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章(2/2)
月夕岚只一心医治璃琴,其他的事全然不理。上官啸昀来了几次,月夕岚都是闭门不出,俨然把这方院子当成了自家的。就是梓桃也难见他一面,每天只把饭菜送到门口,小半个时辰过后再来收走食盒,根本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些什么。
世人都传神医性情古怪,上官啸昀算是见识到了,吃了几次闭门羹,他也不再打扰了,更不过问。只是命梓桃每天回报情况而已。
梓桃实在不清楚具体情况,唯一觉得奇怪的事,就是夜里偶尔会看见房间里有紫色的光芒,透过亮光,可以看见门窗上投射出一种花朵,那是她不曾见过的。梓桃有一次靠近房门,里面散发出浓烈的香气,花香馥郁,沁人心脾。更奇怪的是,梓桃影影约约瞧见房里彩蝶翩飞。
这个时节有花不奇怪,可是出现飞舞的蝴蝶那就是怪事了。不知为何,梓桃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庄主,心里隐隐有些担忧,直觉上告诉自己该隐瞒下去。虽然跟月姑娘素不相识,可梓桃不希望月姑娘被人当做妖物。
七天后,璃琴终于转醒。
那双紧闭将近三月时日的眼眸,一点点的睁开,颤抖的羽睫像是展翅欲飞的蝶翼。她双眸氤氲着薄薄水汽,眼神涣散,像失去了魂魄般。
月夕岚叫了几声,见她毫无反应,刚腾起的喜悦瞬间消散,心神慌乱,不禁抬高了声音,“琴儿,你看看我,琴儿?”他抬起璃琴下巴,视线紧紧盯着她无神的眼眸。
大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璃琴眼神渐渐清明,月夕岚一喜,忙松了手,叫道:“琴儿,你醒了?”
她神智渐渐清明,目光落在眼前男子脸上,腾腾水雾之中,他精致的五官若隐若现,宛若置身云雾间的仙人,美的那么不真实。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急迫之下,她猛地站起来。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她这才惊觉自己是在浴桶里,身上只穿了贴身的小衣。刚才倒不觉的,这一站起来,浑身凉飕飕的。
璃琴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漂亮的男子居然也在浴桶里,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双腿一软就跌回了水里。刚刚转醒,她身体还很虚弱,这样快的动作让她脑子一阵发昏,一头栽进了月夕岚怀里。
月夕岚闷哼一声,赶紧把人拖起,一手扶着她,一手揉着发疼的胸口。若不是他挡了一下,她这一下就要撞到木桶了,非碰的头破血流不可。
璃琴浑身无力,只能依靠着他,脑袋微微后仰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害怕。虽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觉得这个男子好生熟悉,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
月夕岚摇摇头,笑骂,“总是叫人不省心”。他从屏风上扯下一件衣服裹在璃琴身上,将人抱到榻上,朝外面喊道:“梓桃”。
梓桃应了一声,进了屋,停在屏风外,“公子有何吩咐?”
月夕岚将人抱到床上,拿被子裹在她身上,让她靠在床头,也不管自己湿嗒嗒的衣服,顺手端起桌上的药盅,边给璃琴喂药边说道:“准备汤水,替姑娘沐浴更衣”。
梓桃应了一声,自去张罗了。
璃琴皱皱鼻子,不情愿的喝完汤药。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药味,而自己身上气味尤其浓烈,脑子里冒出一个词来:药人。
月夕岚喂完药,拿绢帕擦拭她嘴角药渍,安抚似的拍拍她脑袋,“只是暂时不能说话,过几日自然就好了”。看着她脸上的伤痕,他眼里满满的心疼。她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是为了离开雪墨翎?还是为了离开盈月?无论是哪个原因,他都是站在她这边的。他从来就没有选择,只要她想要的,他唯有成全。
可是,他真的有能力守护她么?
璃琴乖顺的点点头,眨眼看着他。她脑子里还是没有任何记忆,怎么都记不起来他是谁,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月夕岚看了眼自己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极不舒服,他常年与药为伍,对药味倒不反感,反而喜欢这样的气味。又取了一床被子盖在她身上,将人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准备回屋更衣。刚站起来,脚步还未迈出去,就感觉到有人拉住了背后的衣服。
他疑惑的回身,瞥见她迅速缩回的手,接触他目光时她极快的低下头,可他还是看清了她那一瞬眸底的迷茫无措及惶恐不安,还有极淡极淡的依恋。月夕岚心头一软,俯身揉揉她发顶,柔声问,“怎么了?”
半响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跟他对视,眼眸清澈,怯怯的盯着他,如同迷路的孩子一般脆弱无助。
他未曾见过她这样的眼神,以前的琴儿虽然也有脆弱的时候,却倔强的不肯展现在别人面前,就像是山间野草,任凭风吹雨打,依然坚韧。而此刻,她就像是柔弱的花朵,似乎随时随刻就会摧折。
“我去换衣服,一会儿就回来”。
璃琴点点头,唇角微微翘起来。看着他白色中衣染成了淡棕色,整件衣服皱巴巴的。猛然想起之前两人在同一浴桶,她只有亵衣蔽体,不禁脸上发烧,不好意思的拉起被子遮住了半张脸。
听到关门声,她悄悄舒了一口气,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撑着床想要下地,却忽觉头晕目眩,只得重又靠坐床头。
梓桃跟另外两个丫鬟将木桶和热水抬进房里,她看了眼靠在床头的女子,见她低头不知思索什么,轻声让两个丫鬟出去等候吩咐。月公子刚才特地交代,说姑娘不习惯太多人伺候,吩咐她一人服侍就可。
梓桃伺候璃琴沐浴后,拿了套素色衣服给她穿上,扶着人坐到梳妆台前,轻声问,“姑娘想要怎样的发式?”说完后发现璃琴不能说话,忙告了声罪,眼含歉意。
璃琴看不到梓桃表情,却能猜出她此时歉疚的心情,扭头冲梓桃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
梓桃便做主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打开首饰盒。璃琴看到琳琅满目的首饰,镶金嵌玉,珠翠宝石,贵重又俗气。这些东西插在头上,活脱脱一个暴发户。她忙摆摆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扫了眼梳妆台,她有些迷惑,总觉得这里少了点什么。
月夕岚料她收拾妥当了,便不请自入,立在屏风旁边含笑望着她。璃琴目光在梳妆台搜寻一番,没有任何收获,正出神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琴儿”。
璃琴闻声回头,却看见一张陌生而平凡无奇的脸孔,微微蹙眉,疑惑的盯着他。难道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这声音明明就是刚才那个俊美男子的,怎么转眼间他就换了容貌?从天鹅变成了野鸭。
梓桃知道月公子跟姑娘在一起时不喜旁人在场,便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
月夕岚瞅了她片刻,缓步走过去,弯腰打量她,轻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璃琴摇摇头,好奇的盯着他的脸打量,忍不住抬手扯了扯他脸皮,眨巴着眼睛满是询问。
这样调皮灵动的琴儿,似是回到了天真无忧的孩提年代,真让人欢喜。
月夕岚好笑,等她收了手,他抬手在脸上一摸,瞬间就变成了隽美绝伦的男子,即便是粗布葛衣也遮不住他的绝世风华。
璃琴只看着他笑,眼里像是盛满了细碎星光,闪闪发亮。月夕岚往梳妆台上一靠,动作随意而自然,笑问,“饿了没?”想她两个多月未进食,肯定饿极了。果然璃琴急急点头,那样子像是担心点头慢了就会没吃的。他不说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她真感觉饿了。
月夕岚又易了容,变成了那平凡不起眼的模样,弯腰抱起她,怀里之人轻的让人心疼。这丫头,总是叫人无法放心。
外间早已准备好了饭菜,饭香扑鼻,璃琴更觉得饥肠辘辘了,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月夕岚闷笑,不用看也晓得她此刻的神情,调侃道:“看来真是饿极了,五脏庙都抗议了”。
璃琴窘迫得整张脸红透了,耳根子也泛红,又羞又恼,不由挣扎起来。心道这人长得好看,怎么说起话来一点也不中听呢。
月夕岚稳稳的抱住她,轻轻地笑开,右脚勾住椅子腿往外挪动,而后将人放在椅子上。璃琴伸手只能碰到桌沿,这么多美味饭食只能看不能吃,简直叫人欲哭无泪。
月夕岚搬了把椅子放在旁边,自顾自坐下,端起白瓷碗盛饭,挑了几样清淡的菜肴。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喂她,璃琴蹙眉,她只是不能说话,又不是手脚残废,走路他抱着,吃饭也要喂。月夕岚无视她抗议的眼神,自顾自舀了半勺米粥,吹凉后又尝了尝才送到她嘴边。
璃琴嫌弃的瞪着尚有余温的清粥,不情不愿的吞进嘴里,连味道都没尝出来就咽了下去。月夕岚满意的笑了笑,如法炮制的喂了半碗粥。
璃琴觉得越吃越饿了,眼巴巴的盯着碗,眼里几乎冒绿光了。月夕岚却收了碗,看她眼睛胶着在粥碗上,不由失笑,“你刚醒来,不能吃太多”。
璃琴赌气的别过头,凭什么不给她饭吃?
月夕岚扮过她的脸,璃琴立马闭上眼睛不理他。月夕岚笑道:“别生气了,今日天气暖和,想不想出去透透气?”
璃琴眼睛还没睁开就已经笑了,抓住他衣袖,眸子亮晶晶的,连连点头。
泾阳地处西方偏北,西北之地不似南方,秋季寒气逼人。现在虽是初秋,可这里已经风凉气寒了。
月夕岚给她披了件披风,依然是抱起她到了屋外,把人安置在院中躺椅上,又叫梓桃取了床棉被盖在璃琴身上。月夕岚就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给她讲说他游历五湖四海的所见所闻。
璃琴窝在椅子里,凝神静听,他话里那些地方她听着陌生,可又觉得这样的情景好生熟悉,安逸的令人舒心,心想即使这样过一辈子,她也不会生厌。
月夕岚讲的很详尽,聆听者有种身临其境之感,花草树木,鸟兽人物,似乎近在眼前,引人入胜。
璃琴毕竟刚苏醒,精力不足,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梦里是塞外孤烟驼铃响,雪域草原牧歌鸣,江南水乡柔情调,壮丽风光,烟雨如画,唯独没有任何人物入梦。
月夕岚看她熟睡,指尖滑过她脸上疤痕,心道一时半会儿也消除不了,也不知她看见后会如何的难过了。即便是藏起了镜子又能瞒多久。
对女孩子来说,容貌太重要了。
虽然他知道她自己并不是很在意,然而,世间有几个男子愿意一心一意爱护一个容貌毁了的女子呢?
她现在这样子,不知雪墨翎见了,是否还能执着的说一句爱她一辈子?
其实答案他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就如他一样,无论她变成哪种模样,他都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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