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上)(1/2)
“凌寨主,既然我们已经帮您唤醒小姐,不知道可否把粮食归还,我们急着上路。”姜智洵抱拳道。我坐在他身旁,也注视着坐在虎皮椅上的凌天峰。
见宝贝女儿清醒后,凌天峰大喜过望,派手下好好招待商队的人,吃好喝好,在得知智洵和我是商队头头之后,便邀到聚一堂以上宾之礼款待。狂欢一夜,凌天峰等人醉醺醺的,正打算吩咐手下带我他们休息。
可是见一晚上凌天峰只字未提粮食的事情,姜智洵便在此时趁机提议。
听到智洵的话,几个首领稍稍有些愕然。“蹬鼻子上脸啊!留着你们的命就不错了,还想要粮食?没门!”凌波寨的二把手凌天木红着脸吆喝着。
“怎么说话的?”凌天峰砰地拍了他的后脑勺,凌天木登时眼冒金星,“这是鑫鑫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恩人,你他妈的凶什么!”他歪着身体倚在虎皮椅上,瞧着智洵:“不过,答谢是一回事,还粮是另一回事。”
姜智洵谦恭地回应:“回寨主,小可这批粮食全是要运往河南灾区用于赈灾,还望凌寨主看在黄河两岸千万灾民的性命上还给我们。”“赈灾?骗鬼啊!”凌天峰冷笑几声,“像你们这种歼商我见多了,囤积粮食抬高粮价,到那边去大赚一票!”“我们不是歼商——”我按捺不住,攥紧拳头,待要和盘托出,智洵伸手摁住我。凌天峰一摆手:“这批粮食我们寨子到时候自会送一些去灾区,不用你们操这些没用的心!”
这时,有一个小喽啰慌慌张张地窜进了聚一堂,好似有事情禀报,可是犹犹豫豫地不开口。“你有屁快放!”凌天峰瞪大眼睛,小喽啰附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众人瞧着凌天峰的脸色陡然严肃起来,目光似有似无地在我和智洵身上停了停。
“咳,你们先跟着下去休息,粮食的事情明天再说!”凌天峰语气竟然缓和了一些。“你现在身子弱,怎么也得休息几天。我们暂时呆在这里,徐徐图之。”智洵轻声嘱咐我。我阴沉着脸,跟着他出了聚一堂。
又是那个小喽啰。“我们凌波寨那净是英雄,我们寨主,他的那把宽刃刀我们得四五个人才能抬动,但是寨主跟拎鸡毛似的就提起来了。我们二寨主,他用那个软鞭子,跟活了似的——”
“英雄?我看是狗熊吧?英雄怎么会扣下赈灾的粮食?”我瞪着眼,冷冷地回敬道。“你,你居然骂我们寨主!”小喽啰睁着眼睛,气得话都说不完整,“当年要不是寨主把滋阳县那个黑心县令宰了,还不知道得多少人受罪呢,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我就是寨主从牢里救出来,寨主就像爹娘似的。”我上下打量他,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算了,跟他计较什么,便保持沉默,继续听了一路关于凌波寨两位寨主的英雄事迹。
安顿好之后,我瞧着姜智洵铺床,轻声问道:“你说那些粮食我们能不能弄出来。”“应该很快就没事了。”智洵理好床铺,伸手过来扶我,“你今天差点溺水,身子还虚弱,快些休息吧。”
“……”我此时才意识到,因为凌波寨的人以为我们是叔侄,便安排在同一房间休息,我只顾着琢磨怎么带着粮食离开,竟没有发觉。“你睡床便是了,我在这里趴一会儿就好。”
“嗯,谢谢九叔。”我和衣躺下,乖乖闭上眼睛。“谢谢你救了我。”我小声说着,“我以为这次死定了。”
沉入水中那种万劫不复的感觉,太可怕了。一回忆起来,便全身冰凉。
“我不过做了为臣、为叔、为友都应该做的事情罢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倒是担心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的言语里满是关切。
我浅浅一笑:“不过,原来夜晚在河里可以看到船上的亮光。”智洵释然:“看来是我多虑啦。快些睡吧!”他的手覆着我的额头。“嗯。”我应了一声。
又过了些时候,“彦儿,彦儿——”听到智洵出声叫我,虽然我还没睡着,但是实在乏了,便没有搭话。可是突然我听到有人飞身进入屋内的声音,浑身一激灵,立刻清醒了几分。正要睁眼看看情况。却听那个陌生的声音道:“唉,智洵兄,又要我来救你啦!”言语很是熟络。“怎么这么慢?都足够把我们杀几个来回了。”是姜智洵的声音。
是他的朋友?我心中疑惑,方才九叔唤我,怕是要确定我已睡着吧,不想让我发觉。这时候醒过来一定会非常尴尬。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继续装睡。
“喂,已经是最快了好不好!我一直派人暗中注意你们的船队,发现被劫我这个庄主大人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怎么样,够义气吧!”那人明显在耍赖。突然,他音调一变:“怎么还有旁人在这里?”“放心,她已经睡着了。”智洵向他介绍我,“这是我的侄儿。”
“侄儿?”那人震惊,“皇帝?”“不是——”伴着沙沙声,是姜智洵把床帏解下,“是皇后。”“你们——”那人语气里满是暧昧。“想什么呢!”智洵声音里透出不快,“此次赈灾是皇后同我一起前往灾区,为了方便,皇后女扮男装,与我以叔侄相称。”
“呵呵呵呵~”那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是我瞎想了。细看一下,果真是个美人儿,啧啧,美人沉睡图,也就你甘做柳下惠,我可实在是难以抵挡这番you惑。”我脸一热,怎地这人说话如此轻佻,定是一个浪荡子弟。
姜智洵持续不快:“容庄主,你是不是许久不做姑娘家,连心态都异常了?”“呸!你就不能说我点好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因为是姑娘家才更是懂得欣赏~”那人不满地应道。容庄主?姑娘家?是女的!我满心震惊。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智洵称她容庄主的人,应该是赫赫有名的容易庄的庄主容予,她虽然年纪轻轻,但是三年时间就将容易庄的绸庄、钱庄、珠宝行甚至青楼等等生意经营到大燚各地,甚至在沅国也有很多生意。容予所居的容易庄俨然已经是控制大燚经济命脉的小朝廷。而更可怕的是,据说容易庄除了正常的生意还有很多买命的活计,培养众多杀手。要不然的话,天下第一庄的名号哪能这么容易担得起。不过,鲜有人见过容庄主的真面目,只知道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子,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女扮男装。而我更吃惊的是,她居然和智洵关系匪浅。
“好了。”姜智洵问道,“凌天峰什么意思?”“哦!”容予咳了一声,“他表面上对我很是敬畏的样子,但语气里还是瞧不上我们容易庄。我说这批粮食是我们容易庄自愿为了大燚福祉献出的赈灾粮,他还是不痛不痒地表示过路费还是要收的。我想也是,要养一大帮人不容易。”她顿了顿,“我可是深有体会。”“快说——”智洵淡淡地回应。容予啧了啧嘴:“我只好表示愿意用钱再把这些粮食买回来啦!嗨,他们这笔买卖倒是赚大了。我这一个月算是白干啰——”
“嗯,辛苦你了。”智洵谢道。“唉唉唉唉,你别这样子。突然这么客气,我可是受不了。”容予语气漫不经心,“等我们容易庄的珍宝都运过来,你们便可离开,估摸着这两天足够了。”她站起来:“我赶了一夜的路也很累了,就回他们给我准备的‘贵客房间’休整咯!”“嗯,万事小心。”智洵嘱咐她。
“对了——”我听到智洵唤住她。可是容予的脚步未停,没做任何回应。智洵叹口气,似乎赶上几步拍拍她的肩膀,容予这才回应:“怎么了?”
“这几日暂时就不要与我们直接见面了,免些不必要的麻烦。”智洵嘱咐道。“切,你不说我也知道。好啦好啦,少罗嗦。”容予嘟囔了几句,终于离开了。
感觉智洵走到床榻边上,我全身紧绷,他掀起床帏,轻声道:“千嫣,容予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有机会我再介绍你们认识。”我紧闭着双眼,心差点要跳出来。九叔是知道我没睡,还是自说自话啊。没有办法,不知道他和容予是如何相识的,但是既然他暂时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只能继续装睡。不知不觉,就真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智洵轻描淡写地把容易庄会帮忙的事说了一下,除了没有提到容予是女孩子,其他部分都与于昨晚的情形相似。我放下心来,他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刻意隐瞒,也许是为了保护容予的女子身份吧,我们与众人耐心等候离开之日的到来。
谁知过了中午,凌寨主又差人来找我们叔侄:“我们小姐要见你!”我回脸看看姜智洵,又转而手指自己的鼻尖,不可思议道:“我?”
“快点快点,小姐等着你呢!”我在昨晚那个小喽啰的推搡下进了凌鑫的房间。我扫视四周,昨天已经来过一趟,对房间的布局早有了解。
凌鑫的房间是以淡粉的颜色为主,精致的雕花梨木床罩着粉色的纱帐,充满了少女的梦幻,和德妃雪和的寝殿有得一拼。不过临窗户的案几上摆着几盆君子兰和一个盛着小鲤鱼的瓷瓮,又让房间多了些真实的生活气息。清醒着的凌鑫半卧在床榻上,侧脸直直地看我。而坐在床边的便是寨主凌天峰。
“鑫鑫啊,他来了,你喝一口吧!”凌天峰从身边侍女手里端过一碗香喷喷的鸡汤,“你二叔亲自下厨给你炖的,你闻闻,香不香?”平日里凶神恶煞的凌天峰此刻脸上全是慈父的温柔。
“爹,女儿想和李公子单独说说话。”凌鑫有气无力地说道。凌天峰的手僵在半空,来回看看女儿和我,忽而咧嘴大笑:“哈哈,好!好!女儿长大了,爹呀,这就走!”他站起身,把手中鸡汤塞给我,眯着眼睛道:“小子,你走运啦,好好喂我女儿把汤喝了。”说完一挥手,带着一众下人离开。
我盯着手中的鸡汤,走运?喂大小姐喝鸡汤就是走运?我撇撇嘴,这个寨主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莫不是——我心道:若我能服侍这大小姐把鸡汤乖乖喝了,粮食可以无偿奉还?想到这点上,登时浑身充满了力量。
“凌姑娘,你三个多月滴水未进肯定饿极了吧,这鸡汤香得不得了,我喂你喝怎么样?”我忘了自己此刻是男子身份,便毫不客气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舀起一勺鸡汤伸到凌鑫嘴边。谁知她艰难地抬起手想把勺子拨开,无奈太过虚弱根本没起作用,我察觉到她的意图,微微皱眉:“凌姑娘喝完了这鸡汤才有力气耍脾气吧,现在我即便不会功夫,要欺负你还是易如反掌的。”
“你——你这个无礼之徒!”凌鑫苍白的脸上涌现一丝红晕,断断续续地质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唤醒我?我明明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睡得好好的?”我心觉这个女孩过于任性,不自觉地反问道,“且不说你那样睡下去早晚会出人命,便是你爹为了你的事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大不孝怎么能说是好好的?”
凌鑫一时气结,瞪着一双杏仁眼瞅我。“你要单独和我聊天,应该不止是说这些吧。”我端起鸡汤,“你还不如快些把这个喝干净,好有力气说正事。”凌鑫撑起身子,抖着手要自己捧汤碗。“你乖乖地由我喂,汤洒了烫着又怨我的不是。”我叹口气耐着性子喂她喝汤。凌鑫脸红红的,但是实在是过于虚弱,只能老老实实地将一碗鸡汤喝尽。“嘿,你这胃口也不小呢!”她喝过鸡汤,脸上恢复了些血色,也有力气给我一个白眼:“你别以为讨好我就能做我们凌波寨的女婿!”
我愣住,什么跟什么啊,想起方才凌天峰那个眼神和笑意,恍然大悟,继而捧腹大笑。“你笑什么?”凌鑫看看自己身上,摸摸自己的脸蛋,“我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吗?别以为把我叫醒是什么大功劳,告诉你,我根本就不想醒过来。”我止住笑,抹抹眼角的眼泪:“抱歉啊,抱歉,我笑的不是你,我笑的是,我啊,恐怕要让你爹失望了,不可能会娶你!”“哦,你——”凌鑫又把眼睛瞪圆,“你难道还嫌弃我?”
我哑然失笑,大小姐的想法实在是难以捉摸,方才明明是她看不上我,可是得知我不喜欢她,心中却又不快,该是多强的好胜心呐。但是,我并不想戏弄大病初愈的凌鑫,便坦诚告诉她自己的女子身份。知道我是女子,凌鑫对我生出不少的好感与好奇,同为女子,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你不知道,我刚听说唤醒我的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生怕爹爹会招你入赘,现今危机解除,我放心了。”她按住自己的胸口:“哦,对了,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因为方便呐,我跟九叔一起出来做生意。”“哦,女子经商,倒是奇特。真羡慕你能像男子一样去那么多地方游历。”凌鑫语气里满是羡慕。“你又不算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你爹从来不带你出去转转?”我有些疑惑。“我的腿——”凌鑫隔着锦被摸着自己左腿的膝盖,“我生下来膝盖便是与常人不同,行走不便,这么多年从没离开过凌波寨。”“啊,这样子——”我不由地怜惜起来这个年华正好的少女。
“哦,那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梦里游历了许多地方,所以才不舍得醒来?”我露出表示完全理解的神情。“我——”凌鑫眼光闪烁,有暗淡下去,“说实话,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了?”“哈?”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不可能吧,你可是做了三个月这么长的梦,怎么会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仔细想想!”她蹙眉思索,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醒过来能记住梦的内容,可是那样的梦平淡无奇,不值得回味。而我越是不记得梦里的事情,越是想要重温梦境,我总觉得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梦。你没有这种感觉吗?”“好像没有。”我想起前两天梦到与阿棠在丽江的情景,美梦我都记得,时时可以回味。
“那你不会还想重温那个不记得内容的梦境吧,到时候又会一睡不醒吗?”我拉住凌鑫,担心道,“过些日子我们商队要继续北上,你再昏睡过去可就没人能唤醒了。”
“我、我自然是还想——”凌鑫有些羞涩,又遗憾地叹气道,“这个梦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她看看房门,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但是可以买到。”买?我一挑眉,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中的困惑百转千回,忽然透亮,便死盯着凌鑫:“你拿什么跟他换的?”
凌鑫听到我的话惊诧不已:“呀,你怎么知道的?”微微有些沮丧,也许她以为这等奇事一定能让游历各地的我惊叹一番,谁晓得我竟然早就知道。“是我的珍珠,我跟他说好的,一颗珍珠换一天的梦,用百珠换百梦。可是算起来还不到一百天呢!”
“用珍珠换?”我这时候才惊讶了,“我不信。” 我乍一听说买梦这种奇事的确是暗暗惊叹,不过转念想起玉龙门典籍中似乎有关于贩卖梦境的记录,那是关于传说中的孟氏家族。
孟氏,玉龙门的志异部分的史籍中有记:山东孟氏,有异能,能窥前世以聚梦境,世人或欲知前事,受其梦诱之,甘以珍宝易之。虽然的确是以珍宝换梦,可是以孟氏的财力来说,珍珠有何稀罕,竟然愿意用他们精心聚拢的前世之梦来换?
“凌姑娘,听你这么说,你的珍珠应该还有剩余吧?能让我瞧瞧吗?”我探问道。“当然可以。”凌鑫很爽快地答应了。“在这里。”她挪到榻边,把枕头下面一个小暗格打开取出一个小木盒。“喏,我算过了,到昨天为止我总共睡了九十六天,应该还剩下四颗。”
我小心地打开盒子,粉色的缎子上果真躺着四颗珠圆玉润的珍珠,流溢出温润的光泽,的确,我在天明城也没有见过如此完美的珍珠。但是即便这是极品珍珠,用来买前世梦似乎代价——迎着光仔细观察,珍珠骤然闪烁七彩虹光,晃得我眼睛生疼。闭目片刻,我再睁眼瞧凌鑫,啧啧赞叹道:“你这果然是稀世珍宝,不是普通的珍珠啊!” 没错了,这应当是传说中的鲛人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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