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洗尘宴斗法(2/2)
甄媱君甫是跳到喉咙口的心,又是坠回原位,总不好说那芥园里头的淮安王正是与自己指过腹的未婚夫婿,正是哑口,这粗鲁大黑熊又是转头扬声:“王爷先行进府罢,小事而已,属下自会处理。”阶上那淮安王倒也不曾多事,撩了袍子,进了芥园,一干人亦是大半跟随入内。
甄媱君见那青袍身影就这么看不到了,已是翻了脸,抡拳便朝前头一堵厚实肉墙上敲去,拳头刚一挨到胸膛,非但不曾将这巨熊移动半毫,自个儿却是朝后震弹回去,幸亏乌兰图雅从后面寻过来,一把揽住,才勉强救甄媱君只觉热气望耳朵根子上直冒,身后如顶着座坚硬岩山,周身不自在,右边那一处的肩儿突地僵紧,竟是半刻也不敢动,只怕不慎跟他撞上了。
兀良合真觉臂弯内这一团儿轻微慢抖,却是尽力自控着,不由大手一合,愈发牢牢圈握了她粉拳,与她一同抱住那管竹杆子,任了鬃毛朝下面落点而去。
一捺一钩,如轻风舞柳,她便随着他腰身晃动。一直一拒,又若力提千钧,她便被他环得愈发的深。他是个武人出身,收力放劲之间,十分自如,并无半分难为,倒是苦了一双臂之内的人,又得随着他在纸上游走往回,又得窝缩了身躯不逾矩,惟觉应付秋闱京考,也比不得此刻紧张。
一如年少时他领着自己书字题词一般,可,这到底已不是小时候了。她已到了云英之龄,莫非他还拿自己当成几年前那个幼学孩童?
正是心如鹿儿活泼乱撞,兀良合真边却凑附于耳:“小媱君,书写之时,须殚虑绝思,凝气静心,摒除杂念。”
她连在写甚么都不晓得了,又哪里来的凝气静心,再待覆于手上的大掌终松弛开去,立时便不留痕地挪出身去,回了座椅,觉后背沁了一身汗,再看那纸上的字,又是一讶,竟是娘亲的闺名。
二人合手下笔,一个心猿意马,一个胆战心惊,那字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奈何甄媱君经这一番下来,哪里还有闲心思去品字论书,将那椅子往后移了一移,垂头耷脸地闷问:“叔叔叫媱君来,是有甚么事?”
兀良合真将那纸张好生摆平,将纸镇细细压了平整,道:“住在同个宅子里,却难得见到你踪影,今日见你这小贵人得了闲空,便特地将你唤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甄媱君晓得他是嘲讽自个儿成日不着家,只得讪笑一番:“媱君健在着呢,有劳叔叔挂心。”
兀良合真见她笑得灿绽,目光一定,这脸儿上的黛眉葱鼻,杏眼朱唇,哪一处都似极了那个人,每回看得久了,只当就是那人了,偏就是多了两枚梨涡,唇儿一扬,便能叫他醒回神来,发觉又在痴人做梦,心思紊乱之余,没来由生了些燥意,眉头一皱,举起手来,抓过去将她腮儿扯平,呵斥一声:“不许嬉皮笑脸!”
甄媱君两朵笑靥霎时生由他拽得平整,僵于肌内,当他是嫌自个儿太不庄重,也只好压下欢容,待他放下手去,又见他神色恍惚,不觉道:“叔叔若是乏了,媱君便先下去了。”
兀良合真却道:“小媱君,你已大了,可曾想过要我替你寻个好人家?”
甄媱君一日听得三人明里暗里逼嫁之辞,不免心头叹气:“听闻近来国君头疼上都女子心眼大,眼光高,宁可不嫁,也不屈就,弄得上都娶不成亲的大龄室男都增多了一倍,故特别颁了一条律旨,说是逾龄未嫁的女子要交纳三倍人头税,叔摔坐下去与他肌肤相抵的那一刹,甄媱君心头有憋了半晌的声音响起:完了,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
也不晓得这一方胸腔是甚么做的,恁的坚硬,顿觉额上起了一个大包,眼前冒了金星,隔了半会儿,才是醒过神,甫欲起身,却被他压了下去,只听他道:“我养你养了这样大,如今翅膀长硬了,考取了功名,懂得自力更生了,就要搬出去……小媱君啊,这便是你对我的回报?”
回报,可再如何,也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回报。
甄媱君好容易撑了脸,正望了他。他虽不曾有半点怒气,眼内却尽是深究,她呆了一呆,就算是惹怒他,也偏只好讲出心声:“我只晓得我母亲欠下的情债,不该由我来还。”
还不及等他反应,书房外咚咚敲门声疾呼而来,兀良合真仅将甄媱君困在腿上,并不应声,一只长臂反愈环愈曲,逼得甄媱君只得生生将半边他终归不是自己的叔叔,更不是自己的父辈。
甄媱君心头跳得生猛,公事上碰过再惊心的,也不曾似现下这样慌张,读过的书,清楚的理,此刻竟统统派不上用场,见被他愈捏愈紧,只好使出十分气力缩回手腕,嘴巴一张,不晓得说甚么好,惟又是呼了一声:“叔叔。”
这一声下来,反倒是激起了兀良合真埋积心底的说不得的困恼,手一扬,连着她整条臂儿也是带着抓起来,声音添了两分寒,在这惟二人相处的书室之内,格外叫人发冷:“我从来没准许你叫我叔叔。”
甄媱君由他身子前倾,迫近两寸,笃定毕,轻道:“可娘临走前,要媱君时刻尊称一声叔叔的。”
宛如飞来一卷飓风,生生将兀良合真一腔脱轨心意吹得干啦干净,将她手腕慢慢松了开去,坐直了身子,恢复先前形状。甄媱君不好立时离去,却再不敢坐在他手边,退了几步,拣了一张离那书案数步之遥的卷草纹藤心圈椅内坐下,搓了一搓甫才被他抓得有些疼的腕子,开了口:“媱君尚不虑成婚之事,一来父母不曾回来,二来刚入理察院不多时。”
这番话稍事打破一室尴尬,兀良合真到底是经了年岁历练的人,见她且能稳得住,也装作当先前那一幕不存在,将半卷的袖口扯下来,整了一整,口上漫不经心:“你娘在你这个年龄时,已是嫁了人,也添了孩儿,我甚么都不怕,惟怕将你耽搁了,辜负了你娘的嘱托。”
甄媱君眼睫一抖,悄悄瞧了一番兀良合真的脸色,道:“我娘时运高,能早早遇到个能够甘愿托付终生的男子,我现下既还不曾碰到,何必又急着将自己塞出去。”
这话不动声色地将兀良合真的热忱又是扑淡了一层。与这少女相处了好几年岁月,也不晓得自哪一日起,她这心思是愈发地见长。
一个你娘,右边又是一个你娘,已是愈发的近似擂鼓一般好,密集如雨,生将这入了夜的静谧击溃了去,恨不得连别院的人都欲惊动了来。
清晰,只料不到这看似孔武得近乎粗悍的中年男子,后院已是姬妾环绕,儿女成群,犹是记挂着这辈子都再不可能得到的人。
那门外之人半晌不曾听到里头声响,竟是愈敲愈大,近似擂鼓一般,密集如雨,生将这入了夜的静谧击溃了去,恨不得连别院的人都欲惊动了来。
兀良合真脸上终究生了躁色,手臂一松,扬声不耐:“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甄媱君连忙跳下去,外头不曾半点迟疑,飞快传来朗朗回声:“额祈格,是我。”
甄媱君一听那声音,如临大赦,奔至门前拔了闩锁。
门口这人,正是已在外头站了半天,被夜风刮得发梢都翻起来了的卫昶,手上拎着个照明灯笼,灯火一荡一动,弄得半张脸明暗不定,眼瞳阴阴沉沉,格外像个无甚表情的吊死鬼。叔若是怕替媱君掏这银子,媱君在大宗正府的俸禄,平日也不是专顾着吃喝,也算是攒了一些下来,足够被罚的。”
兀良合真瞥她一眼,陡然变了一副脸色:“你打马虎眼的功夫,倒算一个。你可是不愿在瓦剌安家落户瞧不起北地男子?”
甄媱君甚少见他对自己说重话,只当他真的有些不快,忙立起身来将一颗颅儿摇得似拨浪鼓:“媱君吃穿居行皆在上都,如今还供职于朝,怎来的瞧不起?”
兀良合真晓得她将自己的话听认真了,心头一动,伸出手来,竟将她皓腕一捉。
回屁股。那侍卫看得有些于心不忍,本是要离开的人又是折回来两步,凑耳低声提醒:“……四爷,是个女孩儿家。”又不屑忖都说中原人士最好风雅,最怜香玉,成日指着北边骂夷子,指着南边斥蛮子,这个人却像个野人,又比自己温文多少。
齐四两条长得乱七八糟的浓眉一揪,上下审视,眉头却是愈发皱得紧,像是万般的不信,末了一把将甄媱君从乌兰图雅怀中拉过来,一只手掌蓦的覆了上去,果然一团鼓鼓,结实中带了些绵软,绵软里掺了点弹滑,虽大小不过尔尔,倒也勉强是坨肉,这才敛了几分厉色,放心下来,眉目一弛,将她推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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