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女儿的生日,母亲的祭日(1/2)
公历七月十六号,也就是阴历六月初八,这一天是慕容以安的生日。
俗话说:“孩儿的生日,娘的苦日。”
可对慕容以安来说,这一天不仅如此,还是叶清慧的祭日。
有时候啊,命运喜欢跟人开玩笑,当时觉得如戏剧一般,可戏剧落下帷幕,在回味中,总会让人潸然泪下。
这一天,淫雨霏霏,莫名有些压抑。
闲暇之余,慕容以安站在窗边,她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她的心也如天空一般,灰蒙蒙的。
凉风携着雨丝打落在窗台上,她竟是觉得通体寒凉。
不禁用双手环着肩膀,好似只有这样,她才能留住丝丝余温。
天在下雨,她的心在哭泣。
妈妈,七年了,你还好吗?
妈妈,安安想你了。
妈妈,安安已经把慕容以微送进监狱了,等找到梁思彤后,安安亲自送她去向你赔罪。
妈妈,安安已经七年没有过生日了,一会儿安安去看你,你陪安安过生日,好不好?
慕容以安微微仰着头,她的眼睛里笼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就像是此刻烟雾迷离的七月天气。
上午十点光景,慕容以安已然没了工作的心思。
犹豫再三,她决定翘班离开。
匆匆交代了几句,她便驱车离开。
到花店买了一束白色雏菊,不做过多思索,黑色的路虎极光便驶向了墓园。
慕容以安不知道,在半个小时前,宁随风和小墨也确定了去墓园。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争执了好久,才勉强有了结果。
阴历六月初八是慕容以安的生日,也是叶清慧的祭日,这无可厚非。
可到底是为慕容以安过生日,还是到墓地去祭奠叶清慧,还是生日祭日一起进行,却把两人难住了。
小墨优雅自持:“我觉得应该祭奠外婆。”
他与妈咪相依为命七年,在这七年中,妈咪从未过过生日,相反,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从花店里买一束白色雏菊回来。虽然妈咪从未解释过什么,可他知道,妈咪在无声的祭奠外婆。
宁随风强势无比:“这是安安回来的第一个生日,应该过得有意义一些。”
七年前,慕容以安的每一个生日他都陪她过,他在她的生命里缺席了七年,七年后他的安安回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缺席。
小墨态度坚定:“妈咪肯定会祭奠外婆!”
宁随风话语决绝:“必须过生日!”
至于祭奠亡人,可以过完生日后再进行。
小墨:“祭奠外婆,过祭日!”
宁随风:“过生日!”
两人争执不下,甚至争得有些面红脖子粗。
最后,实在是争执无果,恰逢苏峪来送文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小墨说道:“苏峪叔叔,我问你一个问题。”
苏峪点头:“请说。”
于是,小墨把刚才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
听完,苏峪有些汗颜:“生日祭日都过不就行了!”
如此简单的问题,有必要争执不休么?
宁随风和小墨:“”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嫌恶扭头,一时竟是尴尬无语。
也是,祭日生日都过,如此简单的问题,他们两人竟然争执了许久。
宁随风站在窗边,抬眼看了看沉沉的天空,话语略显沙哑:“小墨,你说安安现在在做什么?”
她的心,还平静吗?
是否像此刻的天气一样,沉沉泱泱的?
思索了片刻,小墨小声开口:“我想,妈咪应该去花店了吧!”
容颜陡然黯然,宁随风弯腰抱起小墨,边走便说:“我们去找你妈咪吧!”
小墨眉眼柔和,欣然同意:“好。”
他们既已是一家人,那么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开心时,他们一起笑;悲伤时,他们一起流泪。
这才是一家人。
在前往墓地时,经过一家花店,宁随风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和小墨一起下车买花。
巡视一周,宁随风淡淡开口:“包一束白色雏菊。”
“好嘞!”花店老板麻利包装,边包边笑道:“今天是不是特殊的日子啊?好多人都来买白色雏菊呢!”
宁随风眉梢一挑,没有接话。
花店老板继续说道:“就在半个小时前,一个姑娘买了一束白色雏菊,她刚刚离开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又买了一束。”
顿了一下,花店老板笑呵呵道:“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也许吧!”宁随风话语疏淡,也许花店老板说的那个姑娘,就是他的安安。
老板很健谈,他本想在交谈几句的,可对上宁随风那双幽深淡漠的双眸,只能讪讪闭上了嘴巴,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气场很强大,并不好相处。
他虽然对怀里的孩子很温柔,可他的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温柔的男人。
先前那个姑娘也是,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清冷淡漠。
他们是同一种人。
一个想法突然在脑海里浮现,花店老板偷偷瞥了宁随风一眼,也许两人是相识的。
然,这个想法还没转完,花店老板看了小墨的正脸,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孩子的五官,跟那姑娘几乎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要说两人没关系,倒是有种刻意说假话的意味了。
这样想着,不消片刻,花束就包好了。
花店老板笑呵呵地把花递给宁随风。
宁随风接过来,付钱后,抱着小墨走出花店。
帘外雨潺潺,蒙蒙细笼烟。
男人长身玉立,修竹一般挺拔隽秀;男孩眉清目秀,水墨林溪一般清透雅致。
他们就像是名家山水里精心描摹的背影,一步一履,满身风华。
花店老板直直看着,一时间竟是有些移不开眼睛。
微风卷着雨丝飘在脸上,凉凉的,一直浸到了心里。
微微弯腰把白色雏菊放在墓碑前,慕容以安蹲下,取出手绢,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被雨水洗礼的墓碑。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好似重一分就能惊扰了墓里安眠的亡人。
“妈,安安来看你了”慕容以安浅浅一笑,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话语一出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啊,在尘世里独行了七年,看遍了人世冷暖,可母亲带着馨香的温暖怀抱,却再也无法拥抱她了。
她想对妈妈倾诉衷肠,却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
喉头仿佛哽着一块鱼骨,慕容以安只觉得苦涩难忍。
雨丝落在脸上,冰凉的触感不及她心里的冷漠。
“妈,都说孩子的生日,是娘的苦日,可是,您知道吗,这一天,也是我的苦难之日。在这一天里,我失去了我的妈妈,这七年来,每到这一天,我甚至不敢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躺在血泊里,那鲜血,竟是比黄泉彼岸的曼珠沙华还要灼烈”
慕容以安哽咽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洇染了迷蒙的雾气,烟雾笼笼,看不真切。
“妈,你说为什么有的人,心毒似蛇蝎,难道真的有因果报应吗?”
慕容家自认为从没对不起慕容以微,为什么她要让慕容家家破人亡呢?
难道在前世,他们与慕容以微有涉世之仇吗?
如果真的那样,报应在她慕容以安一个人身上不好吗?为什么要夺走她妈妈的性命?
她的妈妈一生向善,从未做过坏事,为什么老天要残忍的带走啊?
把额头抵在墓碑上,慕容以安闭着眼睛,而她的心里啊,早已悲伤泛滥。
四野寂寂,只闻雨丝打落石碑,天地间静得仿佛只剩下了慕容以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渐近。
慕容以安动了动,她并没有转头。
也许
她能够猜到来人是谁。
那人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住,沉沉的目光落下,仿佛有千斤重。
“安安”那人开口,声音里饱含怅然苦楚,可在慕容以安听来,却是嘲讽至极。
见慕容以安闭着眼睛没动,那人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他缓缓靠近,把白色雏菊轻轻放在墓碑前,与慕容以安带来的雏菊并排着。
慕容以安跪着,他没有跪,而是坐了下来,眉宇间流露出几分颓然之态。
抬手拂去金色大字上的雨水,他侧着身子轻轻靠在墓碑上,就像是与糟糠之妻相依为命,相互取暖一般。
慕容振华本想跟慕容以安说说话,可他想到这么多年自己做的混账事,他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嘴巴张开了,最后又讪讪闭上。
罢了!罢了!
在亡妻墓前,他还是不惹女儿生气了。
难得有机会与女儿安安静静的相处一会儿呢,即便沉默无言,他也觉得万分珍惜。慕容振华振华一会儿看着冰冷的墓碑,一会儿看着慕容以安,他的视线充满了愧疚,最后颓然地摇摇头,一声叹息出口,随风消散。
宁随风和小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慕容以安和慕容振华两人,一人跪一人坐,他们都紧挨着墓碑,没有对亡人的惧怕,有的只是眷恋和思念,还有淡淡的怅惘。
听闻脚步声,慕容振华寻声望去,只见宁随风一手抱着小墨一手擎着雨伞走过来,他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里也充满了苦涩的味道:“随风,小墨,你们来了”
宁随风对慕容振华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视线落在小墨身上,慕容振华眼底的愧疚仿佛要溢出来一样。
小墨轻轻踢了宁随风一脚,趴在宁随风耳边小声道:“宁叔叔,放我下来。”
宁随风把小墨放在地上,黑色的雨伞完全罩在小墨头上。
小墨微微仰头,表情淡漠:“慕容参谋长。”
小墨疏离的称呼,让慕容振华的心啊,顿时碎了一地。
也是啊,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的女儿他的外孙不认他,他怪不得别人。
宁随风让小墨自己打着伞,他弯腰把白色雏菊放下,脱下身上的风衣披在慕容以安身上,随后他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圈着慕容以安的肩膀,亲昵的凑过去,话语虽然饱含责问,其中的担忧和心疼却不曾遮掩:“下雨也不知道带伞,衣服都湿透了,不觉得冷吗?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安安,你让我说什么好,嗯?”
慕容以安把头从石碑上移开,十分自然地靠在了宁随风的肩膀上:“那就什么都别说了。”
宁随风失笑:“当着伯母的面,你让我什么都不说,是想让伯母觉得我不合格吗?”
他中间顿了一下,本是想喊妈了,突然想到慕容振华还不知道他和慕容以安领证了,就临时改了称呼。
慕容以安埋在他的怀里闷笑:“我就是这么想的。”
她虽然在笑,可那笑容里,也带了几分凄迷。
“安安,你听好了。”宁随风突然严肃起来,“今天我只允许你伤心一会儿,我们回去后,便不能再伤心了。”
他每天想让她开心都来不及,怎会舍得让她心伤?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慕容以安心情畅然了不少:“要是回去后还伤心怎么办?”
无奈一闪而过,宁随风眼底的宠溺比海还要深,有慕容振华和小墨在,有些话语不适合当众说出来,于是他凑到慕容以安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那就床上惩罚。”
慕容以安:“”
粉拳落在宁随风的胸口,慕容以安又羞又窘:“流氓!在我妈面前就耍流氓,宁十三,你可真行!”
宁随风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深深凝视着慕容以安的眼睛:“我想,伯母应该十分乐见其成。”
慕容以安:“”
与宁随风讨论无下限的话题,她永远不是败于下风。
小墨安静地看着在蒙蒙细雨中相拥的男女,不禁露出一抹优雅的微笑。
从他懂事后,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这一幕。
而今,他的妈咪终于等到了那个愿意把她捧在心尖上的人,他想,此生他终于了了一桩心愿。
愿时光从此静好,愿幸福永远长存。
慕容以安和宁随风腻歪起来,总是会忽略周围所有的人,包括小墨这个儿子。
见两人腻歪不停,小墨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提醒两人:“妈咪,宁叔叔,虽然蒙蒙细雨中谈情说爱很浪漫,但也要分场合啊。”
在墓园里谈情说爱,恐怕在漫漫尘世里,这两人是头一对吧?
宁随风话语幽幽:“不要紧,我跟你妈咪感情好,我相信你外婆很乐意看到。”
“宁叔叔,脸皮是个好东西,别挥霍得太快!”小墨不雅的翻了个小白眼,举着伞走到墓碑前,弯腰鞠了一躬,他决定看看外婆洗洗眼睛。
这时,雨丝变粗了,蒙蒙细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雨伞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抬头看了天空,宁随风说道:“安安,雨下大了,我们回去吧?”
犹豫片刻,慕容以安终是点了点头。
虽然她很再陪妈妈一会儿,可她不忍心让宁随风也冒雨陪她。
揽着慕容以安的柳腰把她带起来,宁随风拉起风衣遮在她的头上:“挡雨。”
慕容以安本想让他一起进来,宁随风直接拒绝了。
见三人要离开,慕容振华急了,他脱口喊道:“安安!”
顿下脚步,慕容以安回头,表情淡漠疏冷:“有事?”
嘴唇颤了颤,慕容振华攥着拳头,像是在把全身的勇气都集中起来一样。
就在慕容以安即将失去耐心的刹那,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了几分祈求:“安安回家,好吗?”
回家?回哪个家?
慕容以安笑了,眼底嘲讽至极:“我当然要回家了。”
不回家,难道要睡大街么?
虽然她刚离家那会儿差点睡大街,但她可没有睡大街的癖好。
“不我的意思是回大院”慕容振华急急解释,甚至显得有些慌乱。
慕容以安微微勾唇:“慕容参谋长,如此不要脸的话,你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的确很令人佩服。”
回慕容家啊
真不知他说这话的勇气是哪里来的。
慕容振华开口解释:“安安,我”
“够了!”他刚开口,就被慕容以安打断了:“慕容参谋长,我慕容以安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当年你指着我的鼻子让我滚的时候,就该想过有这么一天,而且在慕容以微的庆功宴上,我也说过,不是你不要我了,而是我慕容以安不要你了。如果你的记忆不好的话,我不介意在我妈的墓前再说一遍!”
慕容振华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上。
“我妈生前常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慕容参谋长,自己种下的恶因,就别妄想得到善果!”
话音落下,慕容以安不再看慕容振华,拉着宁随风就走。
小墨连忙跟上去:“妈咪,宝贝腿短,慢一点啊!”
茫茫雨幕里,只余下慕容振华一人,颓颜老态,茕茕影单。
许是年纪大了,抵抗力下降,再加上淋了冷雨,从墓地回来,慕容振华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咳嗽,发热,头疼。
慕容振华靠在沙发上,身体酸软,他想动一动,都觉得十分难受。
大概因为阴天的原因,即便是夏天,天黑的也特别早。
不过五六点的光景,屋里已是晦暗不明。
“咳咳——”手握成拳抵在唇边猛烈的咳嗽,那架势好似要把肺叶咳出来一样。
头昏昏沉沉的,晕眩感猛然袭来,像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嗓子又干又疼又痒,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爬行噬咬。
慕容振华撑着身子起来,想倒杯水喝。
然而,水壶里空空如也。
颓然的放下杯子,他只好自力更生烧水。
他靠在橱柜上,伛偻着腰,颓颜老态尽显,此时此刻,慕容振华看上去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他不像是五十岁的人,倒像是古稀之年的垂暮老者,凄凉的捱日度月,等待死亡的召唤。
“咳咳——”
屋里没开灯,寂静无声。
除了慕容振华隐忍的咳嗽声外,就只闻水壶的嗡鸣声。
烧一壶水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可现在,即便是五分钟,对慕容振华来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度日如年,时光难捱啊,他此刻深有体会。
凡人啊,总是在自己无比凄凉的时候,才会有所感慨。
慕容振华抹了一把脸,晦暗中,他的神情凄楚无比。
想他慕容振华,当年也是令人羡慕的。
自己身处高位,位高权重,妻子贤惠漂亮,女儿活泼可爱,整个军区大院,谁不羡慕?
可现在呢?
妻离子散。
妻子长眠不起,女儿视他如仇敌。
即便他身居高位又如何,如此刻,生病了无人知道,就算是想喝杯热水,都没有。
若是没有当年之事,是不是此刻他即便是生病了,他的妻子会温柔照顾,他想喝水了,他的女儿会送到床边?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虚妄。
慕容振华越想便觉得越是凄凉。
不知过了多久,水烧开了,水蒸气不安的躁动着,顶得壶盖咕咕作响,一下子拉回了慕容振华的思绪。
沉沉叹息一声,他隐忍地咳嗽一声,关闭开关。
等水壶把手稍微凉了一下,慕容振华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倒水。
人在苦难的时刻总会祈求上帝的庇佑,希望有人雪中送炭。可有时候啊,上帝却喜欢雪上加霜。
有人说,世界上最无法掩饰的三件事是咳嗽、爱情和贫穷。
慕容振华的爱情早在多年前就长眠不起,他虽然衣食无忧,可在亲情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贫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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