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有缘无分（1/2）

时日一天一天过去转眼便是快要入春，梅花绽开最后一抹艳色，碧桃已是开始含苞待放。潋意坐在在水一方的后院中，看着窗下一树粉嘟嘟的桃花，桃枝上已有新绿嫩叶，像是炊烟飘过，淡淡的。

天色一点一点西沉，夕阳无限转换，旖旎瑰艳，日色开始变长。春水煎茶，桂花酿酒，观云卷云舒，赏花开花落，这样的日子简明清静，幸福奢侈的像是一场梦境。

绿漪进入院内就见潋意托腮发怔，不由笑道：“小妮子思春呢！”

潋意抬眸看向绿漪，却见她一身碧水色的衣衫，妖娆妩媚，回道：“什么呀！我才没有！”

绿漪站在窗前，看着她道：“这几日我看你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发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啊？”

潋意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啊！”

绿漪抱臂倚墙，青丝垂在胸前，她笑道：“不说就算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潋意看着绿漪，对面女子美艳无边，眉眼之间总是有着说不尽的风情妩媚，潋意忽然问道：“绿漪，你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绿漪闻言，低眸一笑，神色开始变得悠远，“年少时谁不曾喜欢过一个人啊！我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吧！喜欢一个江湖公子，他武功可高了，会带着我在天上飞，你知道在天上飞的感觉么？”问完，绿漪又自己回答道：“不，应该是你知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在天上飞的感觉么？那时候，我就觉得如果能和他一直飞下去，即使是这一刻死了我都情愿。”

潋意双手托腮，笑道：“我不曾和喜欢的人比翼双飞，但是我知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绿漪点点头，髻上璎珞随之摇动，暮色里看去，她少了一丝风情，多了一抹沧桑，“是呀，与有情人做喜欢的事，不问是劫还是缘。”

潋意又问：“后来呢？”

绿漪淡淡一笑，笑容里有掩不住的丝丝寂寥，“后来我想和他一起浪迹天涯，但是妈妈不同意。那时我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妈妈还指望我挣钱呢！怎么会让我和一个江湖剑客走呢？！但是他不死心，仍是每天都来找我，妈妈便找一些会武功的打手来应付他。他虽然是高手，可是哪里能一下子应付的过几十人呢！那天他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以为他要死了，吓得不行，我就想他要是死了，黄泉路上我一定不让他寂寞和他一起走。幸而他活了下来，他醒来之后仍是不死心，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可是我们又能走到哪里呢？再后来索性我就跟了当时对我极好的张大人，然后他就终于死心走了。”简短的几句话，绿漪将自己一生轰轰烈烈仅有的那段恋情叙述完毕。

潋意没再问下去，因为知晓绿漪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为了保全自己的爱人，她只能那么做，于当时的他们谁都是好处。一个是风尘女子，一个是江湖剑客，其实如果能在一起，那是一篇多美的江湖佳话啊！可老天总爱捉弄人，头一点，眉一低，一对相爱的人就要硬生生的被分开。

晚风吹来，有一丝寒凉，潋意忽然就觉得在绿漪身上看见了自己影子，“这些年，你可曾想起过他？”

绿漪笑了起来，幸福的恍惚，却是字句清楚道：“和他在一起的那段往事足够我一辈子回忆了。”

潋意道：“如果我现在放你走，让你去寻找他，你愿意么？”

绿漪眸中燃起一抹希望，随即又陨灭掉，只听她道：“今天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逢场雪月，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清纯干净的少女了。而他，也不是当年的他了，也许他已经娶妻生子了。”说到最后，绿漪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始终没有哭出来。

潋意忙道：“如果他还是当年的他，对你情意不改，也没有娶妻生子，你会和他在一起么？”

绿漪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顺着那双漂亮的眸子直线滑落，“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副残花败柳的身子更是配不上他的情深意重。总之，我们是不可能了。我只是企盼下辈子我们能在一起，我不再是风尘女子，可以随他浪迹天涯，看世间风情。”绿漪的面上浮起对幸福憧憬的笑容，连眼睛都凉了起来，像是寒夜的星辰。

潋意淡淡一笑，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绿漪，笑道：“真正有缘的人，早晚都会在一起的。也许上苍只是在对你们进行一场考验，看你们是否真心相爱，是否能经得起时间与现实的打磨。”

“唉，随缘吧，反正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绿漪收起失落的情绪，说着又问潋意，面上含了一丝薄笑，“今晚准备唱什么歌啊？”潋意答道：“只记今朝笑。”

绿漪仰起头，重复道：“只记今朝笑，呀，这名字我喜欢！”

夜色降临，月华如练，星光繁密，言潇宸从府中出来后走着走着就走到在水一方。在水一方仍是像过往一样人来人往，繁华热闹。

他站在门前，思绪开始飘荡，脑子想起那个少女。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吴国怎样，赵旭阳待她是否好。她一直说要自己找心上人，如今总算是找到了。

想至此处，心口只觉得一痛，一月余的时间，他总是不断忙碌公事，以求不去想她，可夜深人静时，她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一颦一蹙总是不断浮现在脑海。他一向认为自己是极理智的人，万事皆在自己的掌握之间。可是遇见她，他的人生有了转折，有了偏差。他开始有彷徨和害怕的情绪，这些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这样一个女子，在打乱他平波无澜的心境之后却是挥一挥衣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了。只余他在原地独自转圜，画地为牢。

人生太戏虐，世事多无常。自以为一切接皆在掌握之间，其实呢，算尽了天下，却丢失了她。

言潇宸再次抬眸看向阁楼上的长廊，忽然微微一笑，她已经走了，怎么可能还会倚栏而立俯身看他呢！

转身，却在抬步的瞬间听见殿内响起一阵绝妙歌声。他一怔，迈出的步子硬是收住。曼妙歌声如流水潺潺，缓缓在耳际响起，却在他心底惊起一片波澜。刹那间，他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一细听，那空灵清澈的嗓音不是她是谁？

他心中涌起无限喜悦，像是饥渴的荒漠旅人看见水源一样高兴，像是濒临死亡的人看见生机一样兴奋。这颗平稳跳跃的心脏如今再次失去往昔平稳的律动，竟是为了那一道歌声。

他立即转身迈入在水一方，店内纱幔飞舞，欲狂欲颠，旖旎瑰丽，碧桃纷纷从天空漫洒，香气如海，粉薄如绢。那漫天花雨之中却有一抹纤细身影如蝶穿梭在其中，女子一身白衣如雪，墨发清扬，广袖如云，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殿中宾客都已看痴了，目光追随飘飞在空中的白衣女子，女子只是目空一切，樱唇轻启，吐出歌声。那歌声像是黄莺出谷，婉转清脆，却又如春花怒放，清丽无边，更像是如水云烟，飘渺虚无。

她忽然低头向下看来，嫣红唇角抿出一个轻笑，倨傲矜持，睥睨无双，如水秋眸淡扫众人，就在他以为她要看向他的时候，她眸子一转，又已经看向了别处。

到底是有了一丝失落。

却又听得她唱道：白云飘呀绿水摇，世界多逍遥，自在的风呀自在的鸟，今朝欢笑多，快乐得不得了。

一句简单的歌词，却如五雷轰顶将他瞬间击醒，她没有和赵旭阳去吴国又怎样？因为她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现在的她多快乐，唱快乐的歌，做快乐的事，一切不都是一开始她与他说的那种生活么？如今，她的愿望得以实现，他应该祝福才是，怎么能去打扰呢！

就像母妃说的一样，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而是成全她。如果做不到，那就不是爱。真正的爱是无私的，不是占有。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最后一句唱完，潋意身轻如燕，旋转落地，隔着淡紫纱幔，却见那笔挺欣长的身影已是消失在夜色中。在他踏入门槛时，她就已经认出了他。他无论身在何处，总是风华无双，遗世独立，怎能不教人发现他。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心跳还是快了一拍，这么长的时日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一丝一毫的喜欢在光阴的流逝中被逐渐消磨掉。不想，他一出现，她所有的心里建设和提防还是崩盘坍塌掉。

不是时间不够，就是往事太鲜明。但记忆，到底是掌心里的水，无论是握紧还是摊开，总有一天会流逝干净。而时间，就是最好的疗伤药。

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在门槛外，一个在门槛内。

花红在眼前飘零，掌声如雷贯耳，她俯身，轻轻鞠躬，徐徐退场。

故事终会落幕。

前院歌声一阵一阵传来，言忘缘倚在后院桃树下细细聆听。以前还没发现池潋歌唱歌挺好听，这一听倒真是妙。

婉嫣进了后院就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闭眼倚树而立，似是十分享受，男子容颜绝美，妖媚冶艳，忽然有一片桃花落在男子面上。婉嫣正惊讶男子的肤色生生将白桃比下去时，男子倏然睁开眼睛，慵懒而妩媚，却是徐徐看向她，笑道：“姑娘，可看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