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失常（1/1）

没错，七婆见到的那对夫妇，就是霍治的爸妈。他们拿着儿子的照片来着七婆，是“在底下安个家”的主意。他们给七婆留下的电话号码也不是他们真正的电话号，那是一个在街边保亭临时买的电话卡，给七婆打完电话后，他们就把卡给扔了。七婆当然不可能打通那个号码。他们看上去要比当年老很多，这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十二年都过去了。十二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足以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得气虚体弱。他们虽然老了，可他们还都活着，他们不是鬼。至于他们拿来的照片和十几年前的那张毫无差别，也可以理解，因为两张照片是同一个底片印出来的。七婆的种种假设和猜想都不成立。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一点。彻骨铭心的恐惧，很可能是来自活人恶狠狠的报复。她以为自己的谎言衣无缝、滴水不漏，可她的一切行为都在一个人的监视之下。这个人，叫“在底下安个家”。它为了给七婆制造恐怖，让七婆能深切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找到了那对十几年前出现在七婆家里的夫妻。他们的住址变了，他们的样貌变了，他们的电话也变了，可“在底下安个家”就是找到了他们。他费尽心思让霍治妈对自己深信不疑，对七婆百般怀疑。那对可怜的夫妻听从了它的意见，他们再一次拿着儿子的照片来到了七婆家，他们又了和当年一样的话。这么做，用“在底下安个家”的话来，只是为了让七婆想起她所做过的缺德事，让她不要忘记自己的斑斑劣迹，让她感受到骗死人钱的恐怖之处，让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目的达成，在两夫妻神秘消失了以后，七婆变得寝食难安，疑神疑鬼。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在底下安个家”究竟是何方神圣？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东西，它们能看到你的所作所为，你却对它们的存在一无所知。恐怖吗？当你在伏案工作的时候，它在你头顶。当你在和情侣你侬我侬的时候，它在你头顶。当你在昧着良心赚黑钱的时候，它在你头顶。当你在给某个人的茶水里下毒的时候，它在你头顶。它，一直在你的头顶看着你。故事里的这个“它”，叫“在底下安个家”。七婆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她找到艾琪，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艾琪：“会不会是儿子的死对那对夫妇的打击太大，他们精神失常了呢？他们又拿着儿子的照片来找你，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记忆又回到十几年前了？对了，很可能是老年痴呆啊，据老年痴呆就是这样，患者只能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可对近期经历的人和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七婆：“那两个人怎么会都得了老年痴呆呢？”对啊，一对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性格可能会越来越像，但绝不会连得的病都完全一样。两个人同时换上老年痴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艾琪也意识到了这种假设的牵强：“也对啊……”七婆：“还有，他们来过一次以后，我怎么再也打不通他们的电话了呢？”艾琪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七婆：“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艾琪：“不会，你最近好像有点太敏感了，你还真的相信世上有鬼啊。”七婆：“我相信。”艾琪：“你又没见过鬼，你怎么能确定鬼真的存在呢？”七婆：“你也没见过鬼，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鬼不存在呢？”七婆的预感很准，几后，下一对饱受丧子之痛的夫妻就又来找七婆了。他们的脸看着更老，一看就是过了退休的年纪，可他们却自己的儿子刚满二十二岁。如果他们在四十岁生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一开始，七婆对这两张脸毫无印象。后来，她就一点点想起来了。点醒她的，是女人的一句话。她，我儿子刚订婚，可新娘不同意陪葬，我想杀了她，把她和我儿子埋到一起。七婆在十几年前就听过这句话。有一，一对夫妻来找她，他们刚满二十岁的儿子得了绝症去世了，刚得知他的病，和他订过婚的女人就当即反悔了，什么都不肯和他完婚，理由很简单，她不想一结婚就变寡妇。作为一个青春正好的姑娘，她的做法虽然有些不讲情面，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在外人看来，你都要死了，还非得死气白咧地跟人家姑娘结婚，未免太过自私了。可在那对父母看来，错全在女孩身上。他们坚持让两个孩子尽快完婚，最好能让女孩怀上一个大胖孙子。儿子没了，他们需要个精神寄托。面对未来公婆的无理要求，女孩死活不同意。在儿子呼吸机上的数字归零当，女孩和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阴阳转换，祸福相依，万物都是轮回。在这个诺大的世界上，有人生，就有人死；有喜，就有悲。一家是张灯结彩，一家是披麻戴孝。来找七婆的时候，那位母亲一直用嘶哑的嗓音咒骂着那个女孩。这一幕又在十几年后上演了。现在，七婆的面前又站着这么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他们都长着一张六十岁上下的脸，他们都坚定地二十岁的儿子刚刚离世。女人还一直在咒骂着那个不讲情义的准儿媳。七婆记得，十几年前，在谈话过程中，那个男的一直对妻子没好脸地：“胡花，你别再骂了，积点口德，当心嘴上生疮。”可妻子却一直对丈夫不理不睬，还继续咒骂着那个杀千刀的女人。对了，当年那个满嘴脏话的恶婆娘，名叫胡花。你巧不巧，七婆现在面对的这个骂骂咧咧的大妈，也叫胡花。她的丈夫也一直在身边呵斥她：“胡花，你能不能别再骂了，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没素质，你都不会害臊吗！”胡花却反击丈夫：“我害臊！我儿子刚死，那女的就结婚了，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白脸？大姑娘家家的，她就不会害臊吗！”两个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吵，七婆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她恍惚了。是她的记忆反复重现了，还是时间真的倒回去了？她听，在北京的故宫里就时常有这种情况发生，每逢雷电，当年清宫的景象就会再一次闪现在深闱院墙之内。据就有游客亲眼见过，在某个宫殿的正门前，有几位宫女和太监匆匆走过，就好像忙着在给某位娘娘传膳。一个物理学家解释，那都是雷电的作用所致，原理等同于录像带的播放。七婆面临的场景似乎如出一辙，可又有本质的不同，现在不是雷雨，窗外阳光大好。七婆是真的见鬼了！你当然知道，这对夫妻根本就不是鬼，他们很有可能是下一对被人指使的受害者。背后操控全局的那个人，很有可能还是“在底下安个家”。可七婆并不知道事情，两次惊吓过后，她的精神终于开始出现问题了。艾琪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人了。她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眼神呆滞，浑身发抖，还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别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艾琪打电话问了一个精神科大夫，大夫告诉她，七婆可能是换上了精神分裂症。艾琪问：“那这病能治好吗？”大夫：“能，但是治疗费用不低。”“只要能治好我妈，花多少钱都行。”“那你带她来住院。”“一定要住院吗？”“对，我们得看到病人什么样，还要做一些专业的检查，才能对症下药。”“可我妈下不了床啊。”“病人是失去行动能力了吗？”“这倒不是，就是，我一拉她下床，她就大吼大叫的，有鬼抓住她了。”“你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精神失常的吗？”“可能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刺激源是？”“我妈最近好像见鬼了……”“我们要相信科学，鬼这种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艾琪想起了七婆对她的一句话：你又没见过鬼，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鬼不存在呢？她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那个大夫。平静了一下心情，艾琪回道：“那我妈为什么都有鬼找她，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幻觉？”大夫：“你能形容一下她见到的鬼是什么样的吗？”艾琪：“这个我不知道。”大夫：“所以啊，你还是需要把病人带到医院来，我们做个系统检查。发现病因，找到刺激源，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啊。”“可我挪不动她。”“那我就帮不了你了。”“好，我再想想办法。”艾琪打电话的时候，七婆始终紧紧盯着她的嘴，耳朵还会时不时地动一动，好像在认真聆听着她和大夫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