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2/2)
二老爷听罢眼中露出赞许的味道,微微颌首觉得这个儿子倒有些学识,平日里花在他身上的心思竟少了。
侯爷听了点头说道:“虽然简单却有意境,你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超凡脱俗之念,可见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水流云在’,这亭子就在水上,倒是贴切。”
既然有了贴切的名字逸浚便不言语,没想到侯爷竟点他的名字。这逸浚在宫里做大皇子的陪读,备受御书房少傅的赏识,侯爷忙于朝事倒是从未考察过他的文章。今个儿有机会,怎么能救这样放过他?
逸浚跟宜家同岁,宜家不声不响就想出如此境界的名字,众人对逸浚的期望自然是水涨船高。倒是若溪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来她不想给逸浚太多的压力,二来她认为逸浚不会输给宜家。
果然,逸浚一开口便让众人刮目相看。
“濠濮间想,此亭就叫濠濮亭吧。出自《世说新语&8226;言语》,但最早来源于《庄子》。”世人大都知道濠濮二字来自《世说新语》,却不知原是出自《庄子》。
侯爷见他知道,眼前一亮,接着追问道:“既然你知道它出自《庄子》,可说得出其中的典故?”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逸浚朗朗吟诵,略带童稚的声音分外清晰,众人听罢无不点头。
御书房的少傅还未讲读《庄子》,逸浚全靠自读自悟,倒也能心领神会融会贯通。
庄子思想是从老子思想发展而来,主张天道无为。他对“道”的解释更加神秘,认为“道”是先天地生的非物,是精神性的东西。他对待生活的态度是一切顺应自然,安时而处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在政治上,他主张无为而治,反对一切社会制度,摈弃一切文化知识。
因为他的思想复杂高深,所以就连大考都很少涉及过深。逸浚虽说出类拔萃,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刚八岁的孩子。况且没有先生教,光凭自己看能看懂多少?难为他能背下来记住,还能用出来。
宜宣听了板着脸说道:“以为能背几句圣人之言就了得了?老庄思想岂是你一个孩子能参悟的?不求甚解还敢说出来,真是该打!”
“你小时候念书谁又打过你?”侯爷听了轻斥一句,在他心里最终是对这个身体有残疾的孙子心疼些,“你别怕!刚刚你背的那段话明白多少,尽管说出来。”
“一天,艺术家庄子和名学家惠施在濠水岸边散步。庄子望着清澈的水里灵动的游鱼大发感叹,向惠子说道:‘你看河里那些舒鳍摆尾、轻松遨游的鱼,游来游去的,无忧无虑,好像比我们人还要快乐呢!’
思维严密的惠施没有庄子这样的闲情逸致,他没有去看鱼,而是立刻揪住了庄子的逻辑错误:‘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这句话看似简单,实则是一个千古难题。‘我是谁’,‘我如何知道本身的存在’,若是细细想来,这确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逸浚边说边凝眉思索,似乎陷入了这个难解的论题之中。
众人也全都被他带入了情境,无不眉头紧锁,都是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片刻,他又接着说道:“兴致盎然的庄子哑然了,于是避重就轻,开玩笑地反唇相讥:‘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惠施自然不会被庄子的诡辨给蒙住,他以退为进,‘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你也不是鱼,所以也不知道鱼。’
至此,庄子已经毫无退路,而庄子的伶牙俐齿决定了他不会老老实实地认输,他开始强词夺理了:‘这个话题我们暂时放弃吧,请你回到谈话的开头──你问我: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你这么问,说明你已经承认我知道鱼的快乐,所以才会问我怎么知道的。可见,你再说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就违反了你的所谓逻辑。告诉你,我是在濠水岸边,知道鱼是快乐的。’
从这个过程看来,庄子处处落在下风,无疑是输掉了,尤其是在论战的最后,他非常无赖地以‘在哪里知道的’,答非所问地回答了惠施的‘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而惠子自然也知道庄子的黔驴技穷,所以也放弃了对庄子的穷追猛打,论辩至此结束。
可是整个过程中,庄子却提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甚至是无解的问题。不仅他自己回答不出来,惠施回答不上来,就是后世之人也无从知晓答案。可见庄子对人生,对世界的思考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这才是圣贤之道啊!”
说罢逸浚面露无比崇拜之情,他本不想出风头,可开了头便有些刹不住。他苦读《庄子》许久,总是觉得文字间蕴藏着深奥晦涩的道理。每读一遍就有一番感悟,读了不下百遍,始终不能其义自现!今日所言他自认为是以管窥豹,想要读明白《庄子》还差得远呢。
他却不知众人心中的惊诧,定伯侯更是狠狠打量了他几眼,片刻方对宜宣说道:“此子侯府之望!”
虽然只有短短六个字,可这评价却不是一般的高!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逸浚身上,若溪却在暗中打量众人的表情,留意到有人面露嫉妒,心里生了防备。
宜家见自己的风头一下子就被压住,心里有些不平衡,可是他自知跟逸浚的才华不在一个层次上,连想要比一比的心都不敢存。再加上逸浚是长房长孙,大皇子的陪读,在皇上跟前都挂了名,被他压制理所应当。宜家的心稍微失落了一下,瞬间便恢复正常。今个儿能把宜凌盖过去,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老太君歇息的差不多,众人就起身继续前行。出亭过榭,一山一石,一草一木,莫不着意观览。众人忽抬头,看见不远处千百竿翠竹掩映,隐约见里面有房舍数间。
大家进入,只见入门便是幽曲回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的三间房,原本是下人上夜之所,眼下被修缮装饰了一下留着德妃娘娘小憩换装用。
里面都是合着步打的床几椅案,清一色的紫檀木,上面雕着镂空的各色图案。从里内间有一扇落地的玻璃屏风,轻轻一推竟是个暗门,出去则是后院。
后院也有几株翠竹,还养着两只仙鹤,因每日有人喂养见了众人并不害怕,还是悠闲的剔翎信步闲庭。
众人从后院出,上了小坡,穿过牡丹亭,盘旋曲折忽闻有笑声传过来。
所有人都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静心湖上一个小小的粉红色身影正在穿梭。看着像跳舞,可身形更敏捷灵活,一转弯一回旋,看得众人心惊胆战,生怕冰上之人摔倒。
可那小小身影偏生平衡的紧,甚至还在冰上回旋不停。旁边有两个丫头瞧着数数,“一圈、两圈、三圈……十圈!”数到十圈便跑过去把她抱住。
“谁让你们过来,我能转二十圈!”一个娇憨的声音响起来,原来是菲虹。
“小姐息怒!”丫头忙回着,“奶奶不许小姐出来溜冰,说是太危险。小姐趁着奶奶不在偷偷溜出来玩,一会儿被奶奶撞见奴婢就得挨板子。小姐,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旁边的那丫头也跟着央求起来。
原来若溪会溜冰,刚刚入冬湖水冻上便按耐不住玩了一把。菲虹见了大呼好玩非要学,若溪便教了她几个简单的技巧。别看菲虹胖,可身体的协调度和柔软度都够,竟然一学就会。
学会了她就爱上了滑冰,总是嚷着要玩。若溪生怕她摔伤,每次都跟着保护,更不准她一个人过来玩。今个儿她见若溪不在,便偷偷跑过来,等到丫头发现追过来她却死活不回去。无奈,丫头只好妥协,说是让她玩一会儿再回去。可这位小祖宗一玩儿便忘了一切,哪里还记得要回去的话?
不过眼下回去已经晚了,众人都看见她们主仆。老太君吩咐下人把菲虹带过来,又命那两个跟来的丫头下去领板子。
“老祖宗~”菲虹见自个的丫头挨了打,忙想要帮着求情,况且这件事本就是她的不对。
老太君却说道:“你这丫头没挨打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还敢替丫头讲情?你若是心疼身边人,以后就别做连累她们的事情。趁着你长辈不在就闹腾,都是你母亲娇惯的缘故。她做慈母我就当坏人,以后犯了错就让我来罚你!快点过来让老祖宗瞧瞧,可受伤?”说完攥着她的手拉过去细细的打量起来。
“我没事,一下都没摔着。”菲虹听了唯恐再累及若溪,便不敢再分辨,只乖巧地站着。
侯爷倒是对她在冰上的舞蹈有几分兴趣,追问是谁教的。菲虹瞟了若溪一眼,回道:“回祖父的话,是母亲教的。”
“哦?”侯爷闻言盯着若溪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新奇的舞蹈,竟然是在冰上跳的?不过眼下这个不重要,离娘娘回府省亲还有六天,你可能教会几个丫头好表演一番?”
当时教菲虹的时候就有几个丫头跟着学,若溪是想让她们在冰上保护菲虹。六天的时间编排几个简单的动作,让她们日夜练习应该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若溪点点头,回道:“我尽力而为,只怕到时候不成。”
“无妨,你先训练着,到时候若是没有模样便不用表演。”这不过是侯爷临时想出来的节目,没有也可以。不过他见这冰上舞蹈奇特有趣,保准能得娘娘喜欢,心里隐约期待起来。
若溪没想到自个跟班逛园子,竟然捡了份差事。为了抓紧时间,她这就告退下去选人。原本会的四个丫头不够,她还得选出四个,这样才能有队形的变化。这些丫头都没有太多的基础,若溪只好靠变换队形来力求多变美观。
少了若溪一人并不影响众人往下观览,过了小湖便是望月阁。新刷的油漆,阁顶新换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烁烁。
进去就是个大厅,摆设不多尽显大气典雅,看着都是八成新的家具。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猩红地毯,踩上去舒服极了。众人上至二楼,这里被花墙、隔断分出几个区域,有小书房、客厅、卧室、盥洗间等等。
“虽说是卧房,不过眼下娘娘未至,咱们进去瞧瞧无妨。”老太君笑着说道,她对里面的摆设十分满意。一桌一椅皆是当初娘娘用过之物,连她都生出些感慨,何况是离家多年的娘娘?
众人看出老太君满意之色,便跟着夸赞起来。一个说糊窗户的纱漂亮,一个说床上的用品应该是娘娘喜欢的,另一个发现稀奇玩意轻呼起来。
总之,望月阁里随处可见娘娘当年生活过的影子,可若是留心瞧又能发现一些让人惊喜的小物件。几个爷们倒霉太多感触,倒是老太君和侯夫人几个女眷很喜欢。
二老爷见了便不提把新置办的家具摆上的事情,反正留着给晚暇做嫁妆,也没浪费!
侯爷引着老太君上了三楼,窗户设置的很低大约在小腿附近。四周全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的看见外面的景观。望月阁后面是一片梅林,推开窗户就有幽香飘过来。前面就是那个小湖,若是在上面表演节目看得最清楚。
这一路下来,所到之处都妥帖,没有什么需要再改动的地方。到时候把那些假花都装饰上去,再叮嘱一下丫头、婆子就可以了。
这一圈下来大约用了半个时辰,娘娘在望月阁再停留一阵,跟众人说说话看看节目,可能离回宫的时辰就不远了。这娘娘省亲是第一遭,明日会有内侍把具体的时辰安排送过来,半点马虎不得!
“今个儿逛了半晌又累又高兴,大伙都散了回去歇着吧。你们都养足精神,等凤驾来时有得辛苦。不过不管多辛苦,这都是天大的荣耀,多少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呢!”老太君笑呵呵的说着。
众人听了忙笑着点头,丫头扶着老太君回去,她们这才各自散去。
大伙都休息,可若溪却不能得闲。她带着挑出来的八个丫头正在湖面上练习,菲虹非要跟着,嘴上说是帮着母亲训练,其实就是为了好玩。后来若溪真的生气,她见了这才乖乖回去。
若溪不光要排练队形,还要挨个指导示范,一个动作要重复做好几遍。到了下午,她累得连布都迈不动,这才带着几个丫头回去了。
她恹恹的不想吃晚饭,硬挺着洗了一个澡便钻进被窝里。宜宣见了心疼不已,吩咐丫头把完菜端进卧室。
“乖,吃一口再睡。”他把饭菜端到若溪床前,亲自服侍若溪。
“我不想吃。”若溪哼哼唧唧的说着,“先放着吧,等我睡醒了再吃。”
“不行!吃一口就成,快张嘴。”他把若溪抱起来,舀了一勺饭,夹了些小菜在上面,递到她嘴边。
若溪只好张嘴吃下去,可说好只吃一口,他却连三连四的喂起来。若溪不想吃,他便连哄带骗,看见她吃了大半碗才作罢。
他又端了漱口水过来,这才让若溪躺下。等到他一转身的功夫,就见若溪已经睡着,她真是累坏了。
“傻瓜,做什么事都这样认真!”他轻抚着若溪的脸颊,万分怜惜的喃喃自语。
若溪睡觉不老实,蹬了被子把腿放在外面。宜宣忙把她的腿放进去,碰到她的小腿觉得僵硬。这一下午都在冰上折腾,腿一定疼了!他忙伸出手轻轻的捏着若溪的小腿,直到她的肌肉变松弛才作罢。
第二天早上起来,本来以为会双腿酸痛的若溪感觉很轻松,心里有些纳闷。她没空多想,吃罢早饭便又带着丫头去练习。昨天她把动作教了一遍,今个主要就是熟记和排练队形,偶尔需要若溪亲自示范一下。
所以若溪感觉今天不太累,只是话说得太多,嗓眼直冒烟。桂园端了冰一糖雪梨来,若溪见了笑着说道:“你还真是细心,我嗓子正难受呢。”
“哪里是奴婢细心?这是二爷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的。他说奶奶教导几个不成器的丫头,一定会口干舌燥。这里面没放冰一糖,换成了蜂蜜,效果应该更好。”桂园忙回着。
若溪听了笑起来,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吃罢蜂蜜雪梨,若溪觉得嗓子舒服极了,又接着训练起来。
接连练习了三日,这冰上舞蹈已经初见效果。侯爷过来瞧了一回非常满意,若溪却觉得还需要精雕细琢。剩下的三日她丝毫不放松,终于在娘娘省亲的头一天完成了。
侯府上下都准备妥当,眼下只等着德妃娘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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