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莫要回来(1/1)
梁远灏在黑夜里飙车前行,不一会儿就上了高速,他建在城市北郊的家离这里不过二十几分钟车程,离开伯父家单独住已有一年有余。回到这座他亲自设计的大宅,仿佛置身世外桃源,身后的喧嚣烦扰,人事交际立刻销声匿迹。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孤冷的月光照进来,他斜斜地倚在沙发里,闭目按揉着额角,心中对她念念不忘,这一切的源头该从哪里追溯,此时他也迷惘了。
如今创恒集团的董事长,地产、建筑设计界如雷贯耳的青年才俊,外界是这么评价他的,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出身乡村农家,从小寄居在伯父家,他的伯父,是最早进入地产界,也是最早在该领域名利双收的著名企业家梁靖。他七岁便与父母分离,寄人篱下,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安排,尽管伯父家里锦衣玉食,他却常常闷闷不乐,极度想念两间简朴砖房里的父母,从那时起,他只有在学校寒暑假时才可以回家短暂逗留,他永远记得,每次假期结束父亲送他到车站,都会对他说:“莫要像我一样,莫要回来,再想家也不能。”可是父亲的眼圈分明红着,眼里流露出浓郁的不舍和挂念,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
梁远灏的父亲梁华是远离北京一个小镇上的乡村教师,母亲是一位朴实的农民。而伯父梁靖和两个姑母则定居北京,身居高位。同一家人,竟有如此悬殊的差距,这源于一段陈年旧事。梁远灏的爷爷是当年的一位军官,随部队去往台湾之后,便从此音信全无,梁远灏的奶奶在等待的绝望中生下最小的儿子梁华,家境愈加艰难,宽敞阔绰的祖屋换成小瓦房,家仆也越来越少,在那个艰难的年代,对于曾经享有地位和家财的奶奶来说养活四个未成年的孩子也成了一项异常艰巨的任务,终于家底用光之后,奶奶看着四个常常吃不上饭的孩子,做出了一个让她后悔一生的决定,她把不到两岁的梁华送给了照顾他的保姆带去农村,直到梁华十四岁,梁家凭借原有的基底,家境渐好才将他接回来,尽管奶奶和兄弟姊姊对梁华百般爱护,试图弥补他自小缺失的亲情,但从小在农村长大的梁华却不领情,他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母亲手足对他来说也如此陌生,他在日渐殷实的梁家度日如年,终有一天伺机逃回了农村的家,无论如何劝说都不再回去。奶奶因此更加悔恨交加,陷入深深的自责,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梁华,告诫全家要永远记住,梁家欠了这个最小的弟弟,将来无论他有什么困难,都务必要帮。对于梁华,直到她临终,都无法释怀。奶奶去世的当年,作为长子的梁靖,带着奶奶的遗憾和嘱托,亲自来到梁远灏生活了七年的小镇上,要把他们一家接出来。梁华对梁靖说:“我们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要想出去我当年也不会偷跑回来了,远灏这孩子聪明,可惜农村教育落后,要不他大伯把远灏带走吧。”
梁华一直懊悔当年的逃跑,希望唯一的儿子能接受良好的教育,将来更有出息。
就这样七岁的梁远灏在伯父怀里又踢又打,哭闹着被放进了伯父的车里,而母亲那时哭肿了眼睛,甚至没有出门看他被带走,在他的哭声里,父亲就一直站在飞车扬起的尘土里,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他从此和父母聚少离多。
在梁靖的安排下,梁远灏开始了新的生活。梁靖只有一女,名叫品舒,比梁远灏小几岁,而梁靖喜欢天资聪颖的梁远灏,再加上对他父亲的一份歉疚,更加用心栽培他,希望将来在事业上他能够助自己一臂之力并能继承家族产业。对于梁远灏来说,伯父对他极好也极严厉,好过于对品舒,严厉自是不必说,从小到大,他的学业,伯父再忙都是亲自督促,并定期反馈给远方的父亲,可以说他的身上担负着两位父亲的殷切期望。但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把伯父家当成是自己的家,寄住在别人家里,很多事情他没有选择的权利。甚至在他决定大学和硕士专业时,都要听从伯父的安排。很多次他想念父母,想一走了之,但眼前会立刻浮现出父亲送别时的情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每一次都要重复那句话,“莫要回来”,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禁锢了他许多年,直到渐渐长大。回忆曾经的时光,好像只有自己优秀的表现赢得伯父赞扬时、回家见到父母时,他是开怀的,其余时候他不是一个快乐的人,身上背负着太沉重的的担子,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出类拔萃,时刻迎合伯父的笑脸谨记父亲说过的话,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凌溪,她的纯真,她的热情,她的快乐吸引了他,他可以被她逗得扬声大笑,也可以因她而柔情满怀,他羡慕她的天马行空自由自在,她对他……情真意切,如果再晚几年遇见她,等到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那么当年他们就不会承担那样不明不白的结局,也不必去忍受不该有的心伤。
梁远灏站在窗前,窗外是月朗星稀,夜空墨蓝如洗,星光熠熠生辉。郊外的空气也格外清新,清风伴着草香,春末的丝丝凉意,让他清醒无比。明天是中南的开学典礼,后天入住西郊的拓展营,她也会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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