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大结局(2/2)
横梁上的汉子却不想遵守约定,趁乌托大笑的时候,挥刀就朝雨蝶头上的那根绳子砍去。乌托虽然直,也并不是傻子,他根本没想过这些人能遵守约定,他抱紧雨蝶,借力翻身就朝大汉腕骨踢去,大汉没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一个没防备之下,一头就往柴堆上栽了去,紧接着下去的“砰砰”声不绝于耳,想必摔得不轻。
乌托抱着雨蝶翻上横梁,他伸手就将雨蝶嘴里的破布扯了下来,眉飞色舞道:“雨蝶,让你受苦了,不过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看谁再来欺负你。”
雨蝶再也忍不住,以头撞着他的胸口大声哭道:“你是不是傻了,为什么要来?为什么不去捡解药?我死有什么大紧,你是塔克的王子,是你父王和母后的儿子,他们没了你会怎么办?傻瓜……傻瓜……”
乌托为她解下捆绑的绳子,拍着她的后背傻笑道:“值得,值得,父王和母后他们遇到这样的事,也一定会像我这般去做,我……我……”
他说着说着眼前就开始发黑起来,舌头也不听使唤了,他强撑着沉重的眼皮呵呵笑道:“只要你过得好,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我便也会好好的……”
发现他不对劲,雨蝶猛然抬头,眼见他摇摇欲坠,不由抱紧他凄声呼道:“乌托……你别死……你死了我也绝不独活……乌托……我不准你死……”
乌托无力的笑了笑,他听着下面有激烈的打斗声,还有女人的怒骂声,在他失去神志之前,还看到了有人朝他嘴里塞什么东西,他还想说点什么,结果喉咙里再也出不了声,脑海里,只记得一个女子总在耳边说,“乌托,你是王子,如果不习字,下面的人会笑话的。”
他说,“如果你怕我别人笑话,那就你来,帮我批文签字不就可以了么?”
“那怎么行?我是一个女子,连中土都不曾见过一个女官,难道你想让我给你当女官?”
“才不呢,去他的女官。我喜欢你,你就当我孩子的娘,又可以帮我,又可以教我儿子习字,一举数得……”
女子总是送他白眼,可是在他眼里,她的眼睛随意的一个流转就是一个妩媚的风情,一种能让他身心皆醉的风情,他趋之若鹜,像上了毒瘾般,越是品尝越是沉迷,原来……这就是爱。
眼见他昏迷过去,雨蝶更是泪如雨下,刚才为递药掠上来的寒子鸦不知何滋味地笑了笑,将乌托扶住,低声道:“你先坐稳,我送他下去后再接你。”
雨蝶抱住乌托不放,哭道:“他都已经死了,你别动他……”
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哭,寒子鸦嘴里直泛苦,“谁说他死了?我们刚才已经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下面的七个黑鹰骑给杀了,适才塞进他嘴里的,就是解药。”
雨蝶怔然收住哭声,寒子鸦不再看她,淡道:“真不知道这么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有什么好哭的,好了,放开他,我带他下去。”
一时间,雨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冷声道:“他虽然没有你的奸猾,但是他的真性情表露出来才是真男儿,令人生敬。”
寒子鸦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挟着乌托纵了下去。
此时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傅誉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过来,而是带着精于各类攀爬和偷袭的能手,一举和寒子鸦将守在红楼底层的七个大汉砍杀,又迅速攻了上来,不然刚才在乌托踢翻梁上汉子的时候,下面的大汉肯定要拉箭射死他们,绝无生理。
明丽公主自然也是带了人马追过来,她来的时候,剩下的五个黑鹰骑已经被逼入死角,她率人刀剑齐上,才将五个黑鹰骑解救下来。但是她吃了如此大一个亏,自然知道是这些奴才没听她的安排擅自行动才闯下的祸。当下就给了他们一人身上一刀,黑鹰骑不敢出声,知道这已经是公主最轻的惩罚。
眼见雨蝶已经安全,傅誉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他也无心去干掉明丽,立即就带人打道回府。
乌托要被他的手下带回齐王府的时候,中途他居然醒来了,一下子就抓住护送他上马背的雨蝶的手,可怜巴巴唤道:“雨蝶,不要离开我……”
雨蝶看了一眼旁边的寒子鸦,寒子鸦却别开了头,她心里不由一悲,冲口而出道;“好,我一定不会离开王子。”
乌托说完已经重新昏了过去,手却抓着雨蝶不放,雨蝶牙一咬,就随了他去,在经过傅誉的时候,歉声道:“请姑爷回去告诉少奶奶,就说雨蝶一切都好,让少奶奶不要牵挂,等乌托好转,我再回去服侍少奶奶。”
傅誉轻声一笑,“你早就是自由之身,一切都随你意。娘子那边我会去说,她现在总应该可以放心大胆的睡觉了。”
考虑到雨蝶有身孕,不便骑马,想了想,还是叫了一辆马车,让她随乌托回了齐王府。
回过头来,却看到寒子鸦怔然追随的目光,不由好笑道:“怎么,佳人将要怀抱别投,又有点舍不得了么?既是如此,何不对她好一些呢?”
寒子鸦口中苦涩,收回视线垂下眼低声道:“我看到乌托对她连命都不要的痴情,我自愧做不到,就算要为她做一件事,总会思前想后,要考虑很多得失利弊,我这样的男人,绝不会是一个好男人,既不会是一个好丈夫,更不会是一个好父亲。所以她的选择是对的。”
傅誉皱眉,“可是她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不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吧?”
寒子鸦默然,过了一会,才道:“如果乌托不能容于他们母子,我一定会是他们最坚强的后盾。该我负的责,我一定会负,不会让他们流落在外无处可去。但是我希望看到她比我要幸福,我相信,她跟着乌托,比跟着我要少流很多的眼泪……”
傅誉实在不懂他是什么逻辑,就他看来,还不是寒子鸦并未真正喜欢上雨蝶?说不定当初与雨蝶在一起,他就是抱着玩一下的态度。以前他也知道他常和外面的一些女人的风流韵事,和雨蝶在一起,他肯定也没有认真过,如果雨蝶不是九雅的丫头,九雅又向来护短,可能寒子鸦也没准备负上多大的责。
说到底就是没有爱到心尖上,如果像他再这么下去,有朝一日遇上了他生命中的真命天女,他肯定要为他之前的风流吃尽苦头。
他摇了摇头,雨蝶今日的选择,不知道回去告诉九雅之后,她又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又再跑到寒子鸦面前狠狠扇他两个耳光,听说之前她就曾这么干过两次,真是个泼辣的小辣椒。
乌托活蹦乱跳的跑出来,回去的时候却是死气沉沉,这可吓坏了赫雷王后,她推叫着乌托,跟去的大汉忙道:“王后不用担心,王子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让他睡一睡就没事了。”自然不敢把乌托差点死掉的事说出来,不然王后还不心疼得直流泪?王后流泪可不得了,往日在塔克的时候,只要王后一伤心,大王就会小心翼翼地哄着,如今远在千里之外,大王没跟过来,到时候谁来哄王后?
听说只睡一睡就没事了,赫雷王后才略微放下心来。回头看到雨蝶,于是握住她的手笑道:“在塔克的时候听说你被明丽那丫头掳走了,乌托就担心得要死,不待做什么准备,就要冲过来找明丽那丫头算账,好在现在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雨蝶感激道:“还麻烦您跟着跑了这么远……”
赫雷王后抿嘴一笑,“麻烦倒不麻烦,就当游了山水,如果不是不放心他,我也没这么个出门来中土的机会呢。”
赫雷王后向来亲和,又没有架子,雨蝶倒是与她很谈得来。赫雷王后知道雨蝶被明丽囚禁多日,忙作主让人在乌托厢房的旁边铺了床,又让厨房端来精美的吃食,让她吃饱后安心休息。
从雨蝶的屋子里出来,她又去看了看乌托,见他睡得熟,便也不叫醒他,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天上一轮圆月高挂,如银的光线倾泻而下,将整座院子里映照得如同白昼,远近之物,皆是清晰可见。
侍婢们服侍她梳洗,她散了发,正欲上床,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她不由皱了皱眉,一个侍婢不耐道:“王后,您看那个疯子又来了,前儿已经叫齐王赶走,还以为他就此作罢,居然还不知耻地跑到对面围墙上吹笛,难道中土的男人都是这么不要脸,赶都赶不走的吗?”
这个男人长相是很俊挺,可是王后是何等身份的人,岂会容这等粗俗之人接近?之前这人借着与齐王相识,骗死骗活要见王后一面,结果才一见,他就像疯子一样抱着王后叫什么“阿兰”。去他的阿兰,当时就把王后吓得尖叫不已,好在齐王力大,一下子就把那个疯子拉开了。然后那疯子每天都会来纠缠不休,最后还是王子要求齐王别让那疯子来骚扰,齐王才禁止了那人进王府。想不到今晚又爬上墙头吹笛子,真是讨厌。
赫雷王后摇头道:“依玛不可无礼,这个人面相清奇,那日呼唤阿兰的时候也很深情,肯定是他丢了他心爱的人,所以才念想成痴,也是一个可怜的人。他要吹笛,就由着他吹吧,或许是他缅怀故人的一种方式呢?”
依玛轻应了一声,心里却是颇不认同,王后就是心善,看到任何人做恶事,都会给人家一个合理的解释,然后还会去劝解人,于是恶人做恶事便会愈发厉害了。
笛声渐渐由悠扬转为悲鸣,好像失散了的孤雁在呼唤伴侣一般,听得人心里直寒碜。赫雷王后自是难以入睡,听了一会,干脆走出屋子凭栏望向那倚坐在墙头的男人,不禁暗想,他究竟有多喜欢那个叫阿兰的女子?
墙头吹奏之声渐低靡,看到从屋内走出的那一袭纤细白影,还有那张清绝到无与伦比的容颜,傅秋礼怕像之前一样惊吓到她,强按捺住心底里的叫嚣,手执玉笛,只是隔空痴痴凝望那一抹清丽的倩影。
两人就这么默默相望着,一个深情,一个无情,一个难掩心潮澎湃,一个心如止水……
不知过了多久,赫雷王后轻浅一笑,声如玉珠,“明知道你思念爱人心切,你心里很苦,可是我却不能帮到你分毫。如果你神志清明的话,我倒是可以当你的听众,让你倾吐一下心里的苦楚。”
傅秋礼闻言大喜,再也不敢唐突,坐在墙头抱拳道:“我现在神志清明得很,如果你真不嫌弃,我便自下来了。”
他轻巧跳下墙头,依玛警惕地盯着他,赫雷王后却吩咐她去搬了两把椅子来,依玛噘着嘴,老大的不高兴。
“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该如何称呼?”两个隔着一盆兰花坐下后,傅秋礼倒是有礼有节道全文阅读。
赫雷王后微笑,“我爹娘给我取了一个中土人的名字,叫阮玉莲,你就按中土人的习惯称呼我夫人吧。”
“阮玉莲?夫人?”傅秋礼喃喃道:“为什么会是阮玉莲?”他忽然想到思虑了几天的一件事,有些急切道:“请问夫人是什么时间嫁给赫雷王的?”
赫雷王后也不知拒绝,想了想,“听说是在乌托四岁的时候吧?那时候乌托的母后因病刚去世,孩子哭哭闹闹,极其需要一个照顾他的女人,大王恰巧遇我,便是把我娶了过去……”
“那现在乌托多大呢?”
“乌托二十二了,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却胜似亲生。”赫雷王后一提到乌托,就满脸怜爱之色。
傅秋礼心里好一阵抽痛,没错,如果是这样的话,眼前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妻子拓跋兰。听她现在说话的口气,分明都不记得前事,老夫人说她生完孩子之后就疯了,是因疯而忘吗?还是以前的事让她心理不堪重负,就那么一口气忘得干干净净?
他抬眸静静看着她依然如昨的容颜,除了笑的时候眼角有些许鱼尾纹,她还是像当年初识时那般纯真美丽。当年他与她相识在草原,两人一见钟情,战事之后,他把她领回家,一定要娶她为妻。可是老夫人不同意,就因为她是息王之女,将来皇上肯定不会相容,会出祸事。
他不听,什么事都可以听老夫人的话,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反对了。老夫人气怒交加,最后竟然不支会他,就代他先纳了自小订下的未婚妻进门为妾,这分明是在给拓跋兰下马威。但是拓跋兰深爱他,她不介意,只想与他生活在一起。
那段时间是又甜蜜又痛苦的,至今回忆起来,却如浮海流云,每一件事都让他感受到拓跋兰的奋不顾身,不被任何事所打倒勇往直前的精神。
后来十里红妆,她终于嫁给了他,两人如胶似膝,但也有萧氏那样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夹杂其中。老夫人各种找麻烦,最终逼得他不得不与萧氏圆了房。老天似乎特别偏待于萧氏,她很容易的就怀了孕,生了清言,又生傅长亭,最后还生了傅璟雯。拓跋兰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老夫人骂她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拓跋兰暗地里不知哭了几多。
那一年,她终于是有了身孕,他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知道老夫人对她有偏见,所以饮食起居,他尽量让最信任的人去照料。好在老夫人看她有了,也不再刁难她,倒是无微不至起来。至到他必须又要出征,看到她才显怀的肚子,他不知有几多不舍。
她送他送了很远,他最后那一回头,看到了她闪烁在眼角的泪光,那一刹,他多想抛开所有,就那样守在她身边。如果他知道那是他与她的永别的话,当时他一定会那么做。
几个月回来后,除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的拓跋兰不见了,睡在了那一堆没有生机的坟土里。
当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他的精神世界也塌了,天眩地转,那时候,他知道他疯了。痴痴迷迷中,他仿似每天都还和拓跋兰生活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个粉嫩的声音唤醒,看着身边不认识的女子,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婴,才知道,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老夫人和萧氏为了唤回他,又给他找了一个和拓跋兰长相极为相似的女子,那便是柯氏。
他只觉对不起拓跋兰,他在她死后,居然又背叛了她,他痛悔,却也决定好好抚养他们的儿子。
但是,当一个消息突然传至他耳朵里的时候,他不得不为了让他们的儿子好好活下去当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父亲的角色。
有人悄悄告诉他,拓跋兰的死,与皇上有关。
这个消息,再次证实的老夫人当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皇上一直不放心息王,拓跋兰与自己结合,自然认为这是在壮大息王的势力。那么,杀死拓跋兰,便是断了息王的后路。
至此,他才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步想通皇上的心思?为什么一味沉迷于幸福之中脑袋都跟着变得不清明?
所以,为了傅誉安全长大,他疏远他,怒骂他,但是他的功课却没有落下,并且要求更严厉。他希望他能早一日强大,能保护好他自己。
尽管如此,皇上还是不放心,在傅誉才当上世子只一年,就无缘无故给病了。虽然最近才知道傅誉的病是萧氏伙同太子给下的毒,当时就认定是皇上不容于他所干下的事。他不得不上殿请求夺了傅誉的世子之位,眼看傅誉疼得死去活来,他却无能为力。看到傅誉一次次想自杀,有时候,他恨不得抱着他,两父子一齐赴黄泉去寻他的母亲。
看着已长成人疼爱傅誉的长子,看着闷闷不乐连话也不会说的次子,再看着府里一张张对他露出期盼神色的亲人,他退缩了,他知道,他除了爱情,还有永远也卸不掉的亲情。
现实很残酷,经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他总算是一个人走过来了。看到傅誉成家,看到他娶了一个得力的媳妇,看到他的病体痊愈,他欣慰,他希望他能带着他的好媳妇赶紧回到他外祖那边去,两人好好的过日子。
回头再看着府里一张张更加贪婪的脸,他厌恶了。当他知道拓跋兰有可能还活在人世的时候,所以他退出了权利中心,他决定为自己,为了他心爱的女人再活一次。
如今,竟然让他再次遇上了她,虽然她不再记得他,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但是只要她是活着的,还能不时看到他,他已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包括,他的生命。
他沉浸在回忆之中,拓跋兰静静地,并未去打扰他,虽然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时有过惊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不讨厌他,甚至有几个晚上,在梦里还梦见他……她摇了摇头,想甩开不该有的思绪。
傅秋礼忽然笑了笑,他的笑颜真的如冰雪融化一般好看,“夫人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可知道是什么原因?”
拓跋兰轻柔答道:“不记得了,雷雨天也很容易头痛,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头痛病有关?”
傅秋礼定定望着她,“如果我能请到神医,可以帮你把你的头痛病医好,让你记起以前的事,你愿意吗?”
拓跋兰一听他提到神医,就有些紧张道:“大王不喜欢我找神医,上次陪齐王去塔克的宋九雅的医术也不错,她要为我医,大王还骂了她一顿,我来京城这么久,至今都还没向她道歉,心里很过意不去。”
傅秋礼身体一震,宋九雅已经与她见过面?宋九雅说要为她医病,难道她真有办法治好她?那么宋九雅知道她是傅誉的亲生母亲吗?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种期望,这分明是老天在暗示他,兜兜转转,拓跋兰又转到了自己身边,转到了傅誉身边,是不是代表,自己与她的缘份并未真正断绝?
他有些急切道:“正好,宋九雅是我儿媳,如果夫人想看好病,我明天就带她过来给夫瞧瞧?”
拓跋兰两眼一亮,“啊,这么巧,宋九雅居然是你的儿媳?上次看她和齐王在一起,还以为他们夫妻呢,原来是你儿子的媳妇,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干脆明天就去你们府上拜访,我正好要向代大王道歉。”
傅秋礼不敢让她现在就到候府露面,忙摆手道:“不用如此麻烦,明天我就让我儿子和儿媳一起过来就成,不必特意去拜访一个小辈。”
两人这说说停停,居然说到了月儿偏西,最后依玛实受不了了,打着哈欠直嚷要歇息了,傅秋礼才懂味的起身离去。
今日收获如此之大,又如此心平气和与一直叫她疯子的人说了半天话,明天又可以正大光明来看她,傅秋礼感觉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就像一个初谈情爱的莽少年一般,他差点忍不住高声欢呼。
“候爷说得高兴了,可苦了我这个站岗的。”掠过高墙,傅秋礼就看见皎皎月色下,长身玉立负手站着一个男子,听声音,竟是齐王。
“不知齐王月夜相候,有何指教?”傅秋礼淡声问道。
拓跋玥转过身来,面容疏朗如月,“候爷好生厉害,就这么三言两语,不仅摸清了赫雷王后的底细,还要把你的儿子儿媳一起介绍给她,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傅秋礼一愣,“王爷什么意思?”
拓跋玥面色微冷,“我当初在塔克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赫雷王后是我堂姐拓跋兰……”
傅秋礼觉得不可思议,“不可能,你堂姐出事的时候,你才五岁,不可能还记得她的面容。”
拓跋玥倒也不撒谎,“我母后的一个珍藏的画卷上就是画的堂姐,母后一直对着画卷暗自念叨,说我与堂姐长得极像。那画卷上的人我记得清楚得很,怎么可能认不出拓跋兰来?”
傅秋礼只觉迷惑,“你母后为什么要珍藏她的画像?还时常念叨她?为什么?”
拓跋玥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他接着转回他的话题道:“当时就认出赫雷王后就是堂姐,于是我还让九雅去探了她的病情,从赫雷王的神色来看,恐怕堂姐的失忆是别有隐情。后来为了我一个自私的理由,我还是决定把堂姐引回京城来,确实是想让她与傅誉相认,但是在做这件事之前,恐怕候爷必须要和我谈个交易,不然,这事恐怕不能顺利进行。”
傅秋礼变了脸色,“你这是要胁我?”
拓跋玥淡道:“不敢全文阅读。反正如果没有我,堂姐也不可能回来京城,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到她。如果你想和她相认,又给傅誉找回多年丧失的母爱,我建议你还是答应我的条件才好。”
傅秋礼怒而不语。
拓跋玥轻笑了一声,“其实我也只是取回我所需的,与我让你们一家团聚这件事相比起来,根本是微不足道。”
傅秋礼只觉憋气,“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淳华院里,九雅听说雨蝶已经安全获救,顿时喜出望外。当她知晓她选择与乌托在一起后,又听到了乌托的英勇事迹,整个人是又哭又笑。哭的是雨蝶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笑的是雨蝶日后一定能幸福。
见雨蝶的事都已经安定下来,她心底不由生了倦意。转眼已到九月中旬,她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开始显怀,想瞒人是瞒不下去了,她就缠着傅誉说要离开京城,跟他回鲁西去。现在一切事都已了,皇上那边又阴晴不定,早走早省心,免得总有一种凉风阵阵的感觉。
傅誉却坚持初衷,暂时不想离开京城,说就只送她回鲁西,气得九雅连着三日不想理他。
这段时间,因为萧氏死了,被人遗弃的傅璟雯还是被老夫人收留了下来,就住在她的院子里。老夫人自从发生祠堂事件后,整个人都如去了半条性命一般,整日也说不了两句话,傅璟雯陪着她,倒让她多了个伴儿。
由于傅长亭死了,春梅生孩子的时候,自然没什么人理会她,毕竟谁也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倒底是姓傅还是姓拓跋,无故给别人养了这么些年的野种,谁又会愿意再养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没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结果还是闻彩荷仗义,又托了娘家人,借了些银钱。傅长亭死的时候,一个子儿都没给她们留,他那些财产,全叫他的黑心同伙给卷了个干净,那些人都是一些杀人越货的东西,她们两个弱女子,哪敢去要?傅长亭生前得罪人太多,又还杀了自己的兄长,心狠手辣得很,这府里头的人,肯定谁也不会为她们出头。
春梅生了一个女儿,闻彩荷着人侍候着她们娘俩,但是春梅并不领情,没有男人疼,又没有钱,还有个赔钱货,府里的人天天都给她白眼,她觉得受够了。才满月,就偷了闻彩荷借来过日子的一笔银子,丢下孩子,偷偷跟着府里的一个小厮私奔了。
闻彩荷望着啼哭不止的婴儿,想哭,却没有眼泪。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干,只是这一辈子,她就遇了一些黑心肝的白眼狼。没有办法,娘家的钱已经叫傅长亭整光,再也没办法让她借,最后她不得不把手怯怯地伸向九雅。
之前她已经向府里的其他人都借过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钱养傅长亭的种,眼看孩子快要饿死,她只有硬着头皮找九雅。她知道以前对九雅很过份,所以她是抱着被她痛打一顿出出气的心理去的。
九雅一个人正在生气,听闻彩荷可怜巴巴来借钱,手里还抱着一个哭得嘶了声的婴儿,心里就不舒服,她又不是活菩萨,哪能对一个曾经害过她的伸出援手?
想是这么想,婴儿的哭声实在太摧残人心,结果她还是让熊妈妈给了她一百两银子,闻彩荷接着银子立即就跪了下去,“弟媳妇,以前是我不对,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一百两的恩情,日后要我做牛做马都愿意。”
九雅哪里敢受她一拜,立即起身扶她道:“罢了罢了,那些小恩小怨都已过去,就别再想了,你以后一个人带一个孩子也不好过,还有得苦受,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闻彩荷还是规规矩矩朝她磕了三个头,才低着头抱着孩子转身而去。望着她瘦弱的背影,熊妈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女子,被傅长亭害成这样,还要养他的孩子,不知上辈子作了什么孽?”
九雅默然,如果当初闻彩荷不做得太过份,现在自己倒可以帮她多一些。可是自己毕竟不是圣母,做不到以怨报德的境界,这一百两银子,只能说是一种人道救助吧。
这时裴妈妈走进来道:“少奶奶,刚才寒子鸦说少爷在前面等你,说是雨蝶马上就要跟着乌托王子回塔克了,他想去送送,问少奶奶去不去?”
一听这就是傅誉的花招。三天没理他,想着法子讨好她,逗她讲话,她一直都不理不睬,想不到这会子竟是把主意打到了雨蝶身上。他这个理由倒是找得不错,早就想去雨蝶了,因为他个小气鬼说齐王府不安全一直给拦着,便没去成。
眼下雨蝶真的选择与乌托在一起,这走前,无论如何给送一送,并且还要给她丰厚的嫁妆,虽然雨蝶还有母亲,嫁妆轮不到她来办,但是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想了想,便揣了厚厚一叠银票,准备让雨蝶自己去置办,那样才合心意。
到了前面,傅誉果然悠哉游哉地坐在马车里,一见她出现,立时讨好的起身把她扶上马车,“娘子,这边请。”
他让她坐他身边,她偏偏板着脸坐另一边,连眼角都不给他一个。傅誉苦巴着一张脸,可怜道:“娘子,现在可是出门在外,若果别人知道我们吵架了,恐怕会被有心人趁虚而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啊。”
九雅实在忍不住了,白了他一眼道:“既然怕人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那为何不陪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那个劳什子宝座你就那么想坐么?是不是能让你长块肉?”
傅誉皱着鼻子,“我也是为了完成外祖的梦想,他憋气这么多年,早就想扬眉吐气了,我不该这样孝敬他吗?”
九雅盯着他,“别老拿你的外祖来当挡箭牌。我问你,如果让你在我与孩子的平安和江山之间选,你是选江山,还是选我们娘俩?”
傅誉大惊失色,“呸呸呸,娘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江山和你哪里有得比,就算我闭着眼睛,也只会选娘子,何况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小宝贝?”
“那不就得了?总之我有很不好预感,如果你还在乎我的话,你就赶紧收了心思,准备和我离开京城。”
傅誉偷瞄着她的神色,是很认真的表情,看来再抗争下去,她会真的生气了。心里只好说对不起外祖了,当下不得不摊了摊手道:“好吧,你羸了。等把雨蝶送走,我就开始收拾一下京城的事,然后我们赶早回鲁西去吧,实在拿你没折。”
九雅这才有了笑颜,把小指一钩,“可不许反悔。”
傅誉与她钩指盖章,满心的不甘愿,明明唾手可得的江山,为什么一定要他放弃?为什么就不能让他风光一回?
到了齐王府,才知道雨蝶和乌托去宋家见冯妈妈了,反而在王府遇到了傅誉的爹,傅秋礼。他正陪着赫雷王后讲话。
九雅本就认识赫雷王后,当下就和她拉起了家常,并且还问起她头痛病的事。
齐王笑道:“你这次倒来得是时候,王后正想过府去拜望你,就想让你帮她瞧瞧头痛病的事,听说许多大夫都没看好,也不知道你的医术行不行?”
“上次我就觉得她的头痛应该是有经脉受阻引起的,不如王后进去,让我再仔细诊断一下后,看能不能把这病给根治了。”
赫雷王妃心喜,她和九雅去了一间厢房,齐王则招呼着傅誉两父子去喝酒。傅秋礼如今无职一身轻,成日价不落屋,傅誉也是好几天才能见他一次,所以对眼前这位父亲他实在提不起喝酒的兴致。
齐王却偏是有心要让他们两父子亲近,给他们准备好了酒菜,便找了个借口溜了。
他想看看拓跋兰究竟是得了什么病,便往那间厢房走去。进去的时候,九雅正在认真拿脉,拓跋兰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呼吸匀称,显然已经睡熟。
“她怎么睡了?”拓跋玥奇怪道。
九雅放下拓跋兰的手腕,“是我刺了她一针才让她熟睡的,据我初步估计,她的头痛,还有记不起以前的事,应该是被某种药物所阻。”
“你有把握治好她吗?”
九雅苦笑,“并不是我能治好她,别人就会让我治。难道你不记得上次你对我说的话了吗?如果我治,说不定就会还人一个痛苦的过往,也会触动赫雷王的底线,怕会要惹下大祸事。”
身后好半天没有声音,她不由奇怪地转身,哪料拓跋玥却是半倚在门框上在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灼然,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她哪里敢看他如此炽热的眼睛,眼珠转了转道:“其实很想帮她治好,为了不惹大麻烦,我决定还是不动她的好。”
她说着就欲从门口挤出去开溜,齐王却突然低声道:“九雅,如果没有傅誉,你会嫁给我吗?”
这个问题惊得九雅直往后退,咂了咂干干的嘴唇,“这都是一些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寻根究底?”
他牢牢盯着她,让她避无可避,“给我一个真实而又确切的答案,对我很重要。”
九雅头皮发麻,这个问题她该怎么回答?说实在话,初初与他接触的时候,她确实小心肝“砰砰”地乱跳一通过,这人各方面都太优秀,没有让一个正常女人不喜欢的道理。可是这些话能说么?如若传到傅誉耳朵里,不知他又要怎样醋海生波来。
“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我为你做了这么多,都换不来你一句真心话?”
“这个……”九雅咽了口口水,决定还是老实相告为好,这个人眼下在跟人较真,“我只能说以前,如果你写信的时候是直接向我求婚,或许我们就在一起了最新章节。可是我现在喜欢的是……”
“够了。后面的不用你说,有你前面一句话就够了。”拓跋玥脸上带着惆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送给你和傅誉一件非常珍贵他又渴望了多年的礼物,他日,我再拿走你们一样珍贵的东西,你会恨我吗?”
九雅莫名,“你要送我们什么?又盯上了我们什么好东西?”
拓跋玥为她的直白而失语。看了她半晌,好气又好笑道:“你总是让我生气。”
九雅嘻嘻一笑,“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异世来的怪物?”
“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拓跋玥终于笑了出来,他抬手很随意地将她额前碎发挽到耳后,柔声道:“好好养身子吧,也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别再东奔西跑,就在京城里生孩子,到时候我还要当舅公呢,可不能让我失职。”
九雅皱皱鼻子,“这可能不行,今天已经和相公商量好回鲁西,不想呆在京城里了。”
拓跋玥脸色暗变,手指不经地意收了收,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道:“你看,赫雷王后醒了,依我看你还是给她把头疼病治了吧。”
他一再要求救治赫雷王后的病,不仅是他,竟然连赫雷王后自己也是这般要求,包括乌托也很是希望把她的老毛病治好,而最迫切的,居然是傅誉的父亲,让九雅和傅誉惊异不已。
在众多人的恳求下,九雅终于决定动手为赫雷王后救治,她通过针灸,又通过排毒,还有按摩,热熏好几种法子,分作半个月的时间开始为赫雷王后治疗。
最后的一次药疗之后,赫雷王后昏睡过去。忙了半个月的九雅也累得腰酸腿软,等不得赫雷王后醒来,她就让傅誉把她送回了候府。
她整整睡了一夜加半天,才在一阵喧哗声中惊醒来。
“春梅,外面都在吵些什么?”
春梅闻声跑进来,眼睛居然还红通通地,她抹着眼角道:“少奶奶,外面没有吵,而是在哭。”
“哭?谁在哭?”九雅穿衣服起床。
春梅近前服侍着她,嘶声道:“是姑爷的娘亲回来了,他们相认的场面太感人了,熊妈妈是痛哭失声,姑爷也流了好多眼泪。姑爷的娘亲更是哭得闭过气去……”
九雅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震惊得晕头转向,顾不得问春梅,就径自急步走了出去。果然,院子里站满了人,好多人都红着个眼眶,裴妈妈过来轻声道:“姑爷已经和候夫人进屋了,少奶奶是不是要进去?”
九雅点头,“怎么突然之间就说来认亲了呢……”
她边说边进了西厢房,傅誉、熊妈妈和傅秋礼三个人围着床榻,熊妈妈还在抖着肩膀抽噎着。榻上躺着一人,想必是哭得晕过去兰郡主。
九雅轻手轻脚走过去,当看到榻上躺着的那人时,不由呆了,怎么会是赫雷王后?她是傅誉的娘亲拓跋兰?有没有这么巧?
傅誉发现她,红着眼圈拉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子,来,以前我们不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她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娘亲。好在是缘份,竟还是你帮她治好病。”
九雅瞪大了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傅誉就简明扼要的向她说了一遍她走后,发生在齐王府里的事。拓跋兰醒来后,开始还是茫然的样子,过得一会,她竟是捂头高声尖叫,说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说她为什么总不死?
傅秋礼是一直守在她身边,见她如此痛苦,深刻体会到当初老夫人对她的折磨和指责有多残忍。傅秋礼哄着她,说她的孩子没有死,是被人调包了。
拓跋兰总算是安静下来,傅秋礼像以往一样为她绾发画眉,给她讲起他们的过往,还说起她的儿子现在已经娶妻,过得很好。
拓跋兰安静一段时间后,突然就抓住傅秋礼撕打,哭叫着他为什么不来救她?当时她落水,被水冲得老远,被赫雷王所救,赫雷王喜欢她的美色,就把她带了回去。谁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绝望,想死去的儿子,想在远方的他,自杀几次都没能成功。结果就被赫雷王找来的一个巫医封了记忆,一直都浑浑噩噩地过着日子……
相隔十八年未见的一对夫妻终于相拥痛哭。当拓跋兰跟着回来与傅誉相认的时候,她以为已经被他害死了的儿子居然长大成人,可能是高兴过度,她便是晕了过去。
淳华院这边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事,立即就传到了荣福堂和大夫人三老爷那边。大夫人当先一个过来,拓跋兰已经醒过来,她正在听九雅诉说这些年傅誉如何过活下来的遭受了多少苦难,拓跋兰是听一阵又哭一阵,抱着傅誉,像要把她这么多年未对他进行保护的责任全归结在自己身上一般,哭得又差点晕过去。
傅秋礼在旁边劝,拓跋兰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他,她不知道,当他们的儿子在受这些苦难的时候,他这位父亲大人在哪里?
她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那些加害他们母子的人。
大夫人进来,拓跋兰自然是认识她的,两人又是一阵抹眼泪。三老爷看到当年失了踪的嫂子回来,也忍不住落了两滴泪。
老夫人是被傅璟雯和陈妈妈颤颤巍巍搀扶着进来的,正在与大夫人说话的拓跋兰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她住了声,冷冷地看着老夫人,老夫人也半眯着老眼昏花的眼睛看着她,过了好半晌,才听她颤抖着声音叫道:“你……真的是兰郡主?”
拓跋兰清雅的面上露出一抹悲愤地笑,“老夫人,您眼睛还没花,没错,是我。是那个当初被你害得差点死去又没死成的拓跋兰。”
老夫人扑嗵一声就跪在了她面前,连连磕头道:“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犯下的罪,我一直吊着一口气,就指望在闭眼之前能再见你一面。老天开了眼,总算让你回来了,我害你一命,我现在就把命还给你……”
老夫人一向都很强硬,谁都没料到老夫人会来这一招,拓跋兰本来一肚子恨意,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可是她向来不是一狠得下心不依不饶的人,老夫人先服软,完全叫她失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做是好。
九雅扶着这位准婆婆,笑着帮她回忆道:“娘亲,老夫人当年用一个死婴骗了您,让您愧疚得不想活下去。后来又用您的死来害相公,说是他的出生,才造成娘亲难产而死。相公也背负着这个愧疚活了这么多年,人家欺负人来从没心慈手软,折磨人动辄就是十几年。娘亲和相公身处痛苦之中的时候,别人却拿着娘亲的财产肆意挥霍,过得舒服开心,好一副人间美景。”
老夫人想就这么轻易把这件事揭过,以为用个什么以老命相还就行了么?看来她是算准这位婆婆是个心软的,可是她怎么能忘了,有她宋九雅在,她就别想好过。之前留着她一条老命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她受折磨受痛苦,岂会让她一个假惺惺相抵就了事?
听着傅誉自小受了不少苦,而且还曾被傅秋礼的妾室萧氏下毒毒害,几次差点丧命,拓跋兰也不是傻子,这当中难道就没有老夫人的纵容?回想当日她生下孩子老夫人口口声声叫嚣着让她为孩子偿命,分明是在她伤口上再撒盐,人还在月子里,每日就抱着那死孩子哭,孩子埋下了,她在雷雨交加的夜里都会不顾一切趴在坟头哭得撕心裂肺,甘肠寸断,她可有说过一句心软的话?
见她本是缓和下来的表情又重新变得冷硬,三老爷边扶老夫人边对九雅喝道:“老夫人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在旁边说点好听的话?”
三夫人这些日子来也隐约听到老夫人和萧氏当年如何残害眼前这位嫂子还有傅誉的事,心里早就觉得老夫人和萧氏好可怕。如今萧氏已惨死,老夫人却假惺惺洒着几滴鳄鱼泪说要赎罪,分明是在欺负人,她也非常赞同九雅给兰郡主的强心丸,暗自拉了拉三老爷,叫他别多事。三老爷不理,坚决要把他老娘拉起来。老夫人却打定主意兰郡主是个软柿子,只要她跪下去,她肯定会松口,偏就是让三老爷拉不起来,几个人一团乱。
九雅却是轻蔑一笑,望向傅誉,“我这个人记恨得很,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若是老夫人真是悔意,后来就应该对相公和我好一些,结果她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作难,哪里看到半点悔意?不原谅,这种心硬如铁的老顽固绝不原谅。”
傅誉亦是一脸冷笑,“有人爱跪就让她跪去,我和娘亲十多年没见,可没功夫理会。”
他和九雅一左一右扶住兰郡主,走出了那个令人生厌的地方。傅秋礼想去哄拓跋兰,又知道她在气头上难得哄,回头想扶他可怜的老娘,却又害怕这一扶拓跋兰更不会原谅他。他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叹着气对傅璟雯道:“你们回荣福堂,好好照顾奶奶吧。”
已经认定死了十几年的兰郡主死而复生,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上空流传。九雅不知道皇宫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但是此时的傅誉却是感觉这是有生以来他过得最最幸福的日子。
拓跋兰恢复记忆,有了亲生儿子,自是不愿再跟乌托回塔克。赫雷王一再快信来催,她便让乌托捎一封她已找回自己亲人的信,语气中有着淡淡的怨气,恨他不该霸道的封住她的记忆,让她这么多年都不能回来,看她的儿子,看她的老父亲。也有淡淡感激,毕竟这么多年来赫雷王对她极好,没有让她受一点委屈,可是毕竟不是她想要,所以谈不上多大情份txt下载。
乌托却是极为依赖拓跋兰,这个养育了他十八的母亲,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当他知道拓跋兰的遭遇后,便也不强求她跟他回塔克,只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他的母后,将来她老了,他还是要孝敬她。而且回去后会劝他父王,不会让他做极端的事。
乌托带着雨蝶回了塔克。
此时九雅又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再让她长途跋涉已很不方便,傅誉只好安排九雅在京城生产了之后再回鲁西。当然,他还给他外祖报了这一好消息,此时息王与吴越的争战已结束三个月,息王正是休生养息的时候,接到此消息,老人家差点要撇下一切飞驰过来。
拓跋兰随着傅誉小两口住在淳华院,一家三口,竟是其乐融融。傅秋礼每日过来,却没有人理他,除了下人,都当他是透明人。他明明应该感觉没趣才对,他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只坐在一个角落看他们娘三个说笑也觉得生活充满阳光。
而在这期间,京城的局势却是暗潮汹涌。太子党的人极力弹赅齐王的尚武馆人数已到了两万人数,相当于一个精锐军队。在大夏,私养幼军绝对是犯死罪,太子党拿出的证据又相当确凿,洪武帝大怒,当初他让齐王设尚武馆,并不是让他私养军队,现在敢在京城内壮大,其心可诛。
洪武帝当即革了他三军统帅之职,并且限令一月之内将幼军解散。
齐王革职,表面上好像每日都赋闲在家,然而他却能让太子府也变得危机连连。先是西山有工人暴动,原来是两座铁矿无故倒塌压死了很多人,而矿主所出的抚恤赔偿金他们只得三成,另外七成居然都进了贪官的腰包。这么大的事,有人往朝廷一报,洪武帝立即下令彻查,结果却出人意料,那矿主是太子,矿场出事,他反而以另类的方式骗取抚恤金,简直惨无人道。
而且那两座铁矿所产之铁,都不知运往了何处?洪武帝下令顺藤摸瓜下去,牵出来的藤,一根比一根粗大,最后证据直指太子府。分明是太子府有私造兵器之嫌!
这还在其次,最重磅的,有人截获了一封密信,是塔克族写给太子的,大意是说既然太子忍受不了皇上偏袒齐王的事要尽早逼宫夺位,就把日子尽快定下来,到时候,塔克一定派兵在外围支援。再加上哈图有明丽公主联络的势力,定然能叫京城里的羽林军和北衙禁军无力应对内宫大变。等太子登上九五,到时候一定再共谋利益云云。
洪武帝瞪着那一封密信足足看了两个时辰,眼睛都没眨一下。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各方证据都在指明太子已经等不得他这个父皇传位于他,而要逼宫夺位了。
洪武帝冷笑,此子他早就看他不成器就想弃了,这倒是个给了他一个更好的废黜他的理由!
建安三十八年初冬,京城里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人们都蜷缩在暖阁里懒得出门。到了腊月,人们照常的办着年货,谁也不知道一场暴风雪即将倾覆整个京城。
除夕之后,就是三十九年正月,一个新年拜会的好日子。所有皇家子弟都入宫拜年,但是在这一天的拜年宴上,太孙妃却干出了一件相当出格让整个皇室颜面都被蒙羞的事。据后来傅誉说,所有人都在大殿领赏说吉祥话,而那位明丽公主却不知发了什么神经,趁人不注意,居然强按了一个侍卫就在大殿后面行起了那苟且之事,被一个路过的宫人发现,明丽的丑态当即显露在百十双眼目之下。
拓跋越气怒得当场一剑将她杀死,然而他的耻辱,却没有被减得一分。当洪武帝下令要将此敢在皇宫银乱的淫妇的黑鹰骑剿灭的时候,那些黑鹰骑临死前都大笑着说太孙早就是一只乌龟,他们人人都给他戴了一顶大绿帽。
太孙已经无法应对那些讥嘲的眼神,干脆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听到明丽突然敢在皇殿做出那等事,九雅想了想,却是已经知道了原由。当初她曾当着拓跋玥的面给过明丽最信任的黑鹰骑阿满合欢丸,阿满此次也来了京,他痛恨明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于是拓跋玥利用这一点,肯定又重新联络了阿满,让明丽不知不觉中吃了春药,才忍不住在皇殿发情,引得太孙在人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这是一种精神打击,从太子府一再的事发来看,这次的最直接,那么,恐怕这个年将会过得惊心动魄,必有大动静。
她抚摸圆滚滚的肚子,温柔的笑了,恐怕孩子就会在这几天出世,为了安全起见,傅誉早将候府布置得苍蝇都飞不进。他清楚知道皇上不会放过他,而他也没准备让皇上好过。
以防万一,傅誉已经找了一个医术相当高超能够应付产妇各类状况的女大夫。秀彩作为半个大夫,她也是又紧张又害怕,一直祈祷九雅生孩子时能顺顺利利。
傅誉一直静等着一个契机,他随时准备着,只要拓跋玥或者太子府哪一方先按捺不住,就是他趁乱搅浑水狠准出击的时候。
正月十六,才过元宵节,一大早起来,九雅就感觉腹部开始温温和和疼起来,院子里的顿时都跟着紧张不已。傅誉本来接到消息拓跋玥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要出去安排大鱼他们该如何视情况而动,但是九雅忽然有了临盆的征兆,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而去参与朝局。无奈之下,只好让寒子鸦和大鱼盯紧拓跋玥和太子府,任何动作都要来回报。
其实对于他的野心,安平候并不支持,在他看来,拓跋玥和太子府毕竟在京城多年,关系盘结,也叫是树大根深。而傅誉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就凭他外祖留给他的那些暗卫势力,恐怕不足以与这两大势力相争。听他如此论调,傅誉本还想让他帮他主持大局,在旁协助一二,便是作罢——没有斗争意识,就是在打击他的军心。
安平候也乐得逍遥,虽然拓跋兰依然对他不理不睬,但是这样的日子他满足了。
到中午的时候,九雅的阵痛来得更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忙了起来。烧的烧热水,准备的准备衣,还要注意给屋子里升温,又吃了些长力气的红糖鸡蛋,一切准备就绪,直到快傍晚的时候,终于开始见红。
九雅躺在床上,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冲击着她每一根神经,冷汗打湿了头发,黏乎乎地贴在额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次又一次的使力,孩子就是不肯出来。
整个人已经被痛的神经所填满,撕裂般的感觉让她的神志一点一点的模糊,她知道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虽然所有人都要赶他出去,他却执意要留下来陪着她。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地给她打气加力,她牙齿咬在布团上,就算她用尽再大的力,却就是没有办法将那撕裂的感觉卸掉一分,她感觉她正挣扎在生死边缘,随着有人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叫着用力,身体里的力量却渐渐再难凝聚。
她是要死了吗?会因为难产而死了吗?
“为什么还生不出来?”
“不知道,羊水已经破了,孩子就是不下来……”
“天哪,这该怎么办,少奶奶快不行了……”
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看着榻上女子从声嘶立竭,面上血色褪尽,到后来的流着眼泪抓紧他的手都使不出三分力气,暗觉情况不妙的傅誉不由连声唤道:“娘子,再使一把力,娘子,再坚持一会……”
那疼意好像就在他身上,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早知道生孩子会让她这般难受,他宁愿不要孩子,若是她因此有个什么不测……他不敢想下去,只是不断唤着她的名字,提醒她千万别睡过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九雅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她听着耳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却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力气在一分一分的消失,她觉得全身发冷,人也跟着颤抖得厉害。
人心开始慌乱起来,屋子里也开始乱糟糟,请来的有经验的产婆却是不敢乱,保持有节奏地挤压产妇的肚子,女大夫则帮她打气,“吸气……呼气……用力……吸气……呼气……用力……”
接生婆的声音变得强而有力,“……使劲……再使劲……孩子看得到头了……”
九雅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拼尽最后一分力气,有人大叫道:“孩子的头出来了,再用力,快!”
终于,疼痛夹着生命的力量将她全部粉碎,“啊……”
一声嘹亮的儿啼响彻夜空,一股血气却突然自胸口往上涌,不受控的从嘴里喷出,所有的力气霎时被抽光,眼前一黑,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产婆抱着孩子大声道:“是个男孩,恭喜三少当爹了。”
众人都忙着给孩子擦洗,傅誉哪里有空去看孩子,他握着九雅的手,看着她毫无生气的面容,不由大叫道:“快来人,她怎么会这样?”
女大夫和秀彩一直在忙着帮产妇换血水,但是看着她下身流血的速度,触目惊心,超出常规。女大夫再次确认后颤声道:“是血崩,得赶快想办法,不然产妇会有危险。”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告诉我要做什么?”傅誉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抓住女大夫大吼道。
女大夫吓得直抖,“一……一般的药都难以见效,像少奶奶这么严重的情况的,最好是用……是用龙血草,养阴止血,见效最快……”
“龙血草?是不是到药铺里去抓?”
“不是不是,这种药材很稀有,药铺里抓不到,一般都收藏在富贵人家,三少可以着人马上去四下打听看看,要尽快找到……”
傅誉扔下她,旋风一般卷到屋外,想不到寒子鸦和大鱼他们都在,他们显然有很紧急的事,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可是不待他们开口,傅誉就命令道:“赶快着人全城寻求龙血草,越快越好!”
大鱼张嘴道:“可是少爷,太子府那边……”
傅誉怒吼道:“现在我娘子都快没命了,还管太子府那边干什么?快去找药!”
大鱼和寒子鸦两人灰溜溜而去,等他再回到床榻边,拓跋兰已经候在床榻边望着几乎没有气息的女子黯然掉泪。看到傅誉进去,她忙擦干眼泪站起来安慰道:“九雅会吉人天相的,誉儿别太急。”
傅誉默然点了点头,他坐在九雅身边,一遍又一遍摸着她的脸,他担心,她会就此一睡不醒。
大约半个时辰后,大鱼和寒子鸦空手而回,原来是太子府那边有了动静,太子联合城内北衙禁军,城外消失很久的晋王世子拓跋野率领的一股精锐强兵,一举杀向皇宫。他们里应外合,洪武帝立命马家十六卫出来与他们抗衡。他所直接掌管的羽林军和宫庭前卫亲军则一部分护御皇宫,一部分却出使了别的地方。
拓跋玥领着两万幼军杀进皇城,击散北衙禁军,直接以保护圣驾为由,进入了乾清殿,在那里,听说洪武帝授意拓跋玥击杀太子府叛军,废黜太子,由于他年事已高,已想颐养天年,临时口谕传位于拓跋玥。
当九雅开始见红之时,大鱼和寒子鸦就一次又一次想将这些紧急情况汇报傅誉,让他定夺。然而他根本就不见他们,直到洪武帝的口谕传出来,太子府已经大势已去,尽管城内各军机衙司还有撕杀,不管拓跋玥率幼军进入皇宫有多么阴险,那个传位口谕是否真实,但是在众口一词之下,太子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叛贼,傅誉准备多时的兵马却因群龙无首而坐失良机。
京城内此时四处大乱,人们都在四处逃蹿,大鱼和寒子鸦又如何找得到龙血草?傅誉大怒,就是用抢,也得给他抢回龙血草来。他们再次离开后,就在傅誉倍感绝望之际,有人报说齐王来了,还不待傅誉迎出去,拓跋玥已经一脸凝重地负手走了进来,“我也是刚才听说,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傅誉紧紧握住九雅的手,低垂的眸光笼着淡淡的眸光,神情显得有几分疲惫,不见平日的神采飞扬,“如果我可以代替她,我宁愿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
拓跋玥望着榻上女子,乌黑的长发铺开,更是映得她的脸色雪白如纸,微若游丝般的气息,让人几疑她将就此沉睡下去。
他不由自主握了握手指,淡淡道:“现在你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不就是要找龙血草么?无心那里有,他现在京城外二十里地的高子桥,如果你不想耽误来回的时间,就连夜带着她去那里,不过就一个多时辰的路,一切都还来得及,快带着她去吧。”
傅誉闻言不敢耽搁,立即着人准备马车,他把九雅用棉被裹住抱起,秀彩准备着一切应用之物,上到马车的时候,拓跋玥递给他一个玉牌,“这是让无心全力救人的信物,你拿着。这一路出城去肯定也不太平,拓跋野不知道从哪里领来了几千精锐强兵,正在京城里四下烧杀,你要小心了。”
傅誉嘴角有微冷的笑意一荡,像云端上掠起了风,轻而凛冽:“我会带人随我出城,他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最好是三分之二,我希望你出城的路万无一失。至于候府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看好。”
拓跋玥望着马车夹尘而去,心里的担忧不知该如何化解。他刚才才接到确切的消息,拓跋野所带来的八千精锐,全是刺杀能手,根本就是与离唐的八部有关。现在太子与拓跋野内外勾结,外面说不定还隐有离唐的大军,这次恐怕要平乱,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
但愿傅誉能顺利找到无心,但愿九雅……一切都安好。
虽然送他们出去绝非他原计划中的事,非他所愿,可是昨晚,从母后那里他才确切的得知,原来,那位堂姐,息王之女拓跋兰,竟然是他的亲姐姐。
当年,马皇后在与息王订亲之后,洪武帝就已经悄悄喜欢上了马皇后,但是与马皇后订亲的却是他的哥哥,于是就包藏了祸心。他在一次李大人家的宴席之后,趁着酒意,竟是将马皇后半路强女干了。马皇后不敢声张,却还怀了孕,正无法面对,后来息王出征,洪武帝又再一次有预谋的将她强女干,她只有顺理成章嫁给洪武帝。
但是洪武帝完全不记得他酒后干过的事,只道马皇后怀的孩子是息王的,马皇后越是解释,他越是认定是息王的种。不过他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会待孩子如已出,是男儿,将来还要封他为太子云云。
马皇后是了解洪武帝之多疑卑鄙狠辣的,在生产之前,她就给息王去了密信,希望他能帮帮她,息王念着两人的情份,毫不犹豫答应了。于是在生产的时候,马皇后本来生的是一个女婴,却叫宫人悄悄抱了送出宫给息王抱养,她宫里养着的,是从外面抱来的一个男弃婴。
果然不出马皇后所料,洪武帝表面上很喜欢,暗地里耍手段。拓跋容的夭折,说什么与巫蛊案有关,分明就是洪武帝欲盖弥彰而已。
拓跋玥暗叹一声,当他母后把这段秘辛说出来之后,他不得不顾忌着傅誉是他亲外甥的这一层关系,将事情进行了修改。老天弄人,不属于他的,就算他强求,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渐渐飞远。
夜色深沉,乌云再次密集,圆月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破碎在正中天,天地间,杀气由这座城中心渐渐弥漫。
大夏京都,在一夜之间简直是进行了一场血的洗礼,各方鬼神,八方乱舞。
自正月十六开始,由齐王统领的两万幼军再加羽林军、十六卫、亲卫军,将拥护太子叛党的北衙禁军逼退击杀。然而叛党并不是单打独斗,他们居然还有远在几千里之外离唐八部军的帮助,让齐王的驱贼之战在京城打得极为艰难。
眼看八部军越来越多,齐王不得不尽力将这些叛党逼出京城,再下令调集南北大军对太子军和八部军冲散,进行各个击破。
这一战,从先头的难以控制,到后来的零星消灭,直到将京城周边的余孽清除剿灭干净,就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
而这一年中,大夏格局被彻底洗牌。洪武帝退位为太上皇,齐王继位,改年号贞武。同时太子府倒,所有余孽党羽重者被清理斩杀,轻者被发配边塞,家眷或卖或充官妓,而被牵连的人数相当之广。好在新帝为安定天下,争取民心,对于广被牵涉的余党不予追究,做出一个和解的姿态。并且作出大度能容,化敌为友举动,迅速让那些疑神疑鬼之人对新帝产生了归依之心,整个大夏江山,年内就逐渐呈现一片平和之势,平稳过渡。
贞武元年,在大夏离江以南,却是另一副昌荣景象。
息王自从不知用什么法子和吴越和解后,便一力在他拼打下来的这些郡州大力耕种,加大与各国的贸易,尽量与各国交好,避免战争,休生养息,先使辖下百姓富裕起来。
而他所辖下这片地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鲁西过去,可以无尽扩展,大力养殖牛羊用以贩卖,使百姓得到实惠。再发展战马,目标是为各国提供最精良品种的战马,经济往来,倒成了一个被各国争相交好的对象。
傅誉自封建康王,将他辖下地域画了堪舆图,立国号为燕,行宫设在台城。
即将到大燕立国的第一个春节,整个台城都笼罩在一片喜气之中。
一夜大雪,遍地洁白,压着青树露出点斑驳的色彩,远山清透,近前城楼玉阁,一片繁华盛景。
台城内布局严整,气象宏大,建筑雄伟,道路宽阔,随处可见火树银花,沿街的酒楼里不时传出丝竹欢笑之声,达官商贾,文人墨客,贩夫走卒尽皆集于台城这座经济都城。中间夹杂着各类猜拳行令声,唱曲闹酒,廊下桥上,满眼望去,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美丽花灯,各式各样的货物在灯火阑珊处各显其美。
行人喜笑,小孩子拿着炮竹四下追赶嬉戏,好一幅新年热闹景致。
“皇……呃公子,你现在有了身子,就不要走远了吧?不然等会那个……呃姑爷又要发脾气,我们可顶不住啊……”也被逼着穿了一身体面小厮装的春菊噘着嘴气呼呼道。
“怕他作甚?”说话的是面容清艳少年装扮的九雅,她一身松绿碎纹海金锦袍,脚蹬镶着白色兔毛的快靴,徐徐走过,一缕若有若无犹如携了三秋桂子的香气,在她流水般的黑发间盘旋。她眉目间尽是不满,“我又不是在坐牢,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把我关在那个望不见天的牢笼里?”
春菊无奈道:“姑爷也是为你好,看你现在又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含在嘴里都怕公子化了,不是着紧你么?就算公子想要那天上的月亮,姑爷肯定都会为你去摘……”
九雅哼了一声,“哪里有?你别就光为他说好话。”
春菊翻着白眼,“公子,说话可要讲良心,哪里没有?难道你不记得前些日子公子看中七巧匠新制作的一辆战车,公子爱不释手,姑爷很好心的问你是不是想要,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姑爷回头找七巧匠去买,七巧匠根本就不卖,姑爷好求歹求,人家才提了一个条件,让姑爷做他们做三天木雕像的样板。结果姑爷回头对公子说,可以把战车弄回去研究了,公子居然想都没想直接驾了战车就走,一个人关了屋子里对着那辆战车看了三天,到递图纸的时候才发现姑爷不在。”
九雅郁闷道:“我不知道他答应用他换战车的事,如果知道……”
春菊大声道:“如果知道,公子还是会把姑爷换出去全文阅读。”
九雅摸着鼻子,“怎么可能?”
她说得有些心虚,绝对是有可能的。那日她发现没人接她画下的战车图纸,回头才知道找傅誉,等到了七巧匠那里,傅誉已经被七巧匠几个盯得快要疯了。他看到她出现,还一脸期盼又高兴地问道:“娘子,战车有没有看够?”
她摇头,“没有,还差一点点。”
他望定她,“那你来是想我了么?”
她点头,“是。”
傅誉大喜,“那你把战车还来,我们一起回去。”
她没明白,“我们现在就回去。”
“可是你没把战车还来。”
“战车还来和我们一起回去有什么关系?”
傅誉晕倒,最后他爬起来咬牙道:“别问那么多,如果战车不还来,我就不回去,你自己选吧。”
这分明是威胁,她不受人威胁,何况战车还有最后一点没研究明白,就摇了摇头,“那相公还等等,现在还不能还战车。”
她看到他又快要晕倒的样子,她扶住他,他抚额无力道:“那你是要相公还是战车?”
她认真道:“相公也要,战车也要。不过战车还要研究,相公不用研究了,你就不要让我选了。”
临走前,她听到傅誉的仰天悲呼声,“啊啊啊,相公不如战车,老天一个雷霹死我吧。”
春菊又噘着嘴道:“公子回去吧,姑爷现在肯定回去了,找不到人上上下下都要跟着倒霉,以后我不要当你的跟班了,每次挨骂的就是我。”
九雅实在怕了她的啐啐念,以前明明是一个文静的丫头,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么个话唠?
她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转身道:“你别念了,回吧回吧。不过是出来活动活动,不然按婆婆的要求整日价不是坐就是躺,是要出问题的。”
“出来活动筋骨是不错的,可是你也该看看现在什么时间,已经晚上了,不是白天,怎么还不想回去?”不知何时,她的对面站了一个深蓝绸袍暖玉生烟般的年轻人,他斜着眉眼,似恼非恼地看着她。
九雅一怔,把手伸过去赔笑道:“不是正准备回去么?相公公务忙完了吗?”
傅誉牵过她的手,“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心?现在可不是你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出了事怎么办?”
九雅仰起脸,笑真纯真无邪,“相公把台城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出来走走,又怎么会出事?难道你没发现,站在这处地势较高的忠君街,正好俯瞰全城,这里是多么得天独厚的一个好地方。”
傅誉转身朝远处望去,隐隐绰绰之中,是浩浩城池,巍巍城门,整个台城在夜色掩映下,沉默而固执的矗立。
城内灯火繁盛延绵,远山在风雪中静默,山体起伏,天空明净,星子闪烁,突然觉得心境畅朗,似这天地辽阔,隐约听到苍天作语,沉雄深远。青山被霜雪铺满,苍松微振枝叶,夜莺长鸣,划破长空的静谧,与他的心境相呼应。
“娘子果然是选了一处好所在,这个地方俯瞰天地,再好不过。只是很遗憾,如果我们的小宝儿在身边,我们三人一起观这美景,那才叫完美。”傅誉不无惋惜道。
九雅挽着他的手臂,“谁说不是?我现在可想我们的小宝儿得紧,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一提起那个她几乎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傅誉平静的心绪就来了气,忍不住牢骚满腹恶声恶气道:“拓跋玥那厮真不是一只好鸟,娘子,明年六月就是一年之期,如果他敢不还我的儿子,我就把他的猪窝给拆了。”
九雅听得也是气愤不已,今年正月那一场生子大难之后,傅誉为了救她,连夜带兵出京,中间竟到遭到由拓跋野率领的八部军阻拦。拓跋野本就对傅誉设计他的事大生恨意,知道那马车里是他,还要出城求医,更是集中了火力朝他招呼。听说那次的突围之战打得异常激烈和艰难,等到快天亮时才摆脱八部军出得京城,由于时间拖得久了,她当时差点就挂了。好在无心的医术高明,又有比龙血草更好的药,才将她一条小命救了回来。
那一次,她直调养了半年才恢复七八分。而这当中京城内外都极乱,为了不让她分心,傅誉一直都守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干。直到她好转,两人才商量着回京找拓跋玥要孩子。为什么要找他要孩子,因为京城混乱的时候,她的公公婆婆大人都极担心她的安危,路上又极乱,怕伤到孩子,他们就把孩子交给拓跋玥看顾。
当时他们出来的时候,三老爷一家和大夫人害怕叛党杀入候府,干脆也随着她的公婆出来,听说老夫人和傅璟雯也是要跟着出来的,但是老夫人老态龙钟,逃不了。只好拉着傅璟雯陪她,傅璟雯推托,三老爷说过几天会回去接她们,祖孙两个才留了下来。可是事情很背,他们转移安顿好后,等三老爷一个月后瞅准机会回候府,老夫人和傅璟雯已经被人杀死,候府被烧了个精光。据说闯进候府的人是准备抢点财物就走的,可是老夫人要护财,抱着她装满金银珠宝的匣子不放手,那些抢匪就直接砍了她的手臂,踢了她两脚就一哄而散分赃去了。可以说老夫人是被血流而流痛死的。
话说回来,等他们两人去找拓跋玥去要孩子,那厮居然说孩子怕生,由于出生的时候受过亏苦,身子弱,一哭就容易生病,现在交给他们肯定要出事。
他们自然不听,执意要将儿子带走,结果那小子一离了拓跋玥就哭闹个不休,一身汗下来,竟然真的引起扁桃体发炎,烧了个天昏地暗,两人欲哭无泪。只好又把孩子交到拓跋玥手里。
他们离开前,拓跋玥信誓旦旦地说,等明年孩子懂事了,就告诉他们是他的爹娘,一定让他跟着他们回去。
两人盘算着明年怎么把孩子要回来,同一时间,在大夏的皇宫里,正在陪一个粉雕玉琢的周岁小儿玩耍的拓跋玥忽然打了个喷嚏,吓得小儿一颤,他回头伊呀呀地说话,谁也听不懂他的鸟语,拓跋玥却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他的头解说道:“无缘无故打喷嚏,定然有小人背后暗算。不用说,小宝,肯定是那两个现在在算计明年怎么把你带回去,嘿,他们倒想得美,今年我可以用你身体不适为挡箭牌,明年照样可以用你身体不适为挡箭牌。这种最低劣的法子在他们面前定然缕试不爽,再不行,最多我说我得怪病快死了,立你为太子,将来承我大统,他们总不至于对我一个病人下狠手吧?”
小宝儿咧着只有上下四颗牙的嘴欢笑得厉害,他撅着屁股从床上爬起来,一下子趴到拓跋玥脸上直啃,真真正正让他洗了个最彻底的口水脸。
拓跋玥大叫恶心,“小宝儿,你再吐口水我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
小儿无知,继续嬉笑着口水侍候。
拓跋玥大叫高坎,高坎进来惶恐道:“皇上就别叫了。依微臣看,皇上叫恶心的时候,其实就是最开心的时候。皇上的行径,就好比妓女,越是嘴里说不要,心里却想要得紧,恨不得把人家一口吞下去,那手也不曾松开一分。”
拓跋玥一个笔筒子飞过去,“你去死吧。”
“微臣现在任务深重,死了就亏欠皇上了,还死不得。”高坎恭恭敬敬接住笔筒,依然有板有眼道:“皇上,刚刚太后来问,快要过年了,是不是该放太上皇出来过个热闹年啊?太后提醒太上皇已经在寿宁宫住了一年。”
拓跋玥一顿,抱住小宝,“这个让太后决定吧。”
“是。还有太后说,别一天到晚就和这小儿玩,该充实后宫了,将来和皇上过日子的是女人,肯定不是这小儿。”
拓跋玥面色清冷,抱起小宝慢慢往外面走去,一些人又在鼓捣送女儿上他的床了,无非就是想着后位空缺,他膝下无子?可是这江山怎么来的?没有小宝,江山就是别人的。日后只有小宝承他大统,这锦秀河山才能千秋万代下去。只要小宝存在,那两个才会护着他,永不侵犯大夏。
想到这里,他心里渐暖,长风过处,忽然想起某年某月某日,有个倔强的女孩子瘪着嘴,一脸委屈,“你们就只知道名声名声,我现在不要名声,就只要找一个一心对我,一生只娶我一个人的人,如果没有,我宁愿出家。”
那时候的女孩子还如一朵初绽小花苞,让人感觉灵秀逼人。
又记起某年某月某日,他把沾了墨的毛笔递给女孩子,她纠结了半晌,“我的字不好,怕坏了画。”
随后还是豪气万丈地提笔就书: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她的字狷狂奔放,那个时候,女孩子就若天边一道乍然闪现的电光,瞬息就将她彻底点燃了。
再后来,她成了人妇,但他心中的那道绚烂的电光依然闪亮,直到他老去,走不动了,牙齿掉光,他仍会永远将那道电光深存。
冷风打着旋儿卷来,他抱紧怀中稚子,心里感觉更充实,情不自禁默默轻念: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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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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