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0-草壁泷太(1/2)
……
“啊啾——!”
大概是被谁在背后念叨名字了。
走到陨坑嵌在边缘那方冰晶旁,抬手拂去上面的尘土与碎石,正仔细端详其中的暗堕督导队一员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身边,已经看完并拿到之前所发生一切监控记录,从时之政府的式神(狐之助们)那里回来的同僚嫌弃的向外躲了躲,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毒似的。
“……”
因同僚这反应感到稍许尴尬和无语,这位暗堕督导队员顿了下手。半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便又低下头去看透明冰晶里栩栩如生的堕魔付丧神——
大概是因为被冰封时,挣扎太过,冰中白发鬼右手举起所持的本体呈前刺状,身体则落在下势力。被黑浓血色浸泡的半张脸,面翠狰狞,巉然如锯的獠齿斜弯出唇腔,可怖可憎的视感足以成为不少人的梦魇。再加上那巨人观化的身体,气肿膨胀的肌肉,污绿色泛黑的皮肤,腐败曲张的静脉,破肉挤出的森寒白骨。
像是被落了太多核辐,深度核中毒的肉体不堪入目,即便这世界上有过那样多死去的人,也有各式各样的尸体,可是要找出一个比白发鬼更糟糕的,稍微有点难度。人们看着它就会想要呕吐,太难想象到这种东西是仍然存活着的。
即便见证过太多死亡,收割过太多条暗堕付丧神生命的督导队员也没见过比它更毛骨悚然的凄凉了。隔着皑皑剔透如镜面的冰晶,督导队员却不自觉去数白发鬼静敛在眼睑的睫毛。真是邪门了——即便这只鬼这样丑陋,曾经的俊美风雅完全殆尽。可是双目紧闭的它,脸上却有种解脱释然的安谧。这份不合时宜的宁静与它被冰封前的挣扎动作截然不同,甚至因矛盾的深刻而突兀出一种诡异。
午后深秋,红树花迎的斜光自上而下的抖落在裹着白发鬼的澄澈冰面上,如英灵殿一束永明的光。地上阴影无常。假使生命有其色泽,或许踏碎这白光之际,死亡与世界的距离便消弭,漫世飘飞了。
“看什么呢?干活了!”
同僚走过来,搡了把他的手臂,从腰间抽出振良快刀。冰晶中沉睡的白发鬼在他眼里与死物无异,人类不会因为器物的损坏而生出怜悯,他们所能给予的只有丢弃。刀动飒杳如流星,他要将这方闪烁寒光的冰晶斩碎,将里面的鬼抓出来——即便结果是零碎尸块也无妨。暗堕的付丧神都是要死的,遑论这个已经堕魔。
只是无论他的刀锋如何锋利,他的剑术如何了得,磅礴的灵力混杂深厚的剑气也无法使得冰晶有哪怕一丝的破碎,裂纹更是不存在的。拔刀的督导队员并不知晓负状态的死气之火所凝结的寒冰坚硬,只得以高能的死气之火才足以将其融化。彭格列家祖传的奥义倘若能这样简单的被破解,未免也太被小看了。
他一刀不成,便两刀,甚至引来其余队员纷纷助阵。一群人齐上阵,使出百种花样也不得撼动那方冰晶分毫,连十二个边最易破坏的棱角都没磕下来。到了最后,除了去救助龙级审神者的那员,和从一开始就高冷地站在另一位当事人(沢田纲吉)附近的神级的银发男子外,所有督导队员都去跟那冰晶一决高下了。
身为队长的银发英俊男子只是轻轻瞥过一眼那边,他的注意力全在被刀剑付丧神安抚的褐发少年身上。他的目光停在少年左手指间的华丽戒指上,留在哼唧唧在少年脖颈处拱脑袋似乎想让主人抬起脸来的会飞的小狮子上,盯在狮子火焰般的鬃毛和狮尾一簇火焰般的蓬松毛团。
他静静看着,并不作声。
但在沉默中,他伸出右手手指,隐秘的探到左腕的那挂装饰银质链物上。深褐肤色与低奢的银面相衬。似把玩,无任何深意的一番摆弄,继而又放下手,落回腰间的佩刀上。齐整挺直的黑色军装没有一道褶,诚如他冷肃严谨的性格。
那些暗堕督导队员们现在做什么已经无暇顾及。在他们眼里轻如尘埃的白发鬼,对于此时半跪在褐发人类少年面前,含泪哽咽劝慰自己主公的浅草发色短刀而言,是他一半灵魂的份量。另一半则是伏地恸哭,无力承受死亡的年少审神者。
他同小龙景光、小豆长光两位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让流泪的年少审神者分出丁点注意力。年少审神者伴生的那只会飞会冒火的小狮子也不行。刀剑付丧神们对所有糟糕之事皆因神性而怀有种「哀而不伤」的合宜——这是他们在漫长历史中所诞生出的[天性],又是高天原上八百万神明所特有的[神性]。
如若不如此,他们大概早就活在这世界的资格与勇气了。
是以,粟田口家的毛利藤四郎并不能够完全明白——大典太光世的死亡对于年少审神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是付丧神,虽有一颗刚刚由年少审神者种下,发芽长出的人心。可他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无法推己及主公大人的一切。
小龙景光与小豆长光更是如此。
他们都不明白,年少审神者由大典太光世的死亡,正被一种堪称恶劣冷酷的方式逼迫成长,还要强制付出额外的代价。代价远甚切肤削骨的锉磨,比年少审神者过去十五年来,所经历的任何艰难痛苦都要来的绝望。
然于沢田纲吉,这跟他无力阻止尤尼的牺牲是完全不一样的。
尤尼是为了阻止十年后白兰·杰索的野心而选择了死亡的未来,这是她自身的意志,即令是她所爱的伽马都无法撼动的。沢田纲吉痛苦尤尼的死亡,愤恨将世界扰乱迫使尤尼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的白兰·杰索。
可是大典太光世呢?他的意志是什么呢?
「是以付丧神的身份维持自身尊严的活下去。」
即便年少审神者在这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的努力适应这个陌生世界的一切,他认为刀剑付丧神们是神明,认为他们应该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是站在神坛上接受供奉,无法沟通,甚至有些可怕的——但这些全部都是借口。是沢田纲吉低头不肯正视这些刀剑付丧神们,只想赶紧逃避这个世界所给自己找到的借口。
他其实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他不断地催眠自己是不知情的,告诉自己是不可信的,他与刀剑付丧神彼此只是利用关系。他甚至不敢用[合作]这种字眼,因为所站立场与位置的不对等。
沢田纲吉习惯性的看低自己,他不觉得很厉害,这让他对于周遭一切的行动全是被动。他说他做不了审神者,锻刀不行,将付丧神显世不行,连斩杀人形的时间溯洄军都不行。
这个世界没有reborn狠狠踢他一脚,以平静语气说恐怖之话威胁他行动,更不会粗暴的给他来一发死气之弹。所以他一直逃避,一直抱怨着不行。一次又一次的说要为了回家努力,可是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好,只是、只是一切看起来在朝好的方向发展而已——这种假象也让他沾沾自喜,甚至隐秘得意起来了。
如果不是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狠狠戳在他心口,撕开他蒙住自己眼睛所编造的理由。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他不去做,他总是逃避的话,迟早会引发祸端。可现下他知道了,又该拿什么来补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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