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暮镇（2/2）

“不……”

“别说了哈。还记得上次的事情吗？哼！”晓槿边掏钱边恨了他一眼，看到伊晨被逼着点点头，这才绽放出一脸得意的笑容。

晓槿买了两份，一份给伊晨，一份给自己，然后一路走到了楼下。

伊晨想起，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了，在冗县再次见到晓槿的时候也跟着她一起到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像一个老谋深算的老者，胸有成竹地算准了他会在一个月之后再次到来，于是不动声色地等在这里，让猎物自动入坑。

晓槿接过他手里的书，“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要不我送你到门口，还要爬几层楼梯。”

“你觉得我是那么娇弱的人吗？”

“不是。”

“那不就得了，快回去吧，回去了给我发个短信报平安。”

晓槿嘻嘻一笑，转身就走上了楼，一声声咚咚的响声撞得伊晨全身一阵阵的惬意。

他突然迸出一个念头，自己对于晓槿来说或许还是特殊的存在，那些多的想法有可能只是自己想多了。

夜色渐浓，伊晨边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边接听着表姨打过来的电话，“表姨，刚才手机不小心关机了，刚同学请吃饭，现在回来了，嗯，对，你别担心得到处找了。”

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天空才蒙蒙亮。看来尽管每一天的颜色仍然鲜艳明亮，夏天终将是过去了。

伊晨飞快地起身，洗涑好，然后和表姨打了一个招呼就抄起行李跑了出去。

来到车站，目光在四处搜寻，可惜遍寻不及。

等车的大多数都是学生，伊晨站在人群里，却有些异类，因为一拨又一拨的学生跟着上车走掉了，甚至连司机都盛情邀请了他好几次，可他却就是在那里痴痴地站着。

学生中也不乏有以前在冗县的熟人，每次邀他一起同路，也屡屡被拒绝，被人问起原因，伊晨却笑而不语。

他紧紧握住手机，似乎它有千斤重，怎样也把它拉不出口袋。

给她发消息吗？问她走了吗？我在这里等你。

现在越来越害怕说这些话了，通常来说，伊晨觉得这些话都会被晓槿排斥在体外，然后梗在空气里，妨碍流通，让置身于其中的人似乎背上了一层层厚厚的铅云。

阳光浅薄地穿过云层，温而不躁，远处的树稍不知不觉中添了不少枯黄，安静地待在那里，原来自己久居学校，对这越来越近的秋竟浑然不知。

终究没有等来晓槿，伊晨上了一辆车，随着车子发动，向那熟悉的暮镇开往。

冗县城逐渐被甩在背后，熟悉的路景逐渐映入眼帘。

这条回家的路，刚开始来的时候翠绿欲滴，现在已经是青黄相接了。有少许落叶和浮尘，随着车子开过，一路飘了起来，估计很快就会慢慢落下，就像倦惫的心脏，无法活力十足地在心电图上冲上最高的坐标点。

家还是能挑起振奋，一到暮镇街道上，伊晨便下车走了起来，总觉得要完全地嗅一嗅这家乡的味道。

在暮镇上学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回八九次家，对每条街道早已麻木，可是现在却走得情绪高涨。

暮镇的房子不高，紧凑却不拥挤，路不窄，这样“青天白日”总是完完全全地照顾到每家每户，给人一种宽阔和敞亮的感觉。

这里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大街，其余的就是横梗出去的小街，像一个树干生出一些小枝。小街也不长，在田野和荒坡处截止。

在暮镇，总会有临街店铺的老板把电视搬到商品堆里，不知不觉中就会有一大堆人堵在门面上。三三两两的中年男女搭几条板凳就散落在各处开始茶话会，不时爆发出一声声的哄笑，有人一脸艳羡侧耳旁听完附近的人堆里的谈话，接着转过来又将之成了新的谈资。闲适的午睡总会被拉着所谓“进口食品”的小货车的叫卖声吵醒，然后边骂着边起身穿过寂寥寥的屋子出去看一下。总会有事没事在街上悠闲地踱着步的人，进去这家问问，串串那家问问，所以哪家今天打了小孩子，哪家的店进了多少货，甚至哪家的人今天去了哪里，他都一清二楚。孩子们总会细数着如五线谱的电线上停了几只鸟，总会绕着街旁的树绕圈，总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爆发出一两声哭喊。

这里会有一种亲近得如同被棉毯包裹着的厚实感。

就是这样把日子过得行云流水般悠哉乐哉的暮镇，伊晨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早已习以为常，认为这就是本该有的生活，只是去了冗县才知道，外面和这里有太多的不同。

在自己家门前的院台里，母亲正在和几个妇女乐呵呵地摆谈着，都是些看着韩伊晨长大的妇女，而在伊晨眼里，这些人就像路口的老树，年年岁岁都是一副模样，从来都没有明显地改变过。其中一个妇女眼尖先看到了伊晨，忙忙地给母亲指到，“你家宝贝儿子回来咯！赶忙去接。”

这个妇女是隔壁卖杂货的张姨，伊晨家是一个小超市，在门面上就已经甩了张姨一条街了，更让张姨时不时地在一群人中间口里吧唧吧唧称道的是伊晨的好成绩，又是说自己在学校里的每次考试考得如何，老师对自己如何好，每天很晚都还在学习，如数家珍甚至比伊晨自己都还要详尽，甚至偶尔还会无中生有，而且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都会把声音说得很大，引得大家啧啧称赞。

而这时自己的母亲则会在一大片羡慕与崇拜的眼光里，活像一个飘然于空中的神仙，接受着大家的尊崇。

在暮镇来说，女人到了这个年纪，大抵也只是这些心思和欢乐，所以尽管有时候伊晨听得脸红耳斥，也还是不打扰。

母亲腾地一下从板凳里站起来，忙忙地走过来接过自己背上的包，然后边走在自己旁边边嘘寒问暖。

张姨伸了个懒腰，苦笑着大声叹到，“别人的宝贝回来了，我们还是回去煮饭咯！”

说完，一群人都在那里附和起来，然后纷纷从板凳上站起来，过街的过街，下梯的下梯，各自回到了屋里，当然不是都真的回去做饭，但不知道各自又会进入怎样一个状态。

母亲没有管他们，忙忙地迎着自己穿过了店铺进了内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然后从厨房里一盘一盘地给自己端上来热腾腾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