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演戏(1/2)
为了表现自己是个愚蠢又鲁莽的人,蒋亦杰在龙准面前卖力唱戏,一会心怀不忿,一会怨天尤人,一会畅想未来,酒喝得放纵又尽兴txt下载。
灌了满肚子洋酒、啤酒从solas里出来,被夜风一吹,脚底下就止不住发飘。他大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眩晕,结果更糟,连建筑和道路都缓慢旋转了起来。既要稳住自己,还要拖着个人事不省的王大关,短短几步走得十分吃力。
上辈子有将近十年的时间,他是不敢喝醉的,起初害怕暴露真实身份,后来变成害怕暴露真心。记忆之中的最后一次畅快醉酒,还要追溯到小时候。
那时家里日子紧,妈妈总喜欢自酿米酒。糯米蒸熟了拌上红曲盛在坛子里,竹叶扎住坛口,又熏又泡两个月,再打开已经满满都是金黄色的美酒了,醇厚浓馥的香味一个劲儿往鼻孔里钻。老爸是粗人,并不反对孩子们饮酒,逢年过节还带着头喝到酩酊大醉。蒋妈妈管得住这个顾不上那个,只好唠唠叨叨抱怨说:“唉,如果小妹真是个妹仔就好啦,一大家子总还有人和我贴贴心。”
蒋亦杰正是讨人嫌的年纪,会没大没小接话开老妈玩笑:“蒋太,要不你把我塞回去重生一遍怎样?”
蒋妈妈听见就随手操起门后头的鸡毛掸子,作势要打:“你只发瘟崽,真是和尚担遮——无法无天啦!”
蒋亦杰哪肯乖乖挨打,早就机灵地绕过半边院子,一屁股坐到大哥怀里,美滋滋就着酸笋干灌起了小米酒。喝着喝着,人就变成棉絮一样轻巧,忽忽悠悠向上升,一路升到了云彩上头。
说到底,酒是醉不了人的,醉人的是人心。
蒋亦杰允许自己喝醉,是因为他按照预期走出了第一步,顺利接近了龙准。虽然较于整个计划来说,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也算开了个好头,是实实在在的胜利。
唯一可惜的,是这胜利的喜悦只有自己知道,既不能跳起来欢呼,也没有人会一起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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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找个街边长椅把王大关放下来喘口气,忽然从背后探出条手臂,铁夹子般一把锁住了蒋亦杰的脖子,作势就要收紧。
这带有攻击性的动作使蒋亦杰的身体立刻做出反应,他几乎是本能地借力向后一仰,试图用后脑去撞击对方脆弱的鼻梁骨。对方反应很快,从蓄力的短暂空当已经预知了他的动向,迅速偏头躲开,蒋亦杰一击不中,瞬间扭转身体,手肘借惯性袭向对方侧腹章门穴,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小妹是我!”对方迫不得已松开钳制,身体后撤抬手格挡。
蒋亦杰仅存的几分酒意被这一折腾早就醒得差不多了,听着声音熟悉转头一看,原来是火女。
火女大咧咧重又凑上来扣住他脖颈:“嘿,辉老大找你。”
蒋亦杰站在原地没动,偏过头眼角瞄着火女,好半天,很欠揍地懒洋洋问道:“我要是不去呢?”
“嚯!”火女高高挑起眉毛审视着他,一巴掌拍在头顶,“几天不见,臭屁小鬼长本事啦!”
两人剑拔弩张地怒目而视,片刻之后又同时嘻嘻笑了起来,你捶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其乐融融,亲密无间。蒋亦杰认命地拎起趴在脚边打着呼噜的王大关,跟着火女身后走了回去。
上辈子蒋亦杰只敢在两个人面前不计后果地任性妄为,一个是大哥,另一个就是火女。并非这两个人脾气好,而是他心里百分百确定,无论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错,这两个人骂也好、气也好、打也好,最终都会原谅他,并且永远不会放弃他。
火女本名叫霍如如,家里经营小修车行。她是独生女,从小混迹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师兄弟中间长大,渐渐养成了又疯又猛的男仔性格,是把修车好手,更是偷车与飙车的好手。作为这群人里唯一的女性,从没有人把她当女人看待。可是蒋亦杰却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
蒋亦杰和火女都是表里不一的人,性格倔强骄傲,说话也直来直去不留余地,可是骨子里却敏感、柔韧。因为相似,他们总是能看透对方伪装在面具底下的真实内心,时间久了,竟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般的情感。
在金毛飞与肥林相继死去之后,火女陪着他和大哥踏上了那条艰难的逃亡路。那时火女已经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却没有说一句责备和怨恨的话。他们从押运车里救出大哥,一路狂奔着,总也没办法甩掉紧咬在后面闪烁着红灯的警车。
拐到盘山路的隐蔽处,火女让他和大哥跳车,说要自己继续向前引开警方注意。当时蒋亦杰不放心,火女也是这样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去去去,信不过我的技术?我在这条路上练车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正像火女说的一样,她很熟悉那条路,也有首屈一指的技术……她拐过一条九十度角的急速弯道,原地漂移回转,从侧面撞向紧追而来的警车,挟裹着那些追踪者,一起滚下了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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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眼前鲜活的生命与十年后残存在记忆中的影像重合,蒋亦杰无法抑制地湿润了眼角。为了掩饰内心的感伤,他不得不假装东张西望,借以逃避与对方的眼神交汇。
这一次火女带着他走向了后面的门。路过停车场的时候,听见一个女人高声叫嚷着:“谁都不许走,都给我回去!再喝,再喝嘛!出来玩就是开心,这一挂喝完,再换别家,走,跟我回去!”
周遭一群打扮时髦的青年男女纷纷起哄,而被簇拥在中间、走路七扭八歪的女孩涂着大红色的唇膏,唇角上方依稀可见一颗芝麻大的小痣。
因为是第二次遇到,蒋亦杰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原来那女孩并不大,只是化了个与年纪不符的妆容,显得风尘味十足。擦肩而过的一刻,蒋亦杰模模糊糊想到,这张脸上辈子好像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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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女推着蒋亦杰把他送进门,又打算把死鸡一样的王大关扶到外间的沙发上休息,被金毛飞一把抢了过去。
门外很快响起金毛飞乒乒乓乓的清脆骂人声:“扑街啦,就这样马虎把人一丢,待会滚到楼下都没人知道。你,还有你,你们给他搬到那座最大的沙发上,去去去,拿件衣服盖一下。诶呀呀,做什么都毛毛躁躁,赶着投胎啊……你也是,没什么酒量倒会挺尸,死沉死沉……”
金毛飞并不全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急躁火爆,他也有温柔,善良,体贴,细心……不过这一切都只会通过不耐烦的咒骂来表达。
等外头恢复了平静,房间里只剩下兄弟俩,一下子尴尬地沉默起来,呼吸声清晰可闻。
蒋庭辉望着眼前高大英气的青年,有些恍惚,天呐,“时间”到底是多么可怕的一样东西——好像就在昨天,这小家伙还只是个襁褓中吮吸着拇指瞪着大眼睛咯咯咯笑的婴儿,好像昨天他还穿着露屁股的小裙子故意跑到饭桌旁尿尿,好像昨天他还骑在自己肩膀上,奶声奶气地大叫着:“冲啊,杀啊……”
怎么一转眼之间,就十八岁了,面对面站着,身量几乎要和自己持平了。小妹瘦了,也黑了,褪去婴儿肥,完全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蒋庭辉好希望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当他蹲下来,正好与小妹一样高,等他把小妹两只肉呼呼的胖手握住,学着小孩子的腔调问:“小妹呀,我们这样好不好?”
小妹一定会忙不迭地点头:“好!好!”
那样哄着肉嘟嘟肥脸蛋弟弟的日子,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他叹了口气,言语艰涩地问道:“小妹,你到底在搞些什么?好好地怎么会……怎么会和龙准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蒋亦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稀松平常地小声询问:“有烟吗?给我一根。”
蒋庭辉默默掏出烟盒送到弟弟手上,连同打火机也一起附了上去,语气却是不满的:“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杨明礼没教给你抽烟不好吗?”
蒋亦杰点上烟,叼在嘴里狠狠吸了几口,把烟气吹撒向半空,在他和大哥之间遮起一道虚幻的屏障,这才慢悠悠地说:“你总是这样,你觉得你是大哥,就什么都可以做,我却不行最新章节。我永远都年纪小,永远都不懂事,永远都需要人保护……蒋庭辉,你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跑来帆头角吧,没人教,也没人管……”
“我倒宁愿有人管着!如果不是死了老爸,我会做出那种选择?”蒋庭辉苦笑,“正因为我自己有过那种无依无靠,追悔莫及的经历,才不希望你重复我的老路。”
蒋亦杰定定注视着大哥,忽然笑了,笑得无奈而忧伤。
大哥,我也是男人,我不想总是依靠别人。有时候,我也想要做一次别人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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