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暗夜之舟(1/2)
作为护送瓦兰军队的报答,拓荒者们同意将尼古拉的骑兵们运送到东湖上面的一个小岛上。
小岛上面有一个小东湖城的贸易点,每年五月的时候,这里会有一个临时的交易市场。在这个市场上面,对于禁运和专卖的一切规章都可以打破,尤其是一种东维基亚高度需求的资源---盐,每年都会在这里出现一个巨大的交易量。在过去,这是东维基亚的王公们对抗小东湖城的盐类专卖权的唯一阵地。大量的盐船通过伯克或者克里尔海沟运输到了小岛的外驳点,但是不会靠岸,各个王公的商人们会登岸与私盐商人们谈妥价格,然后运输盐袋的船只就会一船一船的运输到东湖的沿岸,而王公们的金币、琥珀、皮货等维基亚的特产物资,则会由此转运各地。小东湖城曾经数次清剿这个小岛上面的交易市场,但却因此招致了王公们的憎恶和排挤,于是小东湖城索性将这处小岛纳入了管理范围。作为妥协,小东湖城只能任由私盐继续在此交易,每年损失的大笔食盐买卖一直是小东湖城耿耿于怀。当然,历任的小东湖城王公虽然总是在私盐输入的市场上设置阻碍,但是他们却不敢真的取消这个小岛上面的交易市场,与所有的王公撕破脸面是得不偿失的,有限的损失却能维持一个平衡。
在加里宁动荡了小东湖城的统治之后,这处小岛实际上恢复了过去无人管辖的状态。在加里宁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他派出了士兵。以小东湖城的名义重新恢复了这里的统治,直到德尼亚王公的舰队再一次摧毁了这里刚恢复的小东湖城统治。
盐的专卖权是伯克人支持小东湖城的结果。小东湖城在取得这个权利的过程中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他们一步一步地挤垮了议会各个王公的商人。并且通过操控议会和利用伯克人的力量,逐渐地巩固了盐的专卖权。王公们在一开始就对小东湖城的做法激烈地反对,但是到最后,却只能任由小东湖城的盘剥。盐类的专卖是小东湖城之所以富庶冠绝东维基亚的主要原因之一,加里宁对这也是极为看重。在瓦兰科夫围城的时候,加里宁就一直在嘱咐尤里着手恢复对贸易小岛的控制。
当然,小东湖城崛起的艰辛是别的王公所不知道的,他们只是突然之间就发现小东湖城从很久前的大东湖城的附属要塞,逐步地独立成了王公领。再之后,城堡周围出现了市镇,市镇又变成了城市。城市周围的作坊逐渐地占满了平坦的原野,在森林之中,各种各样的贸易站拔地而起,小东湖城的殖民点也遍布了东湖的沿岸。所有人都觉得小东湖城对于他们占据的资源受之有愧,但是却从没有人去关注小东湖城是怎么一步一步地发展过来的。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了建立贸易舰队,将皮货、琥珀以及河珠运输到克里尔。最早的几任小东湖城的伯爵甚至卖掉了自己的铁座和冠冕,卖掉了伯爵夫人们的头冠、项链和戒指,用来换取萨兰德人淘汰的商船。伊凡哥罗德的议会曾不无揶揄地记载,小东湖城的伯爵在出席贵族大会的时候。穿的那件皮大衣,其实是大东湖城的王公几年前卖掉的旧货。小东湖城的伯爵在积累的足够的财富之后,在议会对北方的骑士堡的进攻之中。主动为议会贡献了大部分的军费。那次进攻议会军队们屡战屡败,战争绵延了十多年。小东湖城的伯爵都死了两任,但是每一任伯爵在继承小东湖城的时候。都宣布他们将兑现父辈的诺言,继续支持议会的进攻。那一次进攻,拖垮了骑士堡的骑士们,让他们一蹶不振,也掏空了小东湖城多年积累的财富。这些都是有收获的,王公的银冠终于落在了小东湖城的伯爵头上,从那时候开始,小东湖城的伯爵成了小东湖城的王公。
小东湖城的王公在一次联姻之中,把大女儿嫁给了楚德城王公的次子。几年后,小东湖城王公与两个儿子相继离奇暴亡,旁支试图上位的叛变又被扑灭,于是那位王公之女被召回,继承了小东湖城的王公位。女王公去世之后,女王公与楚德城次子所生的后代,继承了小东湖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楚德城与小东湖城实际上是由同一个家族所控制的,不过家主不同而已,从此楚德城的家族分为了两支,一支统治楚德城,一支统治小东湖城。双方在和睦了几十年后,因为对方的继承危机,曾经大打出手过,不过最终在议会的调停下宣布休战。议会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这种继承战争不管哪一方胜利,胜利者都会成为双城王公,这是严重影响议会里面的平衡的。随着时间愈长,同源的两个家族各自又出现了旁系继承的情况,本来已经淡泊的亲戚关系也变得更加渺远。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小东湖城的王公倒向了伯克人的时候,楚德城的王公却依然支持议会的原因,即使在加里宁血洗小东湖城的旧王公的亲族的时候,楚德城也只是保持着冷淡的中立,没有为他们的远亲说话。
议会总是在尽力地避免双城王公的出现,而加里宁的崛起打破了这个规矩。每一位王公都鄙视议会的权威,他们从来没想过让议会拥有伯克议会那样的强大的权利---即使一位贵族议员提出异义,那么议会就必须否定议案,并重新提案---但是,他们也绝不会容忍有人破坏议会的平衡,一旦维基亚出现了皮尔苏斯基那样的强大家族,又不遵守议会的规则,那么东维基亚就会回到许多年前的那种可悲的国王时代:王公的生死将听凭国王的喜怒,王公的财产将会被无偿的征调,这是不可忍受的。对于王公们来说。议会是一位旧仆,虽然老态龙钟。但却可以信任,一旦议会结束。他们就可能需要俯首帖耳,听命一位新国王了。
尼古拉虽然久居西部,但是因为家族的渊源,对于议会的机制了解颇深,当他得知加里宁取得了瓦兰科夫的时候,还真的考虑过加里宁会着手帮助列普宁家族恢复在河间地的领地。但是当加里宁又攫取了小东湖城的王公位的时候,他就知道,加里宁的力量已经无法依靠了,因为议会必然会做出反应遏制加里宁。而且这一次所有的王公都会鼎力支持议会,他知道加里宁雄心勃勃又实力雄厚,但是加里宁依然只不过是扰乱了池塘宁静的一块飞石,一旦石头沉入水定,水面会再一次的恢复平静。当他判断加里宁处境危险的时候,他暂缓了前往伊凡哥罗德效忠的计划。直到瓦兰人叛乱,加里宁在议会的迫使下领导围城的时候,他才下定决心,前往伊凡哥罗德向议会忏悔。并向德尼亚王公效忠。
“议会准备怎么办?”
尼古拉看了我一眼,“议会最担心的是双城王公的出现,而王公们则希望取消小东湖城的盐类专卖。议会当然想将瓦兰科夫给别人了,但王公们更想加里宁吐出盐的专卖权。”
“王公们如此短视?与双城王公比起来。盐类专卖算什么。”
“你太高估王公们了。小东湖城不过让出了部分地区的原木、皮货、琥珀的专卖,就让梁赞堡的王公甘愿做他的打手,如果小东湖城的盐类专卖真的被取消掉。王公们估计真会把瓦兰科夫乖乖地交给加里宁。”尼古拉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不会动。他就像一块被火烤焦的石头,没有一丝生气。“绝大多数人都爱仓库里死气沉沉的财富,却不愿意多想十几年后的兵祸。”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小东湖城丢了盐类专卖权,它根本无法维持两个王公领。如今小东湖城都恢复不过来,更何况再加上一个被彻底打烂了的瓦兰科夫。”
“这是加里宁的事情了。是丢掉一只手,还是给脖子上套上绞索。万事万物,从无被迫的道理,人们总是有得选:即使是必死的环境,人也可以选择怎么去死。加里宁总要作出决定的。”
“你这么憎恶加里宁?”
“你不知道我得知家族尚存余脉的喜悦,就不知道我得知加里宁欺骗我家族的愤怒。”尼古拉说完了之后看了我一眼,“任何辜负我家族希望的人,我都不会原谅的,维多。”
他回头走到了船舱里面。
尼古拉的骑兵们不太适应航船的颠簸,纷纷趴在船舷上呕吐,船舱里面的战马本来就拥挤不堪,只要一匹马因为晃动而害怕嘶鸣,所有的战马就会四下乱撞,无法安静。
航行的几天里,我见过女船长三次。
她嘲笑我的父亲是一位闻过海风,却还要用双脚走到陆地深处去的笨蛋。
“你的父亲想在一片沼泽上建立一座城市,这是不可能的。”女船长直截了当地批评道,“拓荒者中间也总会有人和你的父亲一样,被那些花哨的念头冲昏了头脑,放着眼前的新世界不去探索,却要拘泥在一个贵族们弄坏的世界里面,乞求慈悲,这不是愚蠢是什么呢?”
女船长看了一眼木墙上挂着的画像,那是一位年轻的女郎,似乎就是女船长年轻时候的模样,不知道作者是谁。
当看着那副画像的时候,女船长的表情温柔,但是当她收回了目光的时候,眼神却凌厉了起来,“就连我的丈夫,也对这件事情态度犹豫。”她递给了我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上面长满了刺,布满了褶皱,看起来丑得吓人。她用匕首飞快地切开了这个东西,橙黄色的内部散发着香气,看来这是一个水果。她示意我尝一尝这个古怪的东西,我用手指夹起了一块黄色的果肉塞入了嘴里,清香而酸甜的汁液立刻使我爱上了这水果。
“这是什么东西?”
“菠萝。”女船长看着我的表情,“很好吃,对不对?这样的奇妙水果。在更南边,更西边的海洋小岛上。俯拾皆是。那里的人从来不知道苦役为何物,也从不去研究贵族家谱的高贵和真伪。在那里。男人和女人只为了对方活着,没有一个贵族能让他们弯曲膝盖,也没有一个士兵焚毁他们的家园,没有一个男人会被征募走上战场,也没有一个女人会被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占有。女人**着胳膊,在头上戴着花环,曼妙的身材和发亮的眼睛。你觉得她们会用头巾裹住自己,足不出户,只为了纺织一些破烂布匹去讨好修道院的老嬷嬷?不。她们会坐在树下唱歌,等待中意的男人去摘取她们的爱情。”
“那里的生活自由又新奇。”女船长如数家珍,“拳头一样大小的珍珠、雪一样白的糖砂、果壳硬得像石头的椰子,若不是亲眼见过,你能相信哪一样?绿色的小岛、终年冒着黑烟的火山、几百尺高的瀑布,若没有去过,你能在梦里面想象出来吗?码头一样大小的鲸鱼、越过海面的豚鱼、皮肤枯干的巨型乌龟,让你自己选择,你想猎取哪一个?各种皮肤的人。扬着风帆在世界的尽头遨游,与上千个古怪的民族贸易,你的一生能积累多少财富?是一百艘船,还是一万间房屋?是建立一支舰队。还是建立一个国家?扬帆去日落之地,是会回到原地,还是会在大地的边缘跌落。有没有人敢第一个这么做呢?天上的星辰的布局是总是如此呢,还是换了一片海域。就决然不同了,你知不知道呢?”
女船长站了起来。身上迸发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激情---她这个年龄的女人,如果在大陆上,应该是穿着丝绸长裙,严厉地训练着女儿们礼仪之道,以求她们能够嫁给一位体面的贵族---而她的语气就如同一个探险者,在谈论着一件名为‘未知’的稀世之宝一样。
“提米,”她对我说,“你该走出父辈的那些条条框框,加入到我们的行列之中来。我已经在着手准备一支舰队了,在十年之内,我就会带着我的舰队从我们已知最西边的岛屿继续西行。大地是个什么样子?是像一块挂毯还是像一个橙子?我将要把余生用来把这件事情弄清楚。若我死去了,我的坟墓将要比已知的所有人都更靠西边!若我能活到舰队回到出发点的那一天,我就会选一个我在路上见到的最喜欢的地方,命令船员以后将我安葬在那里。我正在寻找合适的人选,十年之内,你找到任何一个拓荒者,都能联系到我和我的舰队。我会在某个岛上等你做出正确的决定。提米,你的家族已经为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流够了血了,你该让你的后代们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让他们不再和父辈一样受苦了。”她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提米,想一想那些姑娘,想一想那些财富,想一想你这一生究竟会错过多少未知的奇迹。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
离开了船长室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女船长的话非常有诱惑力。
只要我放下家族的仇恨,放下过去的一切,放下我需要兑现的诺言,那么我将会度过轻松而惊险的余生。单凭女船长说的那些话,我就感到了一种来自未知世界的邀请。即使她说得话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那也的确值得我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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