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九十八章（1/2）

( ) 终究还是晚了。

璃琴看着眼前新坟，墓前还有残余灰烬，一米来高的墓碑上七个规规整整的黑字那么刺眼。

爱子乔家晖之墓！

自表哥住进月家，这些年来乔家人对表哥不理不睬，逢年过节也没人来接他回去，恐怕姑父都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何来的爱呢？表哥葬在乔家的墓园里，在冰冰冷冷的地底下，他一个人该有多孤单啊。

璃琴看着那熟悉的名字，忽然记不起表哥的音容笑貌了。表哥是怎样的呢？清瘦如竹，单薄似纸，是这样的吗？不，不是的，那是两年前的表哥。

这两年多来，除了文字，她再未见过表哥，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现在表哥长眠地下，她这一辈子也看不见他了。

月夕岚心疼的拥住她，给她一个依靠。这次璃琴几乎昼夜不休的赶路，路上生病了也没有停歇，原本瘦弱的身体更加单薄了，他真担心她会支撑不住。私心里，他也不愿她看到表哥弥留之际的样子。

璃琴原以为二哥会骂她，可他没有，没有一个人责备她迟归，“二哥，你怎么怪我？”要是有人能骂她一顿也好，起码她心里会好受一些。

月夕岚轻轻叹息，“不是你的错，别总为难自己”。他明白她的自责，也懂得她的无奈。然而有的事非人力可以改变的，先离开的人一了百了，留下的人无论多么悲伤，日子还要继续过的。

璃琴抬手捂住脸，任由泪水肆意蔓延，掌心温热，手背冰凉，“表哥可说了什么话没？”

月夕岚道：“表哥说，他欠你一声谢谢”。

璃琴终于伏在他胸膛哭泣，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哭倒在他怀中。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至亲离世，她无法坚强，就连假装的都做不到。

月夕岚胸前衣服尽湿，沉默的搂着她。

人们常说祸不单行，有时候世间的事真的很残忍。

几日后，苏晨玉贪玩爬上假山，不幸失足跌落，脆弱的小生命嘎然而止，月惜琴目睹女儿之死，打击之下一病不起，腹中胎儿也没能保住，使得她身体更差了，却强忍着悲痛送走女儿。

璃琴在院中呆坐了一天一夜，无悲无泪，月夕岚只能陪着她，劝慰的话别人说得太多，有没有用只有自己知道。他只默默陪伴，安慰的话只字不提。

“有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星星，二哥，你说表哥和玉儿在哪里？”她望着没有星辰的夜幕，声音低婉而忧伤。苏晨玉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心里的痛不亚于月惜琴，可是她已经没有泪了。

月夕岚望了眼阴霾的夜空，“他们肯定在天上看着我们”。

璃琴额头贴着膝盖，整个人抱成一团，“二哥，我没事的，你不用陪我了，快回去歇息吧”。

“你呢？”月夕岚微微蹙眉。

璃琴小声说道：“天上那么黑，我想陪陪他们”。

月夕岚突然就很生气，“你这两天几乎没睡觉，在这样下去又要病了，既然你不爱惜身子，我也不管了”。见璃琴身体轻轻颤抖，他心里不忍，语气却仍然冷硬，几近残酷的骂道：“他们已经死了，你就是坐一夜，他们也不会知道。你是不是想把自己逼死，好让我们也像你一样痛苦一辈子？”

璃琴猛地站起，怨恨的瞪着他，片刻后一言不发的回了房间。

她确实在惩罚自己。看着亲人离世，她却无能为力，她宁愿死的那个人是自己。表哥被病痛折磨了那么多年，明知道死亡对表哥来说是解脱，可她还是自私的想要他留下来，哪怕一天，或是一个时辰都好。刚开始她无法接受，后来也就想通了。

只是，玉儿还那么小，还有那么长的路没有走，还没有看见最美的风景，心智还完全开窍，为何老天那么残忍夺走她生命？

“你看看你，瘦得不成人形了”。

萧红蹙眉，语气关切，然而两只手却使劲拉扯璃琴的脸颊，大有揉圆搓扁的架势。

璃琴疼得龇牙咧嘴，力气没有萧红大，只能任由她欺负了。算起来，她们已经一年未见了。自从萧红成亲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萧红还是喜爱穿红衣，少妇装扮的她更加妩媚动人，风韵更甚以前。

璃琴怔怔的看着眼前明艳无双的少妇，萧红也不过双十年华，却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而她自己呢？

萧红看着她呆愣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恨恨的一巴掌拍在璃琴脑袋上，“跟我聊天居然走神，该罚”。

璃琴拉住她的手，牵强的笑了笑，“阿红，我好累啊”。

“傻丫头”。萧红用力握了握璃琴手指，抬起另一只手扶正她发钗，略微嗔怪道：“你就是心思太重了，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这几日没睡好，别想太多了，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很多事情就会想通了”。

璃琴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我一闭上眼就看见表哥和玉儿”。

萧红瞥了要凉掉的安神茶，“你看事情一向通透，怎么就转不过弯了。怪不得你二哥一点也不放心，以前我还觉得是他小题大做，现在看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罢了罢了，我劝不了你，只不过我受人所托，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把安神茶喝了”。

说是茶，其实跟药没差别，一闻到那股味道，璃琴就皱起眉头，可看着萧红强势的态度，只好捏住鼻子一口气喝下去，嘴里瞬间满是苦涩味。萧红贴心的喂她两颗蜜枣，摸了下她苍白的脸颊，笑道：“这不就好了，其实喝药也没那么难不是么？就是他们太宠你，舍不得逼你，才让你这般任性”。

每个做了母亲的女人都变得爱唠叨。

璃琴赶紧躺下，讨饶道：“我听话，这就睡了，你也回家吧，出来这么久孩子会想你的”。萧红自午饭过后就来开解她，起先狠狠的数落了她一番，璃琴不言不语由着她骂，脸上呆滞迷茫的表情自始至终没变化。见她听不进去，萧红骂到最后泄气了，又好言好语劝说。

璃琴不是不明白，只是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突然想起一事，她翻身坐起来，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半旧的秋香色荷包，上面的绣样依稀可见是一对鸳鸯，只是针脚别别扭扭的，想来是女红不佳的萧红亲手做的，“这是大表哥昨儿个落下的”。

看到那个荷包，萧红脸色猛地一变，然而仅仅是瞬间她就神色如常的接过荷包，不由自主的紧紧攥在手里。

璃琴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有些担心，“怎么了？”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萧红露出哀伤的神色，虽然她隐藏的很好，可璃琴还是捕捉到那一瞬的情绪流露。

把荷包拢进袖袋，萧红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是定亲时给他的信物”。

这么重要的物件掉了大表哥应该很着急才对，怎么都没来找一找？以大表哥和萧红之间的深厚感情，定情信物不见了，他不会粗心到没发现吧。也没听说他们夫妻感情不和，这事不合理，更不寻常。

她就牵过一次红线，当初撮合两人，怎么说都该有了美满的结局才是。

想起罗赫宇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她不冷不热，甚至爱理不理的。这一个月，两人都没有同房，萧红想不通哪里出错了，明明走之前还温情脉脉，为何回来后就判若两人？

萧红再也装不了若无其事，神色黯然，“我也不知怎么了”。

璃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毕竟夫妻各有各的相处之道，她一个外人不清楚情况，可能越帮越乱呢。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雪墨翎，说起来，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多半雪墨翎迁就她，就算发生口角争执，都是他主动化解的。

罗赫宇昨天也来过，现在想想，大表哥确实有点奇奇怪怪的，而且他身上的香味特别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表哥是不喜欢在衣服上熏香的。

最近一想事情脑袋就发疼，璃琴烦恼的甩甩头，握住萧红双手，“阿红，你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大表哥”。

萧红从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低落情绪，更不愿看见别人同情的眼神，就算是好友也不例外。在璃琴眼里，萧红一直是个自信而坚强的女子，遇到难题也是独自解决，不会寻求帮助。虽然她自认为是萧红最好的朋友，却从未分享过她的不开心，更没有听过她怨天尤人。所以要她安慰萧红，感觉怪怪的。

听着璃琴疑似劝慰的话，萧红自己也觉得别扭，调整了一下心情，展开笑颜，“我会处理好的，你别操心了”。她不信罗赫宇会变心，只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相信一切可以回归正轨的。

“那好吧”，璃琴也明白自己帮不上忙，借坡下驴也就真不管了。不是她不关心朋友，只不过她自己的事还没有解决呢，哪有多余的闲心助人为乐。

萧红不放心的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轻轻带上门，她回身看着靠在墙壁的男子，挑眉一笑，揶揄道：“行了，都听见了，这下放心了吧”。

月夕岚哂然一笑，摸了摸鼻子，真心道谢，“谢谢你”。对于刚才听到有关罗赫宇的事，他虽然好奇，却避而不提。总归是人家的私事，不该打听。不过，他回头去问问大表哥，应该行得通。

萧红白他一眼，“你要当个好兄长，却叫我扮黑脸，认识你们兄妹俩真是我的不幸，恶人都是我来做”。

月夕岚边走边说道：“我就是打她骂她，她也不会听我的”。

萧红哼笑，不给面子的挑他话里的刺，“打她骂她？你能狠下心”。要不是二哥也来找她帮忙，她才不会唱黑脸呢，先是骂后是劝，语气轻重还要拿捏好，这一下午说话比哄儿子还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