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蛇与蜥(前篇)(1/2)
雨停了。
清晨的山风带着冰冷的温度吹打在脸上,让张裕明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人常说北风有如刀割,而南风则如同情人温柔的抚摸。张裕明倒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应该是:北风如刀,南风如钝刀……总之就是打在脸上一样不怎么舒服。
对那个刘勇波的调查已经结束,没什么可疑的;和交警队的同事们也交流过了,除了几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应该并不重要的疑点之外,情况可谓是一目了然。继续调查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趁早回去写报告吧。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近期的天气预报可说了,这段时间雨天多阴天少,晴天更少。虽然这会儿不见下雨,但多半下午又会开始,他希望能在那之前回到市里去。
说到底,宛龙村山道这边儿的案件怎么也算到我们高新分局的管辖范围来了?一群只会推卸责任的混账东西。他不由得在心里暗骂,有有点儿抱怨似的想着,为什么夜队总是这么“老实”,学不会那帮人的“聪明劲儿”呢?
距离宛龙村还有段路程,但不少途径的车辆都停下想要看看热闹。交警队的人正在懒洋洋地说服他们离开,免得都堵在这里妨碍交通。另外还有一些家伙们是听说发生了案件,专程从村里过来想要瞄一眼凑个新鲜,真不知道这帮人什么心态,碾死个人就那么有趣吗?
这时张裕明的视线在一名围观者身上停住。
说实话,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这是个认识的人,只不过这人的穿着实在是有点儿“显眼”。你见过谁大清早上身穿个嫩绿色紧身外套下身穿着条松垮垮的西裤来散步么?跳广场舞的大妈都不敢配这个色。更别说那条西裤的裤腿粗得跟炮筒子似的,感觉把他两条腿塞一个裤腿里边儿都不会碍事。
张裕明乐呵着走了过去。一众好事者眼看着警察走过来,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直到发现他的目标不是自己,又好奇地在旁边围成了一圈。张裕明对他们视而不见,他径直走到那个男人跟前,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饶有兴致地问道:
“夜队的老弟……你是叫夜深来着?怎么,你也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就当做是那么回事吧。”夜深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听小谢和苏琴说你最近经常‘窥探’我们的办案机密。”
“我向来是正大光明地打听。”夜深随口应着,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于是转移了话题,“怎么没看到那个史强?你们不是关系很好么?难道他感冒还没好利索?”
“关系再好也不是每件事儿都要一起办啊。”张裕明耸了耸肩,“我们俩确实是从小就认识,就算是孽缘吧……唉,不提他,完蛋玩意儿,尝着请带薪假的甜头儿了,明明病都好了还特么窝家里跟我装。夜队就是心眼儿太好了才着了他的道儿,要换我整治他,先乒乓二五给他一顿乱揍,你看他老实不老实!”
夜深打量了一下张裕明这个瘦竹竿身材,再想想史强那高大魁梧的体格,决定对这番话持保留态度。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跟这个张裕明很熟,或许这家伙的性格就是有点儿自来熟的那种吧。
不过夜深并不讨厌这种人,尤其是在他需要打听消息的时候。
“听说有人被车撞了,是吗?”他假装随口一问。
“何止是撞!”张裕明啧啧摇头,“整个胸口全给碾碎了,跟拍黄瓜似的!不过要说是事故,还真有点儿怪,要不然光让交警队处理就好了。”
“哦,怎么个‘怪’法?”
“死者是开着面包车送货的司机——他那破车早该报废了,一堆破烂。他是那种从老板手里接活的,严格来说这也算是一种黑车,不过这行当管起来太费事,除非真出了事,否则我们一般也懒得查他们。他已经连续工作了近一个月,上周六开始给老板请了三天假,要好好休息一下,昨天是最后一天,但是他室友要求他帮忙代班,他就同意了。结果嘛,宛龙这边山道下雨,我估计出事跟天气有些关系。”
“他的室友……”
“是个花心大萝卜。”张裕明不屑地说道,“我们今天凌晨从女人床上把他拽起来的,一问三不知,抖得跟筛子似的。不过两人关系好像还不错,听说这个司机的死讯,他那室友愣了一会儿,眼泪就流下来了,感觉不像是装的。他那边没什么疑点。只能说是这人命不好吧。”
“到底是什么情况?”
“嗯,他是在送货结束回来的路上出事的。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他在那个拐角前停车,然后下车冒着雨往这边移动。但是他没有拉手刹,车厢里又装着一大堆重得要死的白酒,所以车子在雨地里往这边滑过来,就把他整个人压在底下了。但我们观察他移动的痕迹,总感觉他不是走过来的,而是一路爬过来的。”
“爬?”
“嗯。”张裕明并没有掩饰脸上的疑惑之色,“面包车只压到了他的胸口,但他的腿部也受了伤。我们这边的专业人士鉴定了一下,那伤是更早之前因碰撞产生的。刚好在他停车地的附近,悬崖上一处护栏有刮痕,和他车头的伤痕吻合。而且虽然山道上没有监控,但市里和宛龙村的出入口都有,昨天冒着大雨经过这条山道的车就他那一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在去往宛龙村的时候车子撞上护栏伤了腿,回程的路上,又在这里停下,下车爬行了一段,然后被没有拉手刹的车滑过来碾死。”夜深从张裕明的话中推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不考虑“灵”的影响,这应该是最合理的推断,“或许,是他一开始低估了自己的伤势,认为自己能够坚持到回市里。但行到这里时终于疼痛难忍,坚持不住,认为自己在这种状态下无法驾车,于是打算下车向可能出现的来往车辆求援……然后发生了意外。”
“很有趣的猜想。”张裕明笑着点头,“不过这猜想存在着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你发现了吗?”
夜深不假思索地答道:“比起下车在雨地里爬着求救,打电话找人帮忙显然更有效率,也更安全。而且即便要下车,也没必要爬那么远,在车旁等着就可以。”
“确实。”张裕明赞同道,“苏琴说得没错,你脑子蛮活络的,有没有加入我们的想法?”
夜深没有理会他。
张裕明自讨了个没趣,但也不恼,只是接着说道:“我们调查过宛龙村那边的接货人,他说死者送货过去时的样子有些奇怪,好像有点儿虚弱,又不愿意下车,我想那时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伤势。但他为什么不先在村子里休养呢?匪夷所思。就算说他不爱给人添麻烦,这也未免太过了……另外,我们发现他死前曾经接过一通电话。”
“‘接过’?”
夜深当然知道那是神理打来的,但他佯装不知。
“嗯,接过,不是打过。”张裕明显然很满意他的反应,“查看了一下通话记录,好像是个女人,多半只是巧合。今天要派人过去调查一下,不过我预测,八成也查不出什么。”
“唔……”夜深点着头,心里想一会儿要给神理打通电话提醒一下。
“唉……”张裕明伸着懒腰,无奈地抱怨着,“昨晚搞报告搞到快零点,今天凌晨又给我叫这儿来,咱局里真是拿人玩儿命地使唤。外环飞车党的问题还没解决,最近还有些年轻人之间贩毒的传闻,听说是从‘不夜城’那边儿传到我们高新区来的……现在又是这个。才过年没几天就忙成这鬼样,指不定再过三个月我就要因公殉职了——嗯,累死也算是‘殉职’的一种吧?哎,对了,问你个事儿,你纹过身吗?”
“没有。”夜深警惕地反问,“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纹身是可以不需要考虑毛发的阻碍直接纹在皮肤上的?”
“我对纹身并不了解。”夜深问道,“是和案件有关的事吗?”
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嗯。”张裕明有些苦恼地说道,“是交警队里一个眼尖的同事发现的……死者的后脑上有个纹身,纹的好像是个蛇头还是什么,被头发遮住了,看得不是很清晰。但问题是,我们询问了死者的室友,他说死者的头发一直没怎么剪短过,没留过光头也没留过寸头。那么茂密的头发,到底是怎么透过去把花纹纹到头皮上的呢?唉……算了,应该跟事件本身没什么关系。我看这案子多半是要以事故结案了,早这样多好,还把我弄过来瞎忙活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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