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莫言殇（2/2）

一个月前，宫内突然出现巫蛊之事，有内侍在西宫瑾嫔床下发现针扎的小人两个，分别写着太子妃和东宫之主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自立国以来，天家最忌讳巫蛊之事，但因皇上那时已经出宫，后宫之事交予太子妃处理。众人本以为那性情温良的太子妃不会拿瑾嫔怎么样，此事应该是不了了之。谁知让众人大吃一惊的是，太子妃竟然夜审内侍，连夜搜查了西宫大小十二殿，甚至连下人住的地方也没放过，先后发现窝藏的巫蛊之术典籍和道具祭坛物事，坐实了瑾嫔的罪证。

此番察举雷厉风行，东宫之人甚至都没来得及作何反应，太子妃已经下令烧毁巫蛊道具，将瑾嫔幽禁华洛宫。想那瑾嫔刚从紫洛宫出来，就又被幽禁，这次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到第二日清晨，此事已然平定。轩辕皇宫还似往日的平静，但在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汹涌，人人自危。自此，东宫和紫韵宫正式结下了梁子，表面上你来我往姐妹情深，背地里却是剑拔弩张，迅速扩充自己的势力。

现在，连她也不得不做出选择，择一主而侍。云飞烟叹了口气，这宫里，有哪有明哲保身一说……

梅花小筑。不管外面风云变幻，这里依旧是这般模样，云淡风轻，走进来仿佛那些年嬉戏玩闹的日子仍旧还在，没有随流年逝去。只是，景犹存，人却是无处可觅了。

寸寸往事成灰。

姐姐，狼生，你们在哪里？这些年过得可还好？

心底泛起一股苦涩，如食黄连。“你在此等候。”淡淡吩咐，孟茵轻撩裙角，拾级而上。

青儿望着那抹纤弱身影，心中也是百味陈杂，最后只是一声叹息抑在喉底。

红木门轻轻一推，“吱呀”声响，封尘的记忆随着迎面的空气纷至沓来，一瞬间百感交集，竟有泪流满面的冲动。孟茵在其中走着，看着，回忆着，她仿佛不是她，而是一抹孤魂，回荡在记忆的空间里，眷恋着，踟蹰着。

厢房里，墙角上挂着三顶瓜皮帽，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灰乎乎的，孟清清说难看，不愿意要。随手扔在床上的花鼓、皮影娃娃，窗棂上挂着的风铃，生了锈，风已经吹不响了。那张红木椅，她曾经跪在上面，闹着让姐姐给她和狼生照相。旁边的书桌，姐姐最喜欢在那儿默诗练字，那个时候狼生都会陪在她身旁，虽然不说话，但黑曜石似的眼睛一直是望着姐姐。她那时不懂，现在想起才恍然发觉，原来所有的一切在刚开始时就已经注定。她们，都逃不过自己宿命。

从墙上摘下宝剑，孟茵细细抚摸剑上的丝绦。是姐姐买给狼生的，清州城之乱后他们与姐姐失散，狼生毅然离开，走的时候忘了带上它。

将剑紧紧抱在怀里，孟茵眼睫垂下，滑下一滴泪。

青儿看着走出来的孟茵，满肚安慰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太子妃可还去秋水阁？”

听到那个名字，孟茵的心微颤，继而酸痛起来。秋水阁，慕容秋，她的殇。如今的她该怎么去面对菁华无匹的他？

“天晚了，还要早些回宫。”

青儿垂头，不语。

然而终究还是躲避不了的。遥遥望着藕香榭的纱幔浮动，那白衣胜雪的男子坐在琴后，泠泠琴音从指尖迸出，追人魂。闭上眼，他身披貂裘，坐在椅中，秋风浮动鬓发，咳嗽声低低从唇间逸出。“我不怪她，只是怪自己。”他说，眼中是一片释然。

孟茵咬着下唇，将怀中的剑更贴近胸口，眼中的泪再也抑制不住，滴落下来。

“是啊，你从来都是面冷心热。你不怪她，也不要怪我好不好？无论我今后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不要怪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数缕冷风从湖面上吹来，吹冷了脸上的泪痕。

孟茵站起来，没有接青儿递上的锦帕，拐过九曲回廊的一角，藕香榭不再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