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幼狮 幼狮（1/2）

序章　幼狮

裹着红色颗粒的核风暴，发出尖锐凄厉的呼啸，宛若大地的哀叫，无穷无尽。

只是人们已经习惯了这风声和这满眼的猩红，同样也习惯了让皮肤微微刺痛的核雾，以及每天都要面对的寒冷、饥饿和死亡。

聚集地的人们，对生活没有任何新的企盼，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还活着。

我怎么还活着。

……

落月纪元98年，人类已经在黑暗中生活了将近一个世纪。

98年前，那个一直乖乖呆在天上的月亮，就那么坠了下来，成为地球上所有生灵的梦魇。

最可怕的还不是遮天蔽日的黑暗，而是当年人类为了阻止“天坠”所发射的核爆导弹。

几百颗核弹的同时升空，将月球轰掉三分之一后，让那残破的半球勉强悬停在地球大气层外，却带起无尽的核风暴裹挟着月亮的碎屑遮蔽了地球的表层，让地球这颗蓝色的星，在失去光明后，又坠入了永远的红色地狱。

所以落月纪元也被称为核纪元，在一座曾经的白色圆顶建筑前，有一块二十米高的金刚石碑篆刻记录着这一切，但是充满辐射微粒的风，很快把那块碑磨成了千疮百孔的石柱，而在石柱之后，往日辉煌的建筑群，早已成为一望无际的废墟，大厦也好，桥梁也罢，全都湮灭在核风暴的肆虐之中。

月球表面大大小小的陨石坑，正悬停在废墟之上，似乎触手可及，从天与地的夹缝中透出的一点橘色光亮，把这片废墟映照的更加沧桑。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废墟中，一团影子跳跃而来，如同没有质地的青烟般，仿佛随时都会被强烈的风暴吹散，但那影子就是在恍惚中轻飘飘的笔直穿过废墟森林，向边缘的一座聚集地奔去。

那也是方圆几百公里内唯一的一座聚集地。

聚集地的名字叫“九域”，只有区区20平方公里，却居住着超过70万的人口，其中驻扎着五星工会派来的三个佣兵团，分别控制着九域的治安、物资和大门。这是所有聚集地都通行的管理方式，雇佣那些兵团，并被兵团统治和剥削着。

只是为了抵御越来越疯狂的变异兽群攻击。

此刻分管大门的门煞佣兵团团长老刀，正紧张的透过336号生物探测器关注着那道影子，当看清那是一个背着大包袱的男人时，长长舒了口气，最近的变异兽袭击已经让他失去了好几个手下，如果这又是个探路的针刺狼，他真的没有把握再次击退兽群的攻击。

最近那些变异兽似乎进化得更加狡猾，简直就像具有了人类的智慧。

聚集地的大门，距离一公里外就能看清，那是一扇黑耀铁制造的落闸大门，在橘红色的微光中诡异的反射着荧光。

闸门高达三十二米，宽度却只有三米，连接着周围同等高度的墙壁，不但细窄，上面还镶满奇形怪状的孔，那是发射蓝光用的晶体孔，是真正可以一决胜负的大杀器，可是这个聚集地已经很久没有能力发射那种高档东西了。实际上，所有聚集地的这类武器，都因为能源的极度匮乏，早就成了摆设。

影子般的男人在离闸门二百米外的时候，被喝令停止前进，随即老刀认出来，那个一脸胡子、满眼猩红、狼狈不堪的男人是雷克，潜行者雷克，他记得若干年前自己还是个一星菜鸟的时候，曾经跟他在同一个佣兵团里混过一阵。老刀心中颤微微的想起来，那家伙是个不多见的大脑基因激发者，最擅长的就是潜行，并且，是个出了名的盗贼。

老刀不算灵光的脑子里努力的权衡着利弊，权衡着这个男人的出现是否对自己有利，他从远望镜中观察着雷克肩膀上的包裹，那大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重重的打到了老刀的心坎里。

也许他刚刚搞到了什么好东西呢？

九域的提闸大门终于缓缓打开，向上拉起了一米五，这让高大的雷克不得不弯下腰，有点狼狈的钻了进去，不过雷克已经无力去计较这种明显的鄙视，他太累了。

无论在旷野中还是在废墟森林里，他都必须小心翼翼的保持潜行，那些越来越狡猾的变异兽无处不在，对于它们来说，雷克只是一块比较难入口的肉，只是比较难而已。

并且，这次他偷的东西很要命，所以追在他身后的绝对不止那些嗜血的野兽，为此雷克已经全力潜行了7天，中间没有做过任何停留，收在腰带中的暴鼠肉干和纤维条早在三天前告罄，不过他也有把握，已经把那些追踪的尾巴彻底甩开了。

每一次红月落下和升起的时候，核颗粒风暴就会更加猛烈，卷起的漫天红沙让视觉范围超不过十米，他总是在那个时段改变路线，相信十几次的霍然消失，会让那帮脑壳中塞满肌肉的骨骼激发者完全失去他的踪影。

感受着肩头包裹的分量，雷克觉得七天的搏命奔逃还是值得的。

“喂，进门费”一个粗糙的鸭嗓呱噪起来，打断了雷克美好的感受，

“聚集地还要进门费？妈的你糊弄鬼呢？”雷克不客气的把老刀的手拨开，身上仅剩的一点力气被他全吼了出来，他的回答立刻引起周围一片叫骂，雷克这才注意到，自己如同进了狼窝般，被包围了。作为一个职业盗贼，这真有点失败，而且他隐约认出来，面前这个脸型奇长的家伙，自己似乎见过。

门煞佣兵团的级别不算高，在被雇佣兵们深深憎恨的五星工会等级评测中，只能算为中档的三星级，这还是因为他们的团长老刀个人激发级别达到了三星，如果细究起来，也许门煞目前只勉强够个两星半。

不过在五星工会监督不到的角落里，佣兵们打架更像变异兽攻城，重在数量，而不是质量，所以雷克虽然比这些门煞佣兵们的级别都要高些，可打起来绝对是要输的。更何况他此刻已经累的快站不住了。

“嘿嘿，雷克，别说我老刀不照顾你，好歹咱们也在一个锅里混过吃喝的”老刀的眼睛溜溜的盯着雷克肩上的包裹，说：“我们也不多要……”

雷克终于明白了这些兵痞的目的，他突然笑起来，继而由低声呲笑变成歇斯底里的大笑，这让老刀的脸色变的难看，拳峰中隐隐冒出冰霜金属的刀刃，这小子是在鄙视我吗？

“老刀是吧？”雷克突然止住笑声，脸色一片坦然，“你们真的想要这包裹里的东西？”

这句问话让老刀冷静下来，他又仔细盯了那包裹一眼，用唾沫艰难的润了润干哑的嗓子，说：“当然要先看了再说”

雷克真的有些站不稳了，他索性把包裹轻轻从肩膀上卸下来，放在身边的地上，并且就那么大刺刺的坐在了包裹旁边，声音变的懒洋洋的：“看了就必须得要！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老刀明显的犹豫起来，他看着潜行者雷克那双充满慵懒和无畏的眼睛，打量着他由于长途跋涉而变得破败不堪的高筒大战靴，心中又一次的算计起来——这家伙失踪了好几年，此刻突然出现在边远的九域，到底是闯了多大的祸？

他开始质疑那包裹内的东西，并且最终退缩了。

雷克在反复确认老刀不愿意打赌之后，轻轻抖开了那个大包。

黑乎乎的岩猪皮内还包着一层老式的防辐射衣。

随后便听见周围的老兵痞们一片不屑的哄笑，老刀的脸色更加难看，早知道是这样，他绝对不会浪费那点能量，把大门提起一米五。

包裹里是两个小孩，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此刻露在肮脏的防辐射衣外边的小脸，安详而静谧，他们还在沉沉的睡着。

在这个以食物为硬通货币的年代，两个孩子，完全就是两个麻烦，大麻烦。

不过若干年后，很老的老刀经常会念叨起那一把赌局，并且带着微微的遗憾。

……

三年后。

雷克佣兵团就驻扎在空气净化塔下，那个由无数净化管拼接的丑陋黑塔能够过滤空气中的核颗粒，虽然号称覆盖范围20公里，可是当然越靠近它，空气的质量就越好，所以雷克的位置让人羡慕又眼红，可是没人会跟他抢，因为住在塔旁边那个两层的蜂巢建筑里，就要负责保护那个塔，最主要的是，还要负责更新净化管。

可是净化管早就因为越来越恶劣的运输条件，停止供应了。

也就是说，雷克老爹和他的队员们，必须去偷盗其他聚集地的净化管，这点，九域里每个人心中都有数，只是不点破罢了，后果就是所有人都躲着雷克他们，因为他们是群贼。

而另外三个九域的佣兵团对他们则是鄙视，因为雷克佣兵团只善于潜行和偷盗，人数少不说，个人武力级别和装备也是最差劲的。

虽然正是他们保护了聚集地的命脉，可他们确实只是个盗贼佣兵团。

雷克老爹当然就是当年的潜行者雷克，这个“老爹”的称呼时常被其他佣兵们当做笑料，因为他一个大男人，却养着两个小孩，并且只接一些无风险的低报酬任务，这在聚集地内是绝无仅有的，不过雷克可不在乎这些，倒是很乐于当雷克老爹。

每当雷克听到女儿米朵叫自己老爹，就会笑的合不拢嘴，那是他这辈子偷来的最美好的东西，虽然是从老婆那里偷来的，虽然米朵并不知道这一点。

而面对当年跟自己女儿一起裹在包袱里的那个男孩时，雷克就常常表情阴沉，这孩子是他在逃跑的半路上“捡”来的，或者说，是别人硬塞给他的，看着稚嫩的男孩一点点长大，跟在米朵后面喊着“姐姐”，雷克内心充满了矛盾。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孩子，因为养育他根本就是一桩交易，保住自己跟女儿平静生活的交易。这点让雷克满心不甘，如果不是交易，如果没有要挟，也许他还会对这男孩再好那么一点。

他没有名字，雷克老爹称呼他为：小兔崽子。

男孩独自住在蜂巢后面五米深的地坑里，这点倒不是雷克对他不好，而是因为上面的蜂巢中实在住不下那么多人，雷克收来的三个队员以及自己的宝贝女儿米朵，已经把蜂巢挤的满满当当。那三个队员是他好不容易招募来的，他们是瘦小灵巧的神偷格尔，膀大腰圆却只会鼓捣各种精细机械的皮罗斯，以及唯一一个三星级的神枪手丽娜，并且，她也是九域所有佣兵中唯一的一个女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神秘的队员，却不住在蜂巢里，那家伙经常惊鸿一现后，就会消失那么一段时间。可他却是在九域中最出名的人物，如果说雷克老爹是雷克佣兵团的心脏，那么那个家伙绝对是雷克佣兵团的灵魂。

他叫米高梅，强悍的四星级高手，并且年纪不大，这意味着在未来他还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当然，米高梅最出名之处还不是他的级别，而是因为他总能在外出一段时间后带回大把的佣兵任务，报酬水平绝对远远高于五星工会电子板上的那些垃圾任务。如此一个神通广大的年轻高手，在聚集地中可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

可偏偏这个神一般的存在竟然加入了让人鄙视的雷克佣兵团，这让很多人都难以理解，只有雷克知道，米高梅只是为了监视他更方便一些而已，那个被雷克称作小兔崽子的男孩，恰恰是米高梅出现在九域的唯一原因，想到这点，他就更加阴郁。

米高梅今天回到了九域，这之前，他已经消失了60多天，雷克早就得到了门煞老刀的通报，于是趁着落月前风还不算大的时段，向聚集地内唯一的酒吧走去，那是每次米高梅回到九域后的第一站，三年来已经成为惯例。

心情沉重的雷克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跟在了他身后，潜行的步伐绝对来自格尔的套路。

奶油酒吧就在九域的西街，是附近聚集地中最有名的酒吧之一，之所以著名，原因只有两个——有酒喝，有架打，而最最吸引人的一点是，打完架大家还可以坐下来继续喝酒。

奶油酒吧就是这么奇妙，也许是因为它有个奇妙的老板——油脂酥，当然，这个名字只是外号，那个有着东亚血统的巨大胖子原本有个很严肃的名字，可惜他的外号太响亮了，于是大家只记住了他的外号——油脂酥。

奇妙的油脂酥能够把奶油酒吧经营的那么牛逼，绝对不简单，在这个用刀枪说话，用拳头协商，用酒肉和女人做货币的年代，能够随时平息一场武斗，甚至是佣兵团之间的血战，绝对是要有实力的。他的实力来自于自己的肥大身躯，当然，还有他手下的一群佣兵。油脂酥正是控制了九域物资的肥油佣兵团的团长。

而此刻，奶油酒吧门前正上演着最普通的一幕，打架。

刚到门口，雷克就听见一阵哭爹叫娘的哀嚎，随后鼻端闻到了一阵奇怪的香味，烤肉的味道，可烤的绝不是暴鼠肉，而是人肉。

一群人正在奶油酒吧门口叉架，一方是油脂酥的肥油佣兵团，一方是负责九域治安的剑鞘佣兵团，似乎是肥油抢了剑鞘的一车酒，于是双方就在那车酒旁边开战了。

雷克第一时间收住了脚步，找到一个既能避免被战火波及，又有良好视角的位置，静静的看着，他也终于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角边露出一簇毛发，那角度和凌乱程度他都很熟悉，

“这个小兔崽子”雷克心里骂着，不动声色的慢慢靠了过去。

露出那簇小贼毛的男孩对雷克的行动毫无知觉，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幕，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高沸金属，那是一种滚烫的红色利刃，直接从骨缝间展开，火热的程度据说能够达到一千度，其他钢铁和冷金属对撞那种热刺，直接就会被切削为垃圾。在这个金属为王的时代，高沸金属可以算作王者中的王者了。

男孩探头偷看的时候，正见到身躯肥大的油脂酥如同一柄巨锤般弹跳起来，拳头中猛的挥出一截如同流质般的红刃，并且顺利的把对手的胳膊切了下来，伤口很整齐，并且没有流血，而是焦糊一片冒着烤肉的味道，而地上的那截胳膊还露着数十根森森寒光的锯齿，显然胳膊主人的激发级别也不低，却挡不住油脂酥的一刀。

砍肉不见血，却让对方连接回肢体的余地都没有，哪怕用上最高级的激光修复术都回天乏力，这就是高沸金属的特别之处，也是油脂酥的外号由来，这个激发级别只有三星的大胖子，其战力的恐怖程度完全来自于他宰杀生物的方式。

地上已经躺着几个哀嚎翻滚的人，一片狼藉中没有任何血迹，可是他们中有的人肠子都被烤熟了，满地肮脏的尘土和各种扭曲的残破兵器中，还混杂着几根手指和一只脚。

男孩毫不犹豫的吐了，然后擦擦嘴，接着看。雷克在一边看到这一幕，禁不住眉毛轻挑，这个小兔崽子，心理还真够强大的，他十多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杀人，可是哆嗦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