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1第六十一回 人间悲喜总纠缠(1/2)
却说赵国基带着封氏,跟随“玉留馨”一队人行旱路,不过一月便至京城。赵国基记得贾环嘱咐,先寻了一处偏僻之地,租了一个小院,请封氏暂住,又安排好了衣食,方才回到贾府。
到了贾府也不去拜见贾政,先摸到自己家,将贾环的话向他父母兄嫂细细说来。赵家人初听得说贾环中了秀才,欲使他们放出去,尚担心出去了只怕不易过活。只是为了环哥儿脸面上好看,也不好推脱的。复又听说一年给他们五千银子,皆是惊喜异常,更没有不愿的。一家子议计已定,赵国基写了一张条子,让钱槐将贾环的书信连带字条一起送到里面去。
赵姨娘接连十几日未见贾环来信,便知他又考试去了。赵姨娘日日将心提在嗓子眼,生恐下一刻就有信来说没考中。虽求神拜佛拈香祝祷也不得安心。一夜一夜合不上眼,非但把两眼熬得抠搂了,还有一回把起夜的贾政唬得差点掉下床去。旁人见她这个样子,不明就里,只说她想着环哥儿想的要疯了。
这一日忽然樱桃葡萄走了来向她打眼色,赵姨娘又喜又怕,强自镇定,把人都支开,命小吉祥儿在门外看着。然后忙拉着樱桃葡萄,抖声问道:“怎么说?”樱桃便拆开信看去,只见上面头一句便是“我已取中秀才”!樱桃忙喊道:“中了,中了!三爷中了秀才了!”赵姨娘忙夺过信来道:“在哪?在哪写着呢?”樱桃忙指了那句话,一字一字念道:“‘我’、‘已’、‘取’、‘中’、‘秀’、‘才’!”
赵姨娘攥着字纸盯了半天,忽放悲声,喊道:“我的好孩子啊!”抱着信大哭起来。又跪倒在地上,一面哭一面给满天神佛磕头。樱葡二人亦流泪不止,三人搂着哭了一回。还是樱桃忍了泪,道:“姨娘且别只是哭,三爷信里还有许多话,等听完了再哭不迟。”赵姨娘这方回转来,忙把信给樱桃命她快念。樱桃便一句一句的念去,赵姨娘听得一句一哽咽。
念过一些日常琐事并问候之言后面忽又道:“现有一件大事,求姨娘务必办妥。”赵姨娘一听,且顾不上哭,忙问道:“什么事?什么事?”樱桃往下念,说的便是赵家的事。赵姨娘听了如何不肯呢。只是觉着分红给自家一半未免太多,这也等环哥儿回来了再说他便是,如今且先办了这事。
又看赵国基条子上写了:“家中已议定,全听三爷的意思,请姨娘定夺。”赵姨娘忙让樱桃葡萄带出自己的话并四五张银票,说此事甚好,正该速速做成。里面有她张罗,外头也要多多打点。
赵国基得了赵姨娘的话,方做风尘辛苦之状,正大光明进了荣府。在门房上高声问了老爷在哪里,然后一溜小跑到了贾政外书房。一见了贾政便跪下磕头,大喊道:“恭喜老爷!三爷中了一等廪生了!”
此事贾政正与几清客相公们闲谈,听人报跟着贾环南下的跟班回来了,不过想着叫进来问问便罢。不想竟听见这么一番话,一时间连一等廪生是何物也想不起来。还是众清客相公纷纷站前来道贺,贾政这方醒过来,忙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赵国基忙拿出几封信来,道:“这是林姑老爷,楚大人并三爷报喜的书信。”
贾政忙拆了林如海的信来看,上面果然道贾环于今秋江阳院试得中一等廪生。后面又有许多赞扬之语。贾政大喜,又拆看楚适的,里面写道:“原不过欲使其略知考场深浅,不想竟得此佳绩”云云。贾政喜得眼开眉展,也不看贾环的信,只向中清客道:“不想犬子南行一回,竟有所得,倒是意外之想了。”众清客忙道:“老世翁过谦了!尊府书香世族,老世翁又是最教子有方的,三公子今日如此实不足为奇!”贾政听了,便拈髯而笑,心中无限得意,只不好表露出来。因见赵国基还在地下跪着,便道:“你很好!下去领赏去吧!”赵国基便退出来。
因走到外面背人处,便忍不住啐了一口。心里冷笑道:“平日里多少诗书礼仪挂在嘴上,这会子听了些马屁就全忘光了!当着那许多人的面,连环哥儿好歹也不问一句!信也不看!还有一点为人父的样子没有!真真环哥儿是最英明的,打小儿就不把这人放在心上!实在是无可敬可亲之处。”赵国基这么一想,越发的想早日从这里出去,故也不去领那几百钱的赏,只忙跑回家告诉了消息,他父母兄嫂自去四处请托活动去了。
贾政在书房里听了两耳贺喜之词,满心欢喜的来见贾母。贾母听了惊异不已。先时贾环被楚适带去南边,她还暗自庆幸,亏得宝玉不曾拜那状元为师,不然也要被领走了。不成想南边竟有这等机缘!偏又让贾环赶上了!心里便不自在,只是面上不好带出来。故笑着说了几句好听话,方向贾环道:“当日原说让宝玉也拜楚状元为师,你又不让他拜,不然今日岂不是双喜临门了呢!”贾政只诺诺而已。
贾母又道:“等楚状元回来了,你再领着宝玉去拜见去!他总不好三番两次驳回你!”贾政只好应是。因又向贾母道:“如今环儿虽非登科,也是件喜事了。也该预备下筵席,请一请亲朋,老太太也喜欢喜欢!”贾母心里正不喜欢,哪里肯办,只道:“如今环哥儿人还未回,哪有正主不见,咱们先乐起来了的!等人回来了再议吧。”贾政听了无法,只好把心里那张扬之意暂且按下。
从贾母这里出来又往王夫人这里告诉去,王夫人早听人报知此事,心里又惊又怒,正黑沉着脸坐在那里咬牙。见贾政满面春风的进来了,少不得忍耐了,听贾政说了一通。因听到说:“环儿如今一时秀才了,宝玉做哥哥的反一事无成,让别人看了成什么话!我每每要教训他,你们便拦在头里,越发惯得他不肯读书上学!以后再不能如此了!须得下苦功读两年书,也下场试一试去!好歹也要搏个功名!”
王夫人听了心中做烧,因道:“老爷何苦只要拿着宝玉做法!宝玉这样已是很聪明颖慧的孩子了!不过因身子弱些时常肯病,才偶有几日不上学罢了!老爷还这般逼迫他!把他逼死了究竟于大家有何益处?老爷只说环哥儿好,怎不想想环哥儿的好先生呢?况且环哥七八岁的孩子,哪里就这么容易得了个秀才!只怕是林姑爷和楚状元怎么变着法子替他谋划来的,也未可知。”
贾政听了大怒,喝道:“胡说!科举只试乃为国抡才大事,岂有谋划的来的!愚妇之见!”说罢甩袖去了。王夫人几时这般没脸过,一发填了气,把炕上东西尽情砸了个稀烂。
贾政心里也不自在的很,王夫人说的谋划之言正戳了他的心窝子。贾政当日亦曾考过童试,家中亦为其百般谋划。然直至贾代善仙逝,贾政未曾过了县试。故贾政深知,便是谋划也须得自己有本事方够得着。否则便是抬了金山银山去考,也是白逛一回。只是这么一想,岂不是自认了自己的学问,连自己八岁儿子也比不过!因此贾政大觉扫兴,也不出去,只向梦坡斋去了。
晚间贾政往赵姨娘这里歇息,一进门便见赵姨娘正伏案而泣。赵姨娘抬头见了贾政,忙站起来请贾政炕上坐了。然后便跪在贾政脚下磕起头来,口中道:“给老爷贺喜!都是老爷素日教训环哥儿有法,今日环哥儿才得出息!我替环哥儿给老爷磕头了!”贾政便道:“罢了!也是他自己用功。”赵姨娘忙道:“那可是没有的事!环哥儿就是再用功,没有老爷时时提点他,没有老爷给找的好先生,他自己就能成事了?何况环哥儿这回南下还是老爷派去的呢!”
一席话说得贾政心里舒畅不少,赵姨娘又有的没的垒了一堆莫须有的功劳在贾政头上。见贾政已是神完气足,便长叹一声道:“可惜环哥儿偏投生在我肚子里,就是有老爷这样的好父亲也无用了!将来环哥儿坐了官儿,人家也要议论他是个丫头生的!我一想到我这么拖累着环哥儿,不知让他多受多少委屈,多吃多少苦,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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