑了起来。

后面被人拎着的婴鸟听得不耐烦了,极想要吼出来,它才是鸟好不好!奈何因为它行为不检——老是鹦鹉学舌,众人怕它一张嘴暴了行迹,便将它一张镰刀似的长喙用布条捆着。它急不可耐也不顶用,只能愤愤地拍打着五彩斑斓的一对翅膀,发出扑楞楞地声音,提醒众人自己的存在……

……

若樱一行人也来到了江南玉锦城,起初她的目的是假装为救红衣而来,遇到红衣后依旧不改初衷,因为浮云楼收到了武林盟主发的英雄帖,红衣乃是武林大会的重要人物。

现下她改了主意。她一直对那个江老爷草菅人命的行径耿耿于怀,若不是红衣一再劝说这事另有蹊跷,她一定会追查到底。但事情就是那么赶巧,她无意中发现那个江老爷居然跟他们路线相同,也是往玉锦城而行。这样她少不得多多注意那个江老爷,防着他故态复萌,又跑去残害人命。

奉州离玉锦城倒没有多远,到了浮云堂玉锦城的分堂住下。若樱才得知这江度也是大有来头。

江家世代经商,几代下来,累积了庞大的财富,可谓富的冒油,拥有一个风景如画的度日山庄,只是江家一直是财旺人不旺,也不知是何故?江家每代的家主妻妾没少娶,可就是广播种,不收丁。久而久之,这寻常人家的弄璋弄瓦之喜,倒成了江家说不出口的痛。

所以,江家世代都行善积德,广善布施,哪里修桥补路皆少不了江家出银子,指望着多行善事,多结善缘,好为后代积福积德。

到了江度这一代,生意更是广布天下,可谓财源滚滚,但依旧子嗣稀少,江度已过不惑之年,妻妾也有几房,却一个儿子都没有,不说儿子,便是女儿都不曾有一个。为此,江度没少做善事,比起祖宗们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这样那样的善举,江度不仅在玉锦城有大善人之,仗义疏财的名声更是传了老远。

你说这样一个积善行德之人,却做出那样残忍之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以江度现在的好名声,说出去别人都会冲你吐唾沫星子。若樱虽觉得江度行善的举动值得人称赞,但她无法说出违心之语,更无法替江度找理由开脱那日的杀人之罪。

更何况,江度那日在万花楼是真的对她起了杀意。

红衣对若樱的性子可谓了如指掌,知道如果不把江度的事查清楚,她肯定永远无法释怀,但这个江度的行为着实诡异,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彻查清楚的。他不想若樱涉险,便天天看她看的紧,前脚跟后脚的,让她始终无法去度日山庄查看。

奈何一到了玉锦城,因红衣身份的重要性,聂轻风早早便派人来邀请他去轻风山庄,道是有事相商。红衣自是要带若樱一起去,若樱却不乐意做跟屁虫。

红衣现在露出了本来面目,他生得那样天怒人怨,风华绝代,行走江湖,走到哪里都极招桃花。

又因为他对若樱的重视,那些桃花在起初不清楚若樱的身份,到后来打听清楚了之后,个个皆对若樱怒目而视,生吃了她的心都有。女人的妒忌心真可怕!若樱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无缘无故惹弄影和马从香的白眼就算了,犯不着再惹来一堆女人的白眼。

须知,众怒难犯,她真的、真的、吃不消这些美人恩啊!

说到弄影,她是在若樱他们到达玉锦城之后赶过来的。

弄影远远的见到姬红衣一身飞扬嚣张的红衣立在那里,便露了几分喜色,待走到近些,看到他已取下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弄影眼中的光芒瞬间灿烂的连天上的太阳都自愧不如,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差点语无伦次:“楼主……你终于愿意以本来面目示人了么?”

若樱在一旁抿着嘴儿窃笑。

直到现在,若樱才知道弄影真正的身份——弄影姓花,父亲便是这浮云楼的创始人。

花楼主机缘巧合下认识了红衣,他很欣赏这个少年,再加上内伤发作,便把浮云楼交给红衣。没过多久,花楼主便驾鹤西归了,临死前,将唯一的女儿花弄影托付给红衣照顾。

姬红衣莞尔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一张臭皮囊而已,一叶障目,无关紧要。”

他长发如墨,衣带当风,桃花眼儿顾盼含情,令人魂为之夺,心为之动!实在不好形容。弄影竟收不回目光,只顾痴痴瞧着他,目光中全是眷恋痴迷,毫不加以掩饰。

若樱和微雨散人相视一笑,这些天他们已经看到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因武林大会之故,玉锦城变得热闹无比,江湖人士越来越多,好些行走江湖的侠女,不管老的少的,都会将目光投到红衣身上,且半天都收不回来。若樱有次开玩笑,说经过这次武林大会,天下第一楼名声响亮的恐怕要一路直达天庭,至于原因——众神仙都会自动忽略,但浮云楼主是个天下少有的美男子,只怕住在月宫里的嫦娥都会听说。

彼时,马从龙兄妹也在大厅里,他们兄妹俩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马从香先若有若无的瞥了若樱一眼,那眼神似长了刺一样,然后才走到回不过神来的花弄影面前,娇笑道:“花姐姐这是怎么啦?可是得了失魂症?楼主恢复样貌都好多天了,想必姐姐隔的远,还不曾知道,我们可都看了好些日子。”

不光是花弄形一怔之后醒过神来,连若樱也是一怔,悄声问身边的微雨散人:“这两人有旧怨?马姑娘一向既温柔又端庄,进退得宜,今儿怎么这么……我还以为只有外面的侠女这样,想不到楼里的火药味似乎更浓啊!”

微雨散人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早些年就开始为楼主争风吃醋了,还曾大打出手,后来言归于好,今儿不知怎的,马姑娘挑衅的意味十足。”说罢,他若有所思的瞄了一眼若樱,心里暗自觉得眼前这个才是罪魁祸首。

若樱觉得他眼神异样,不解其意,遂瞪眼怀疑地道:“这么看着我做甚?难不成你良心发现?自愿让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他们在这边凑在一起区区拱拱,那边花弄影醒过神来后,却毫不留情的开始反击马从香:“谢马妹妹的提醒,不过,平日里楼里没有外人时,楼主也会取下面具,我自是见的多了,只是楼主一向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如今乍然看到,倒是令弄影吃了一惊。”

她张口闭口皆是外人和楼里,口气却又是那般随意自然,仿佛并没有意有所指,听在马从香耳里却恁是刺耳,她怎么咽不下这口气,当下就冷冷一笑:“是啊,楼主算是突然袭击了一把,不过,楼主也不算专美于前哦,有人和楼主一样同时除的面具,只不过呀……”她眼角似是而非的斜瞟了若樱一眼,故意拉长了声音,酸溜溜地娇声道:“只不过呀……人家吸引的是众男人的目光。”

花弄影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把目光从红衣身上转到他人身上。一眼就扫到若樱那里,再加上又看到微雨散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剜了若樱一眼,忿忿地道:“个祸害,楼里的人全数出动,找你找的鸡飞狗跳,生怕你个傻瓜让人卖了,你倒好,跟我在这里悠哉悠域的穷快活!”

若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心生惭愧,急忙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是我的不是,你原谅我吧,我也是耳根子软,轻信了奸人馋言,但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反正她把一切过错推到微雨散人身上就对了,横竖他老人家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微雨散人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但不惭愧,反而一副邀功的口吻:“哎,花大小姐莫怪莫怪,本散人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就是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指不定这病就好了,你们看,她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花弄影也算尽心心力的照料了若樱好一段日子,这阿猫阿狗在一起相处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还是个人,所以她对若樱还是有几份感情的,先前说那些过激的话,也只是因为看红衣为治好若樱身上的毒,那架式简直有些不顾一切了,怎么说这浮云楼也是她爹的心血,不管好不好,她总不希望浮云楼毁掉,所以难免顾全大局了些。

再则,她不是木头,感觉到红衣对若樱的感情非同寻常,心里肯定妒忌和酸涩的情绪是免不了要有的,故此,她对若樱这个始作俑者,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实际上,花弄影心里明镜儿似的,若樱跟红衣绝无可能在一起,这个无须多言,大家心照不宣。

再说若樱被微雨散人骗走后,花弄影是真着急,她是见过若樱毒发时的情景的,连华那和楼主都在一旁束手无策,干着急,这要一出去,又没带药在身上,真毒发,那光景她都不敢想像。

这会子见若樱安然无恙,她还不放心,又拉过来上上下下的打量。见若樱竟着一身红色的留仙裙,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秀颈,广袖缥缈,宽宽的腰封束腰,越发显得纤腰一握。

长发未绾,只在头上戴一款价值连城的精美头链,璀璨动人的宝石垂在雪白的额间,使得她顾盼生辉的双眸越发的流光溢彩,摄人心魄。一头柔滑的青丝随风飞扬,似一泓瀑布倾泻而下,垂至腰膝处,行走间款款动人,步若莲华。秋阳的照耀下,当真美丽不可方物!

花弄影心下暗叹:怪道说那宛若神祗一般的摄政王还在疯狂的寻找他的王妃,皇帝和大臣想千方、设百计的想让摄政王安心朝政,不知弄了多少绝色佳人送到摄政王府,据说其中还有两位肖似凤王妃,可都被摄政王不屑一顾的拒之门外!

说拒之门外过份了点,是照老规矩办,将那些难得的美人全送给部将,为妻为妾随他们的意。反正瞅着摄政王那架式,没有王妃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当和尚。

可萧冠泓要找着若樱呢,那也还是有点难度的,不说浮云楼上下封锁了消息,单是一样就够萧冠泓比较被动的,因为他怎么也不可能将自己王妃的画像贴出来啊,只能派人满天下闷不吭声的找。

不过,瞧着若樱整个人状态是比在浮云楼好多了,花弄影到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了,只嗔怪一句:“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下次再跑,休想这么轻易饶你,定要打断腿!”

“好啊好啊!”若樱点头如小鸡啄米,额间宝石一晃一晃的,耀眼夺目,能听见多少就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姬红衣闻言,闲庭信步般走到她的身旁,极不厚道的落井下石:“好什么好?既然答应的这么爽快,那就先说好条断哪条腿吧!”

若樱顿时傻眼,众人窃笑。唯有马从香在一旁恨恨的搅着手帕,眼神似刀子一般扎在若樱和弄影两人身上。

花弄影一向自恃是前楼主女儿的身份,兼之生得美丽漂亮,便一直以楼主的未婚妻自居,人家楼主都没表态,她一个在那自以为是的自得其乐,真真是可气!马从香本想用若樱的美色来打击花弄影,最好弄得花弄影和若樱之间起了龃龉才好。谁知事与愿违,瞧她们俩人到是其乐融融。

她眼珠一转,又计上心头。她现在心里面就是有一个念头,要么让花弄影不好过,要么让若樱不好过,横竖她心里不好过,就是要挑事儿。

这事儿妈抬眼看向若樱,巧笑倩兮地道:“若樱姑娘的留仙裙真好看,看这大大的裙裾处还缀了许多宝石呢,但是呢……这红色的衣服可挑人了,镇不住红色的人,不会是你穿衣服,反而会显得是衣服穿人,难得的是,楼主和如樱姑娘穿红色却是无比的适合,仿佛这红艳如火的颜色就是为他们而生,好巧哦!”

这话说的十足的不好听,除了马从龙略有些尴尬的碰了碰妹妹,姬红衣只挑了挑眉,便自顾自的去寻玉锦城分堂的堂主说话去了,微雨散人自是跟过去了。

若樱微微一笑,然后也不言语。

花弄影平日里也穿过红衣服,但她总觉得自己穿红色的衣料,和楼主穿红衣的模样比起来差的太远,固然是一男一女,总脱不了东施效颦的味道,久而久之她便不怎么穿红色了。马从香素来和她不对盘,这话肯定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用来影射她。

然而花弄影也不会傻的去接马从香的话头。她也不当场发作,低声问若樱:“怎么你也穿红色?”

若樱葱段似的纤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拧了眉:“也不知怎么回事啊?红衣给我置办的好些衣裙都是红色,他说他穿红色是因为他的名字叫红衣,而我,他却说我本就该穿红色,奇奇怪怪的。”

花弄影想起若樱左手臂上那个红色的赤风胎记,半晌没有言语。

若樱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意这事,便道:“要不,我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吧,这红色是太张扬了点,又打眼又醒目,走哪都有人盯着看。”她说这话,绝没有什么炫耀的意思,只不过是就事论事。

花弄影摇了摇头,取笑地道:“你还怕人看?我只以为你是铜墙铁壁做的面皮,所有人看着你,你都是大大方方的任人看,天生的焦点,半点也不害臊。”

花弄影虽然是用不在意的口气说的,其实她真的很羡慕若樱和姬红衣的气场,他们那种人好像是天生如此,面对万千眼光,任你万千打量,依然是旁若无人,我行我素,活得肆意又张扬。

马从龙颇有自知之明的走开了,徒留三个女人在场。马从香见姬红衣一走,越发的无所顾忌了。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凉凉地道:“花大小姐,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酸吧?自个儿一派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还敢对旁人的行径指手画脚。”

若樱头都大了,这马小姐活脱脱就是个双面人,人前对自己笑脸相迎,无事不殷情,但凡背着人,便对自己冷脸冷语,说话也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仿若自己上辈子杀了她全家,可你真的接了她的话头跟她理论,却又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偏生他哥哥马从龙和她截然相反,不但是红衣得力的属下之一,更对自己是小心周到,性情也温和。让若樱想跟他妹妹计较,都计较不起来。

面对马从香的尖酸刻薄的挑衅,花弄影丝毫不发憷,当下一点也不含糊的反讥回去:“不管怎么样,总比某些人长了丫鬟脸不算,还天生的丫鬟命,拿得出手的除了烤饼,就是烤饼,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上辈子就是个卖饼儿的。”

哎!若樱心里直咋舌,看来弄影也不是个善茬,居然这么直截了当的还回去,说到烤饼,那简直比指名道姓还管用,这马姑娘最拿手的手艺便是烤葱油肉饼儿,其次便是很喜欢侍候人,不过也仅限于侍候红衣——红衣打个喷嚏,她都能当成天塌下来一样忙活。

每每这时候,若樱就叹气,真是同人不同命,人比人气死人!羡慕妒忌恨都木有用。而每每这个时候,红衣就会冷冷的斜睨着她,那眼神冷嗖嗖的,他不言不语,更不管她似真似假的长吁短叹。

再说马从香听到花弄影不但损她长得上不得台面,做事也上不得台面,当下就气得七窍生烟,双眼冒火,脸色铁青,只差伸开爪子上去挠了。她气咻咻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花弄影,扬高略有些尖利的声音道:“你是妒忌我,因为我烤的饼得到楼主的喜欢,所以你妒忌我……哼,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别人不知道,处处以楼主的未婚妻自居,你以为楼主会娶你吗?你还以为浮云楼是你爹的吗?若不是楼主,浮云楼早就不存在了,你还在那装什么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看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听你满嘴嚼蛆,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才是个厚脸皮,一有空儿就缠着楼主……”

眼看两女都怒发冲冠,若樱一见势头不对,连忙劝架,心知她们都是因为喜欢红衣,所以才处处针锋相对,但红衣倒底喜欢谁啊?

花弄影和马从香之间的恩怨又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俗话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能若樱劝两句就会收手,不一会就欲演欲烈,眼看是要大打出手了,若樱本就劝的焦头烂额,此时又怕她们真的动手,急中生智:“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不就是喜欢红衣么?问问他去,看他喜欢谁?就让他娶谁。”

说完这句话,若樱立刻感觉到两女倏地转头望着自己,眼里的目光都似欲吃了她……自此以后,若樱彻底得罪了这两人,连花弄影都是用白眼球看她。

……

夜深人静,半弯月挂在夜空。

若樱正倚窗望月,突然她眼一眯,有几条黑影从院子里极快的一掠而过,在夜色的笼罩下就仿佛几道鬼影。若樱心倏地一惊,这里是浮云楼的分堂,这些人竟然来去自如,不会是想对红衣行什么不利的事吧?

偏巧红衣被聂盟主留在轻风山庄了,分堂的堂主和几个得力手下陪着他一起去的。

她不假思索地对着身后侍立的丫鬟交待了一声:“我去去就来。”然后施展轻功连忙追了出去。

度日山庄,夜色弥漫,影影幢幢。

一条纤细苗条的身影静静伏在山庄的屋顶上,正是刚才追着几道黑影而来的若樱,她也没料到那么巧,追着追着,那几道黑影竟然进了度日山庄。

起初她也以为是哪家官员的私宅,但在看到院子里挂着的灯笼上映着“度日山庄”四个大字,她便知道这就是江度那个风景怡人的山庄。

她想:难道是江度查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派人去浮云堂分堂一探虚实?思及此,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蒙住脸,然后沿着那几条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整个度日山庄果然风景如画。

若樱避开护院武师,鬼魅一般的掠进一间院子里,顺势躲在院中一颗大树上,连一片黄叶都没触落。甫一进了这间院子,若樱心里就暗暗一惊,她敏锐的察觉到这里不简单,有好些个身手一流的高手藏身于此。

若樱屏气敛息,静静立在枝桠间,心里却在不停的揣度:这院子里好似不是主院,为何会有这么多高手藏于此处?是那个江度故弄玄虚吗?也许是因为江度第一次就留给她心狠手辣的印像,尽管有大善人的名声支撑,若樱却怎么也无法对他改观。

她想的还蛮多,猜测这个江度弄了这么多高手来,目的绝对不简单。随后略做思索,觉得还是回去通知红衣和浮云堂的人多加防备,毕竟敌在暗,自己在明的情况下,身手再好也要防人放冷箭。

转身欲走,突然,她一愣。

灯火通明的房间内,楚昊站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小身子趴在书案上,正在奶声奶气的训斥婴鸟,他白生生的小手抓着一杆戒尺,不停的在婴鸟的鸟头上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个吓唬的意思:“不是跟你说了吗?叫你听话,不要……”

他停下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接着道:“不要……学大人说话。”

整间屋子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婴鸟连架子带它一起被放在书案上,一张长喙刚刚被解开。它被捆了一天的喙,除了喂食的时候解开,其它时候一律是闭嘴,这对于喜欢学舌的鹦鹉可想而知是多么的难受——它们本就聒噪,不让它开口,还不如杀了它,幸好它不懂得“士可杀,不可辱!”

这会子束缚被解开,它便想将一天的话全倒出来,肚子里装着话,真是太他娘的难受了,不带这么欺负鹦鹉的:“昊儿……”

“闭嘴!”楚昊冷凝起一张小脸,微鼓着粉中透红的小腮绑子喝斥鹦鸟,他光滑嫩白的肌肤如玉,真真是个粉妆玉琢的漂亮娃娃。

他举起手中的戒尺轻轻敲了一下鹦鸟的长喙,声音虽然依旧奶声奶气,但却多了几分冷气和威胁:“吃东西,不然打你了啊!”说着,他把婴鸟装食物的盘子向婴鸟的方向推了推。

不料,婴鸟却是个不识好歹的二货,它觉得肚子里的话不吐不快:“昊儿,昊儿……”

这下可不是找揍嘛,楚昊直接拿戒尺敲它的鸟头,当然,他敲的很轻,但也足够让婴鸟害怕的将话咽了回去。他敲了一下,见婴鸟没开口了,便不在揍它了,只是眯着眼睛,紧绷着小脸酷酷地道:“吃,哪那么多话?”他说话的语气和这冷冷的小模样,跟萧冠泓像了个十足十,看来这话正是跟着他爹学的。

小主子手中的戒尺一直悬在婴鸟的头上,婴鸟委屈的无以复加,但肚子也真饿了,它决定先吃饱再说。既拿定主意,便闷不吭声的低头啄起吃食来。

楚昊见婴鸟乖乖的吃东西去了,便放下戒尺,把玩着书案上搁放着的一个丑丑的布娃娃。他一边用小手指戳着布娃娃的脸,一边情绪低落地道:“娘……怎么还不回来?”

听到他提娘,婴鸟又满血复活了,扔下吃食,不知死活地道:“娘,娘……”它还未说够,楚昊已经飞快的抄起戒尺敲起它的头来:“你怎么打不怕?”

婴鸟皮实,再加上楚昊敲的轻轻的,生怕打坏它了,偏它不是个娇贵的货,根本不怕挨打,于是楚昊敲它一下,它就闭嘴,楚昊一不打它,它就再度开口,一人一鸟如此反复循环。

就见那五彩缤纷的鹦鹉一张开长喙,鸟头上便会被敲上一记,可只要小主子一不揍它,它就张喙挑衅。楚昊委实懒得训它了,他现在年纪还小,也说不来许多的道理,只等它一张嘴,就敲它的头。若樱潜进屋子看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悄无声息的走到那可爱的小家伙身边,放柔声音道:“你只说要烤了它吃,或是拔光它的鸟毛,看它还敢不敢吱声!”

婴鸟惊悚了,这……这……是若若的声音,她一向是这么威胁它的。不过它没胆再开口了,它是不怕打,但它很怕死,还是个不敢裸奔的货,形式比鸟强,它立即乖觉地闭上长喙,半个字都不敢往外吐了。

楚昊毕竟年幼,先是被惊了一下,好在没发出惊叫声。

然后,他怔了怔之后立即醒过神来,猛然一个大动作的转身——瞪大眼睛,如做梦一般的瞪圆眼睛看着身后的女子。女子用一块手帕蒙着面,一身素色长裙,才五六个月没见,他年纪小,本应该快忘记母亲了,所幸萧冠泓雕的玉雕像,供他日日缅怀着不知所踪的娘,因此他——记忆犹新。

若樱觉得自己很了解小孩子,她要出声前,便用手虚拢着楚昊的小身子,怕他受到惊吓后摔倒或者什么的,此时楚昊陡然一转身,纵使没有丝毫预兆,但若樱的手正好就揽住了他,并小声的安抚他:“别怕,别怕啊,我不是坏人。”

若樱自己也觉得甚是奇怪,原本她都打算回去了,一眼却瞟到这扇开着的窗户,更主要的是,看到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她当时就怔住了,全副身心都是想接近这个小家伙,压根想不起自己是来干嘛的,还鬼使神差的避开院子里的一众高手,潜进房间里来看他。

此时她揽着这个香香的,却小小软软的身子,心里又酸、又涩、又甜……百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让她喉咙发紧,眼眶发涩。

楚昊一点都不怕,眼圈一红,漆黑的如玉的眼睛里迅速漫上水汽,随后,他眼泪汪汪看着若樱,可怜兮兮的模样惹人怜爱无比。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软软糯糯,带着明显的哭音儿:“你……你把布……取……”

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也表达的不是很清楚,若樱却听得懂,见他那小可怜样,心软的一塌糊涂,只想用世间的一切换他不要哭。

这一刻,就算他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给他,何况只是一块布。

她一把将布扯下来,轻声哄着楚昊:“你莫哭……莫哭,你可是小男子汉,怎么能哭呢?”

她不把布扯下来还好,一扯下来,楚昊彻底的认出她来了,立即不假思索的扑到她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他哭的声嘶力竭,瞬间撕裂了这个宁静的夜色:“娘……娘……你……”他哭的太厉害,简直是伤心欲绝,浑身不住的颤抖,话都说不清楚。

若樱慌了神,一半是不想惹他哭;一半是怕他的哭声把人招来,然后被这里的主人误会。她想要捂住楚昊的小嘴,却又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好,正犹豫间,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这屋子里一直没有大人!

这么小的孩子,院子里有众多高手看守,却没有一个大人来护着孩子。

一瞬间,她的心都凉了半截,难道有人用这个孩子当诱饵吗?是谁?

蓦然,若樱警觉地回过头——四目相对,不知何时,屋内多了一个锦衣华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正一脸心痛,眼圈发红的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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