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算账（2/2）

天刚擦黑，庄户人家一天劳作结束后本就没什么娱乐。这时听到何老大家正闹得不可开交，便似看热闹般围着何家院子驻足窥视。李氏被他当众一番斥骂，面色越发惨白，身子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钱氏这时也不嚎了，冷眼看着李氏受挫，心里暗暗得意。

何莲儿这下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恶人先告状了，对这何老头儿和二房一家更是厌恶到了骨子。里。她四下一看，见自家院门口围满了人，其中有些妇人听了何老头儿这番话，都暗暗皱眉，忽然计上心头。

”哇……！“何莲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就开始嚎啕大哭，人群的目光瞬时被吸引到了她身上。她边抽噎边说：”都是俺的错！俺就该把那救命的馒头都给俺大郎哥吃，谁让俺是个不值钱的丫崽子呐！俺爷拿俺去换钱，也只换了五百个大钱，还了俺娘欠俺爷的落胎后救命的两百个大钱和一百个利钱，一分都没能给家里剩下了。佃租的五亩地一半年成也给俺爷做利钱了，这些都是应该的！俺爷是俺娘的救命恩人呐！俺还痴心妄想着，怎么着也得在走前给俺爹娘和俺家两个姐妹留下点活命的口粮，再给俺爷备下份心意，可谁成想啥都没了。就连俩馒头，俺都没能给俺娘留下补身子。俺还惹阿爷不高兴，俺真是没脸活了！“她原本就年小，身子瘦弱，这时哭得期期艾艾，一张小脸梨花带雨，衬着额上的伤口，更显得楚楚可怜，让人心疼到心尖子去。

人群里就有几个往日里与她家交好的大婶听不下去了，抹着眼泪叹气。也有那知道些内情的，就开始议论纷纷：

”说是吴家原本给了五百个大钱，听这何家二丫头的话儿，何老头儿竟是一分没给她家留，全给贪没了。“

”这李娘子落胎的事俺是知道的，还不是家里穷，那何老大又好赌，一天天儿的不着家。李家娘子为了自家闺女，大冬天怀着身子出门捡柴火，翻到沟子里冻着了。好在里正赶巧路过，把人救了起来。虽然捡回一条命，那身孕好歹没保住，这身子也算是坐下病根了。“

”可不是？李老大家穷得叮当响，为了救娘子命，舔着脸上何老头儿家借钱，带着仨小的在何老头儿家门前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才借着钱。“

”哪里是借钱？“有个知道内情的嗤了一声，”谁都没这老头子心狼，乘火打劫似的，张口要了何老大家五亩地一半儿的收成和三分利钱。要不是大过年的高利贷也不做生意了，还真不如去借高利贷呢！

就有人摇头：“黑心肝啊，缺了大德的。”

“谁说不是呢？”那人又说：“这何老大也是可怜，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小没吃没穿地长大，十五岁就出去跟船老大跑船了，出生入死才攒了点钱，自己个儿娶了媳妇儿。这何老大家两口子都是厚道人，成亲后拉吧着弟妹们长大，啥好的都给他们了。也是命苦，让那镇上的赖子给揣掇着迷上了赌博，把一点子家业败得精光。可谁成想这老何家的人都跟他爹何老头儿一个德行，那是有好就收，不好就躲，六亲不认的主。那何老二和何家老闺女日子过得也不差，又是亲哥亲嫂拉吧大的，出了事愣是指望不上他们，早能躲多远躲多远去了。”

“哎…听说这二房家的大闺女还没嫁出去呢。”

“有这样的爹娘，谁敢娶啊。”有人轻蔑地道。

听人将事情牵扯到她家大闺女身上，钱氏原先的嚣张劲儿顿时没了，就有些胆怯，故作声势地指着人群斥骂道：“哪个烂舌根子的胡说八道，当心下地狱拔舌头！俺家大闺女好着呢！求亲的踏破了门槛儿，是俺闺女眼界高，看不上这些个穷酸的。你们不要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该干啥干啥去！”

人群又发出一阵哄笑。

钱氏老脸一红，也不敢再瞎扯掰下去，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连何老头儿都不顾了，拉起何大郎就走。

何老头儿虽不怕在背后给人戳脊梁骨，可当面被人指指点点的，讲究他对何老大一家做的那点子事儿，还是有些心虚，又见老二家婆娘带着大孙子先跑了，便也有些底气不足，骂骂咧咧道：“看什么看？回家看你爹娘的棺材盖儿去！”眼见今日是讨不了好了，恨恨看了还蹲在地上抹眼泪的何莲儿一眼。没成想何莲儿也正朝他这方向看过来，那泪眼朦胧的眸子里半点可怜样也看不到，竟是无比清明而锐利的。何老头儿一愣，被她这样一盯，只觉嗓子眼发紧，竟然再说不出话来。他心里也是暗暗诧异，这还是原本那个木讷怯懦任打任骂的二丫崽子吗？想着她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便更加发怯，啥也不顾了，只想乘乱逃走。

谁知脚步还没挪开，却听人群里一人高声道：“何家大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