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山男撞上冷美人(1/2)
以貌取人这种事玉霜天最讨厌了。
深秋时节,他牵着一匹瘦马,茕茕站在无名山庄吊桥的另一头,飒飒的风吹起他乌黑的长发和纯黑的长袍,腰佩一柄古剑,看上去颇有几分冷酷大侠的风范。
他的表情冰冷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吊桥那头住着的是他的杀父仇人,其实他只不过是近乡情怯罢了。
他这辈子就吃亏在这张冷脸上,因为面无表情又不善言辞,常常被别人认为阴沉、杀气重甚至是目中无人,其实他只不过是面部肌肉比较僵硬,不善于流露各种表情。
面无表情地紧张中,他的喉头艰难地吞咽了下。他整整找了水凝蕊四年,走遍了大江南北,却在一个月前接到水流觞的飞鸽传书,水凝蕊已经回到无名山庄了。
他日夜兼程,一路上想了无数遍,一定要好好质问她为什么那么不负责任,居然扔下一纸休书就走了。然而当停在桥头时,他却胆怯了。时隔四年,她一定比从前更加美丽吧。她会用什么态度对待他、出去四年,她是否已经有了美妙的邂逅,这些都让他感觉到深深地惧怕。他抿抿冷峻的唇角,想上前,却挪不开半步。
守桥的小兵出自当年水凝蕊逼宫时的残余部队,那剩余的两万人没有编入军营,而是都跟了她。那小兵明明土匪出身,却被玉霜天这个人形暴风雪冻得牙齿乱颤,实在受不了,终于硬着头皮上前,道:
“大……大驸马,您有什么吩咐?”
久违了这句“大驸马”让玉霜天心里很舒坦,本想给他一个温暖的眼神,不料眼神抛出来后。小兵比刚才抖得更厉害。玉霜天无语问苍天,停了停,忽然神秘兮兮地问:
“我说,大公主这次回来,有没有带回来什么人?”
“人……什么人?”小兵傻呆呆地反问。
玉霜天有些不自在,憋了半晌,冷声吐出两字:“男人。”
小兵颤了一下,磕磕巴巴地回答:“回……回大驸马,没有。”
玉霜天闻言,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刚刚的不快一扫而光,冰冷的眼开始闪烁亮芒,生硬的唇角也勾起了一丝浅笑。亲热地拍拍小兵的肩膀,脚步轻快地拉起马渡桥而去。
小兵已目送他走远,凑过来,八卦地问:
“哎,大驸马跟你说什么?”
小兵甲迷糊地摸着后脑勺:“大驸马问我大公主这次回来。有没有带回来男人。”
“你怎么说?”
“我说没有。”
“傻子,那小五子不是男人吗!”
“小五子才十五岁,毛还没长齐,也算男人?”
“屁!十五岁还小啊,十五岁都能抱女人了!”
……
玉霜天过桥而去,站在无名山庄门口。这个别院地处隐蔽。过去连他都不知道,水凝蕊居然还有这么个秘密基地。
他一直知晓她不是一般的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
两人初次见面是在平定肃亲王之后。他立了战功回京接受褒奖。他心里明白,皇上之所以那样大张旗鼓地赏赐他,也有做给玉家看的缘故。那个时候的他心中倍感苦闷,或者说他一直都很苦闷。他之所以上战场,也不是全为了精忠报国。他只是喜欢上了在战场上生死拼杀时那疯狂的快感。
正是因为那场庆功宴,他第一次得见水凝蕊。传说中的“水流国第一美人”——德馨公主。
本来仅凭一个刚从小小的校尉升职为将官的玉家庶子的身份,他连一窥芳容的资格都没有,可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她却派遣侍女传口信约他见面。
他犹记得那一天,月朗星稀,婀娜多姿的荷花池前,她一袭绛红色牡丹宫装曳地犹如凤尾,仪静体闲,扶风而立,墨云般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起,上面两支赤金祥云点翠凤尾簪分外耀眼。
瑰姿艳逸,飘忽若神,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德馨公主,果然!
这是他头脑中闪过的第一印象。
然而当她回过头,却让他更加震惊。
完美的五官,完美的微笑,明明应该是温润如水的,却让他感觉到一阵冷到骨子里的寒意。面前的这个女人和他不一样,他是因为被残酷的世界所摧毁,烦闷的心无从宣泄才变得冷漠,但这并不等于他漠视这个世界。然而她,仿佛任何事物都写不进她的眼,她的心是一片谁也无法踏足的天地。
“玉将军,”她声如环佩般悦耳,直截了当地开口问,“做本宫的驸马如何?”
玉霜天做梦也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如被雷劈,他呆呆地望着她。水凝蕊自顾自地说:
“听闻玉将军的恋人死在了镇国公府大公子的手里,将军想报仇的心意本宫已经了解。虽说你出身玉家,可玉家毕竟是商族,本宫能助你平步青云,早日完成复仇的心愿。相对的,你要成为本宫五弟的最强助力。”
“为什么是我?”怔了半晌,他只问出了这一句话。
“因为本宫欣赏你那藏在冷漠之下的野性。”
她这么说着,美丽的唇勾起,漾开一丝清冷的笑。正是这抹笑,灿若明月般照入他的心,让他的胸口呼吸不畅。
“如何,你可愿意?”她问。
鬼使神差地,他单膝跪地,郑重地道:“微臣遵命。”
大婚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协议夫妻。分房分院,共同进餐的次数屈指可数。身为公主的她本应该蜗居内宅,她却很忙很忙,经常晚上出去,行踪诡秘。不仅如此,她还频繁催促他,立不了军功、拉不了朝臣就不许回府。他整个被她当成了一个培养势力的工具。
饶是如此,他依旧毫无怨言。开始时,他的确是存私心想搞垮镇国公府,为丽娘报仇。可相处久了。当发现她那颗冰冷的心毫无保留地为她的弟弟付出时,他死心塌地为了她赴汤蹈火。
有时他也会很嫉妒,幸好水流觞成亲了,否则他不知道又要多抱几缸子醋。
他本以为他们的日子会平静地过下去,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却丢下一纸休书离家出走了。
那一刻,他深深地觉得,他被耍了。
红妆正巧打开大门,看见他先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继而慌忙屈膝行礼:“奴婢给大驸马请安。”
“我要见公主。”
“奴婢这就去通报。”红妆转身要跑。
“不必了。”玉霜天冷冷地道,马留在门外,他径直进门去。
红妆赶忙在前面带路。这座无名山庄在外面看不起眼,内里却富丽堂皇。金色琉璃瓦,青白石底座,守卫森严不比大公主府差。秀石迭砌的玲珑假山,柔静多姿的袅娜娇花。楼阁亭榭掩映其间,幽美恬静。山隐碧水之间,绿树繁荫丛中,一座三层楼阁跃然其上,红墙黛瓦,雕栏玉砌。
水凝蕊并未坐在楼上。而是坐在门前开阔的庭院里,对着绣架,正在绣一副仙鹤戏水图。一袭素净的月白色凤尾长裙。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纂儿,簪了一根绿松石珠花。时隔四年,一如既往地沉静优雅,更多了一份妩媚娇慵之态。
玉霜天怔怔地望着她,红妆见状。轻声通报:
“大公主,大驸马来了。”
水凝蕊手中针线一顿。抬头望向玉霜天,惊讶地问:
“你怎么来了?”
她水润的眸光让他的脸没来由地一热,她惊讶的语气却让他恼火。水凝蕊已经吩咐红妆看茶,然后对他说:
“坐吧。”
玉霜天坐在石凳上,坐下后才懊恼地反应过来,他怎么总被她牵着鼻子走?
“听皇上说你一直在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无辜的语气让他想抓狂,还发生什么事了,发生什么事她自己没知觉吗。刚想开口质问她为何丢下一纸休书离家出走,一个欢快的嗓音却打断了他:
“大公主,这是我用刚采下来的花插好的,你喜欢吗?”
一个蓝衣少年风一般地卷过来,草率地行了礼,将一个精巧的插花盆景献宝似的递到水凝蕊面前。
玉霜天心里咯噔一声,眼前的这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却面如满月,眼若秋波,唇红齿白,秀气漂亮。这也就罢了,最让他不顺眼的是,他从那孩子澄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赤果果的爱慕。
“真漂亮的花。”水凝蕊微笑道。
只是简短的赞扬,却让小五心花怒放,直到后脖颈一凉,他惊讶地转身,才看到坐在一旁正冒着冷气的玉霜天,好奇地问:
“大公主的客人?”
“哦。他是勇宁伯,给伯爷请安。”
“小五给伯爷请安。”小五恭敬地行了一礼,粲然笑道,“大公主在会客,我就不打扰了。这个盆景我帮公主摆在屋子里好不好?”
水凝蕊点点头,小五就美滋滋地抱起盆景进了内室。
本来玉霜天听他口中“客”这个字,就满心恼火,现在眼看着他一个外男进入寝室,更是打翻了醋坛,心里酸酸的,脸色越发冷硬起来。可惜他的脸一直都这么冷,他的不悦水凝蕊压根没看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疑惑地问。
玉霜天冷冰冰地盯着她,生硬的唇角抿了抿,忽然站起来,很孩子气地走了。水凝蕊惊诧地问:
“哎,你去哪儿啊?”
玉霜天也不答,和捧着茶前来的红妆擦身而过,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吓得红妆差点打翻茶碗,步过来,不解地问:
“公主,大驸马茶都没喝,这是去哪儿啊?”
“谁知道,大概有急事吧。”水凝蕊眨眨眼,回答。
杵在一旁当背景的红酥闻言,嘴角抽了抽:公主,您到底多迟钝啊!
……
景泰殿。
云翎玉、花倾城和陈敏豪正在协助水流觞处理山一样的奏折。水流觞握紧朱笔,看着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心烦地叹了口气,瞥向坐在旁边发呆的玉霜天。敲敲桌子:
“玉爱卿,你该接手京畿营和御林军了吧,墨羽已经去南山大营了,现在京城缺可靠的人。”
玉霜天还是一副冰块样,呆了半晌,忽然低低地开口:
“如何才能让女人喜欢?”
此话一出,室内霎时陷入一片沉寂,四个人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玉霜天。冰块脸居然问别人怎么讨女人喜欢,难道天快塌下来了?
玉霜天自己说完,也有点尴尬。冷冷地扫了几人一眼,警告他们不想死就赶紧把吐槽咽回去。
在他的瞪视中,云翎玉笑嘻嘻地摸摸鼻子。将调侃的话咽下去,赞道:“表姐夫,你终于想讨大表姐的欢心了,虽然晚了点,不过你能开窍。我实在很欣慰!”
玉霜天生硬地凝了他一眼,还没开口,花倾城说:
“对了,我听芙儿说,凝蕊表姐这次回来,好像带回来一个很俊俏的小子。”
“真的假的?有多俊俏?什么来头?”云翎玉更八卦地追问。
“听说好像是岭南花艺世家慕容家的庶子。不知道为什么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时被凝蕊表姐捡回来了。”
“唔,真戏剧性。如果男女颠倒过来,说不定会成就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
“咳咳!”警告的咳嗽声。
云翎玉收到威胁,赶忙闭嘴,从腰间抽出折扇刷地展开,又恢复了风流倜傥的纨绔样:
“这女人嘛。只要抓住她们的弱点,一掷千金外加甜言蜜语。再适当地展露才情让她崇拜你,偶尔约几次赏月听风、鹊桥幽会,自然就拿下了。”
“你是这么拿下西凤谣的?”玉霜天皱眉。
“听他胡扯,他之所以能拿下西凤谣,那是因为他二十几年来一直在西凤谣面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挨打挨骂之后还涎着脸去奉承人家,简直比小叭儿狗还乖巧。”花倾城无情地揭露真相。
云翎玉恼羞成怒,反唇相讥:“你还不是一样,上个月也不知道是谁被罚站在家门口,连续七天,被全京城当成风景围观。”
花倾城很丢脸地别过头去,他也不想啊,可水芙蓉因为他被人灌醉夜宿青楼的事要休了他,任他赌咒发誓他什么都没干也不行。他不出去自我罚站,肯定会被休了!
玉霜天没从这两只那儿找出靠谱的答案,只好将目光落在敏豪身上。敏豪被看得浑身一颤,腼腆地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
“小螺说了,我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喜欢我。”
话音刚落,引来无数白眼:小孩子就是爱炫耀!也不知道七天前是谁一遍一遍地进宫求媳妇回家!
玉霜天终于觉得,问他们的自己才是傻瓜,不抱希望地瞥了水流觞一眼。水流觞摸摸下巴,憋了半晌,回答:
“讨欢心自然是要给她需要,让她没你不行:喜欢银子给银子;喜欢金子给金子;喜欢听甜言蜜语,就给她山盟海誓;假如她喜欢唠叨,你就要乖巧地听着,还要说她唠叨得很有见解……”
“我看你也很有见解,能这么侃侃而谈,你好像很有经验。”一个温柔得毛骨悚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水流觞瞪着突然出现的玲珑,急忙干笑道:
“纸上谈兵!纸上谈兵而已!”
“有工夫闲聊,还不如赶快把煤矿衙门和土地改革的折子优先批出来,我再也受不了安国老成天在我耳边念叨‘祖制不可改’了。”
“好,好。“水流觞手忙脚乱地找土地改革的折子。
玲珑一记眼神扫过去,其他人也赶忙积极地投入工作状态。四年没回来,玉霜天已经跟不上景泰殿这种诡异的氛围了。玲珑随手拿起玉龙杯啜了口茶,对他说:
“大姐夫,别听他们胡扯,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去和大姐表明心迹。像大姐那种天然呆外加冰山属性的人,你不清楚地告诉她,她压根就不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你不说出来,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当你是发神经。”
“的确。”云翎玉深思熟虑道。
“没错。”花倾城亦点点头。
“在某些方面,姐姐的确比较迟钝。”水流觞也这么说。
“大姐夫。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你要找个理由搬去无名山庄。记住,死皮赖脸是很重要,可说出你的真实心意更重要。像你这种看不出表情的冰块脸,若什么都不说,只会被当成空气,直接无视。”顿了顿,她低声道,“而且如果一开始听说了对方旧情难忘的传闻,那么即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绝对会牢牢地守住自己的心,以免最后受伤。”
玉霜天眼眸一闪,愣住了。
……
当水凝蕊听说玉霜天借住的理由是因为旧宅改建时。满头问号,心想他应该不会穷得连个别院都没有吧。可人家上门求助,她又不好多问,只得将他安置在山庄内的疏香阁,离她的蕊珠苑八丈远。
夜阑寂静。他辗转难眠。果然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才是最重要的吧,正因为他木讷的性格,才会造成许多误解。
曾经的他的确很喜欢丽娘,丽娘是个美丽温柔的好女人,众多权贵追逐,却偏偏对他有着很深的感情。可是直到遇见水凝蕊。他才知道,那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对丽娘,他乐意付出感情;可对于水凝蕊。当他还没有意识到时,就已经沦陷了。
晨起,小厮扫雪帮他穿戴完毕,特地放弃黑衣,改穿一件宝蓝色锦袍。他站在镜子前撩起长长的刘海。望着那道狰狞的疤痕。
从前他是不在意容貌的,以往他甚至觉得一个男人长得漂亮很麻烦。可现在,跟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子比,竞争力大减。他沮丧地叹了口气,自己动手梳了梳刘海,这才往蕊珠苑去。
水凝蕊正在院子里给海棠浇水,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霜天急忙低头打量自己,面无表情地不安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你好像很少穿这么鲜艳的衣服。”
玉霜天一喜,原来她是注意他的,不料下一句话却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她笑说:
“感觉怪怪的。”
玉霜天尴尬地轻咳了咳,就在水凝蕊转身要继续浇花时,咬紧了牙,豁出去开口道:
“我有话想对你说。”
水凝蕊微怔,一双水眸疑惑地望着他,等待他说明。玉霜天直勾勾地盯着她,牙齿摩擦,憋了好半天,憋得脸都红了,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声开口:
“凝蕊,我……”
“小五给大公主请安,给勇宁伯请安。”慕容五捧着一盆花走过来,笑着行礼。
几乎能融化的嗓音在玉霜天听来好似嘲笑,此刻的他就像是因为温度过热而自爆的机器,冒着白烟,狠狠地瞪着慕容五。慕容五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讪讪地看着他。水凝蕊问:
“小五,怎么这么早过来?”
“这是大公主交代我好好照顾的那盆绿云,已经活过来了,早上发现居然开花了,就赶紧拿过来给公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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