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1/2）

十五

欧阳小西真的麻木了吗？真的傻了吗？一整天一整天都是痴痴呆呆的。

阳光、清风、绿树、野花都在为他们做着背景，努力衬托着他们，飘飞的长发，温暖的唇，深情的吻……人生有爱，何求？

孙苹远远地看着，看着在她眼前定格的这一幕，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正在窒息，脸色发青，两颊在轻微地抽搐，她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心，在缺氧。

孙苹知道罗桂龙厌恶她，甚至有些恨她，他知道是她做的一切，她也没料到，本来已经走了的他会折回来，否则，她一定不会跟他撞了个脸对脸。

他不自觉地把他对小西的伤害几乎转嫁到她的身上，仿佛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尽管他从没正眼瞧过她一眼，但她还是禁不住的想着他，思念着他，惦记着他，以前是，现在更是，而且这种感觉还在不断地膨胀，像充了气的皮球，随时都有迸炸的可能。

可她现在却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深情地吻着别的女人，她却不敢靠近他，甚至不敢出现在他的面前。

面对罗桂龙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羞耻和卑微。

她发现她就像是有着龌龊的灵魂，只可以躲在黑暗中，躲在没有阳光的夜里。

可这一切仅仅缘于她对他的爱，一种疯狂的，得不到的，令她心如蚁啃的爱！

虽然他们曾经做过邻居，曾经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孙苹很明白，他和罗桂龙是彻彻底底的两道平行线，八辈子都没有相交的可能。

想到这，她忽然恨起小西来，更恨起自己来，为什么要把小西叫到上海，如果没有小西，事情说不定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但是，没有小西，罗桂龙会出现吗？用小西引来罗桂龙不一直是自己的想法吗？可如今，真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

孙苹不禁嘲弄起自己来……

不容孙苹胡思乱想，眼前的情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一定是眨了一下眼，不然，怎么错过了发生的过程，而只看到结果。

罗桂龙一只手撑在轮椅上，努力地支持着身子，刚刚还满是柔情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着，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血，从指缝间涌出，顺着手臂滚落在草丛中，绿茵茵的草立刻被点上了浓浓的朱彩，斑斑斓斓的，毫无规则的散开着，泛着鲜亮的光泽，如倍蕾般绽放，对着面前赫然倒下的躯体，对着那闪着寒光的水果刀，轻轻地摇曳着。

天，竟阴了下来，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样。

整整十五个小时，孙苹一动不动地站在抢救室的外面，闻讯而来的马彪差点被孙苹的样子吓到。

这哪是孙苹，有的只是一张满脸乌灰，塌瘪塌瘪的面皮。

马彪手足无措地站着，他不知道该跟孙苹说些什么，他只好选择沉默，默默地站在孙苹身边陪着她，以防她随时晕过去，好及时的扶她一把。

孙苹脑海中全是罗桂龙躺在担架上的情形，灰白的脸，乌紫的唇，游丝般的气息，却还不忘拽住她的手，拼尽全力地说着：“不关小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关小西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不……”

一直到被推进抢救室，她才听不见这个声音，可现在，在这夜深人静的走廊上，这个声音却铺天盖地般地在她的脑子里旋转着，绞碎了她所有的思维，孙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如果不把它们清理出去的话，她一定会疯掉。

小西蜷缩在病床的一角，浑身在瑟瑟地发抖，她真的做了，她真的插进了他的胸膛，她真的实现了她的愿望——雪恨。

孙苹一把把小西从床上拽了下来，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浑身充满了杀气，小西必须从她的眼前消失。

立刻！马上！

就在她与小西对视的瞬间，她彻底地败下阵来，那是一双深如潭水的眼睛，清澈、透亮，却望不见底，她的杀气被吸得无影无踪，是的，她没有资格对小西说什么，更没有资格来指责她，相反，她应该向她忏悔，乞求原谅。

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

“你知道进抢救室的一路上，罗桂龙都说些什么吗？他说，都是他不小心，跟你没关系。”

小西的脸色依旧灰白，面无表情。

孙苹悲伤地摇晃着小西。

“你难道是冷血动物吗？他有多爱你，你会不知道？”

孙苹面色惨然，淡淡一笑的嘴角比哭还难看，“因为爱你，他连脱光了送在面前的女人都可以看都不看一眼。”

“他那是爱我？”欧阳小西终于愤怒了，“他只不过是在赎罪，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可你知道，我失去了多少吗？”

小西惨白的脸终因愤怒而变得红润了起来，“我的人生，我的梦想，全都被他给毁了。”是眼泪吗？自来水一般地流淌着，还好，有泪总比无泪强，有泪的人有痛，无泪的人无痛。有痛就止痛。

“我一直梦想能够上大学，做一个记者。每天每天都只为采访而忙碌奔波着。这才是我想要的。”小西的眼泪洒落在她左手的绷带上，绷带立刻湿润了一片，“可是，现在，我只能在歌舞厅唱歌，走出歌舞厅，我根本找不到工作。”

小西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叫着：“我恨他！恨他！恨他！彻底地恨——！”

“小西，你……”孙苹的话还没说出，就被小西打断了，“孙苹，你根本不知道罗桂龙都对我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这几年在厂里是怎么过来的。在那个连你家的米缸里有几粒米都人尽皆知的厂子里，一人一口唾沫掀起来都是巨浪。我，还有我的家人，每一天过得都如同一年。”

小西走到了病房的窗前，天很黑，星星很亮，月色如一弯细眉，温柔地垂着，看样子，明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小西背对着孙苹幽幽地说道：“孙苹，我知道你一直喜欢罗桂龙，你放心，我和他从今天起恩怨两清，再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他没死的话，你可以大胆去爱他，我祝福你。”

孙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小西的房间的，她有好几次想开口，想对小西说明一切，不知为什么，她始终无法让自己开口。

看着小西房间里散发着的淡淡的如水银般的光芒，孙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原谅我，小西。原谅一个为爱情而自私的女人。”

孙苹走了，小西却感到心在滴血，原本已结痂的伤口又被无情地撕开，变得血淋淋的，往昔的一幕幕又逐渐的在眼前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