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0.第450章 无意义(1/2)
chapter 05 花千树
伸出手挡在眼睛方,略略显胖地手指好似还没有抽节的毛笋,手指根部还能清晰的看见婴儿似的小肉窝。品書網 阳光从稀稀拉拉的射进来,一明一暗,像一昼一夜,不管你愿不愿意,时间是这样走了,不为任何人停留或是后退。
在萧琉璃没有去学堂前的十多年也是这样的一明一暗之后,一天,一月,一年过去了,没有觉得时间是有定义的,例如欢愉,例如‘我’的界定。
毕业照片是萧琉璃人生的第一张照片,之前从四叔那里听说过又这样一个仪器,可以将人影和青春记录下来。那天到校之后却发现二叔已经在学堂里,主持了毕业典礼之后,由二叔亲自为苏女子学堂第一批毕业生照相。
十名女学生站在原地僵直了许久,步子起起落落一番之后,都呆住不会动了。后来还是徐先生出来设计了样子:三名个高的女子站最后一排,双手交叠放于胸下;两名居坐于椅子三分之一处,双手交叠;前排三名女子,左右依次排开坐地,双手搭于双膝;余两名女子站在椅子两边二分之一处,双手交叠放于胸下。萧琉璃是坐椅子三分之一处,当镁光灯扑闪地时候,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惊呆了,嗯,还有隐隐被吓得要跳了起来冲动,好在二叔和徐先生之前交代过注意事项,要不然大家肯定要抱着头跑了。
昨儿二叔让芒种送了照片过来,波浪形起伏的花边,所有蓝衣黑裙的人都成了黑白小人,萧琉璃看着觉得有趣,招呼谷雨和白露两个小丫头看。这两个小丫头看了也是一脸惊,戳戳点点还说自家小姐在这照片看来更加严肃了几分,但这严肃又保有自身的淡然,所以看起来还有几分像老太太佛堂里供奉的观音像。萧琉璃自己看了多次也不觉得,只觉地现在看来照片里的同学们都受到了惊吓,一个两个全都瞪大着眼睛,吓丢了魂,所以略显无神。虽然照片里那个黑白的自己嘴角微扯,看似轻松淡然,但只有自己知道,镁光灯闪的时候自己是被吓到嘴角抽抽了。
萧琉璃打发谷雨、白露回去午休之后,换了身月白色宽袖姊妹衫,黑绒长裙。关圆花蝠窗,看了一眼双开木门的方向,然后快速地将藏于脚踏下的《西厢记》抽了出来。抽开戏本子面裹着的白底挑红梅的绸巾,仔细看了看没有褶皱,这才掀起衣服前摆将书插到腰腹处。
还有没走到听荷小榭,有幽幽吴侬软语的唱腔传出“……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萧琉璃听着这唱腔,倚在圆月门边抬不了脚了,脑里完完全全地被那一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给镇住了。
回过神来,曲已经唱终,再看亭子内那个婀娜的身影已经半倚在回栏,长长的水袖一只甩在身后,一只听之任之似的挂在回栏,临着那半开半合的荷花,任其随风摇摆。
“花嬢嬢,我过来还戏本子。”萧琉璃走到那身着水蓝色衫子的女子身边,双手奉《西厢记》。
“我道是何人放着好好的午休不做美梦,到这小榭边听我唱曲,原来却是我的小知音。”花千树转过身来,一张俏脸红红白白了妆,眼梢勾黛笔生生往勾,一个回眸,一个抬眼笑,都能摄了人心魂。
“琉璃丫头,过来。”花千树媚眼一挑,对着萧琉璃招招手,萧琉璃笑着走过去坐到花千树身边,花千树看着这个粉面水杏眼的孩子,没由来是喜欢,也难得这宅子里还有这样一个人儿是真心亲近自己的。
当年自己刚走到萧家天井照壁处,被一盆馊水泼得满身酸臭,也只有这个小人儿微笑着向自己走来,踮起脚尖拾走自己身的菜叶,递熏了茉莉香的绢子,而自己身边的男子却一脸暗黑,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然后自顾自地走了,自己只能由这个小丫头牵着走到房间……后来问过萧琉璃当时是怎样想的,毕竟因为这件事,萧琉璃被萧老太太罚到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当时还像小粉团的萧琉璃想了想然后歪着头说:“花嬢嬢漂亮,像娘亲一样……”
花千树斜斜歪歪的倚在回栏,萧琉璃乖乖的端坐在花千树腰腹凹回处。顺手接过萧琉璃送的《西厢记》,花千树翻了两页,在笑着将书放到鼻尖细细嗅了嗅,然后俏笑开来,抓过萧琉璃肉肉的小手佯装也嗅了嗅,这才开口:“我道今天这俗物看起来有些不一般,这细细一查,现在可算明白原来是染女儿香了。”花千树不过是随口打笑,但是萧琉璃却想起自己将书藏于自己内衫外,不由得脸红了,花千树看了,又是一阵俏笑。
“琉璃丫头,你说若是你二叔知道我给你看这些个闲书,会不会此休了我。”花千树说着瞟了一眼萧琉璃,这小丫头虽不动声色,但小手已经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若真能这样,还真能合了阮子淼那个两面三刀的假贤妇的意。”看着花千树艳若桃李的勾脸,萧琉璃将手心的细汗不做痕迹的擦了擦,然后牵花千树的纤纤细指。
据说当年的花千树是益州红极一时的旦角,一曲下来,益州少年都争送缠头。有好事小报还有板有眼地说道:某军长为博美人一笑,全师将益州一山翻个底朝天,只求寻得旧朝“桂圆”的定情之物,想要双手奉,只求美人一笑……而花千树则在风光正好时却甘愿嫁给了只有一面之缘的二叔为妾,其缘由没有人清楚,当事人也没有提起过。
这在益州算得事件值得百般回味的韵事,但这事情放到了苏城,对于苏萧家来说,花千树戏子的身份真的是低贱之极,是狐媚子不安好心。萧老太太为此气得好些天不愿桌用食;反观二叔妻子阮子淼在最初的失落之后,却还能亲切待之,执手唤‘妹妹’,吃穿用度没有一样落下的。萧家下都对阮子淼多有赞赏,但是花千树却偏偏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每每对着阮子淼,总是柳眉倒立,开口闭口是恶心。这是花千树在苏的唯一版本的传故事,谁杜撰的,谁散播的,花千树从来不关心,也从不提及以前。
萧琉璃牵着花千树的手,缓缓道:“益州花千树可以是杜丽娘,可以是崔莺莺,而苏萧琉璃只能是,也只是萧琉璃!花嬢嬢是知道琉璃的,不要在这样百般让琉璃难堪了。”
立起身子,花千树拦过萧琉璃到怀里,萧琉璃虽整个人粉雕玉琢,圆润可人,乖巧懂事。可是明明父母健在,却在萧家落得和孤女一样的际遇,根本没有一个人真心地看着她好。萧琉璃年幼无知被蒙蔽已是可怜,但是那些人还要利用这份心为自己谋名谋利,花千树扮过的旦角,过的戏台不千,也已经数百,这点心思花千树自然能够清楚明白,反正已经决定要待在这后院了,你若要唱戏,花千树自是勾好脸,着好装,陪着练一练。
好在萧琉璃还自幼被萧老太太带在身边,吃斋念佛,这也养平和的性子。但是……琉璃娘亲的美貌已经苏的一个老话题,现在这个小丫头身量逐渐长齐,只怕是这将来免不得是……花千树想到这里心下又是一阵难过。
“琉璃丫头,起了。”萧琉璃从花千树怀里起身,一双水杏眼朦朦的看着花千树,花千树点点萧琉璃的鼻尖,又是一个俏笑,至腰间摸出两块银元,递到萧琉璃眼前,“再过三天是盂兰盆法会了,我这个样子是不允许在那个时候进玉皇阁的,所以琉璃丫头,帮我点盏长明灯。”
从花千树手里接过银元,萧琉璃问道:“花嬢嬢吩咐的事情,琉璃自会办好。只是这灯盏底写谁的名字,生辰八字可有,是不是要一并化些金银塔?”
扶了萧琉璃起身之后,花千树也站起来,叠起水袖,然后开始下抖开水袖,在原地转起圈来。过了好一会儿,这话才幽幽传出来:“孟临溪,子皿孟,临渊羡鱼的临,溪水长流的溪,无生辰无八字,余下的琉璃小姑子你看着办了。”
萧琉璃将银元收好,对着转成一圈花的花千树曲了曲身子,往来的路走,身后隐约随着唱调: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人言洛阳花似锦,偏奴行来不是春。
低头离了洪洞县境。
……
chapter 06 长明灯
盂兰盆法会是根据《盂兰盆经》,于每年农历七月十五日举行,以佛法供养三宝的功德,回向现生父母身体健康、延年益寿,超度历代考妣宗亲能速超圣地、莲品增的佛教仪式。
萧家由于做的是走南闯北的活计,每每都免不了有客死他乡的悲剧。萧老太常年太忧夫忧子,大半辈子都在吃斋念佛,所以一年一度的盂兰盆法会,萧老太太都会率一众媳妇儿女到玉皇阁小住,超度流落在外的亡魂。萧琉璃自小跟着萧老太太,这些事情到了时间会形成一种自然反应,也已经做成了习惯,于是老太太在晚饭桌提起之后,萧琉璃回房让谷雨和白露小丫鬟开始收拾行头。
倚着圈椅懒懒地靠着,手里抓着一本《诗经》,萧琉璃却是打量这两个忙出忙进的小丫鬟。谷雨是从自己七岁的时候跟着自己的,现如今已经贴身伺候差不多也七年了。这小丫鬟原跟着自己的时候年岁也不大,是王婆子带过来的,说是家事干净,只是父母又生了两个小子,负担不过来,七毛钱卖了一生,而萧老太太却还是给了一块银元。之后看着年龄和萧琉璃相仿拨到萧琉璃房里,想是做个伴,这一伴没再离去过。
萧琉璃房内设两个丫鬟一个婆子是萧老太太特许的,现在这个白露是两年前才拨过来的。两年之前侍奉的丫鬟也叫白露,因萧家丫鬟和婆子多都是短工,签几年约,将来总归是自由身,所以这名字也是个代号样的称呼。一个白露年岁较萧琉璃稍长,在萧家已经待了多年,自是知道萧琉璃在萧家处于‘孤女’这样一个尴尬境地,于是渐渐有些忘了自己的本分,大有欺压在主身的趋势。
那几日正在盛夏,但是陪萧老太太奉香的萧琉璃却经常穿着长衣长裤,被香柱熏得大汗淋漓也不肯脱一件衣服。萧老太太心生疑窦,却旁敲侧击也探听不出任何事情,于是授意小满暗了解。
这一了解,萧老太太直接将巴掌赏到了白露脸。居然被小满看到白露直接伸手去掐萧琉璃,而萧琉璃虽然疼得眼睛都红红,却不敢出声……
现在这白露原是二太太房里人,看着人灵活,听话于是才拨到萧琉璃的房里,这两年里到是相安无事,但是……
“白露,你先停一停。”萧琉璃放下手的书,在圈椅坐稳了,这才笑着招呼白露。
白露顺从的放下手的活计,走到萧琉璃面前唤了声小姐,萧琉璃点点头,然后说到:“今年你随我玉皇阁,先下去收拾自己的换洗衣物,剩下的谷雨来扫尾。”
“好,小姐,那白露这下去。”白露虽是低着头,但是从萧琉璃这个角度还是看到了她微微扬的嘴角,于是萧琉璃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去。
白露走远之后,萧琉璃这又拾起圆桌的书,细细翻一页,隔了好大一会儿,这才好像又想起来一样地开口:“在家,好好打听打听。”
玉皇阁建在空讲河西的西麓山,山古柏苍苍,黄色琉璃瓦掩在这抹墨绿,越是显得庄严幽深。自是合萧老太太的意,所以这萧家一干佛事都选在这玉皇阁,香油钱从来不曾小过手,这不软轿到土地爷爷洞府前,已经有姑子前来引路。
引路姑子一边走,一边向阮子淼说着安排,萧琉璃在旁也听着几句在耳边。今年到玉皇阁参加盂兰盆法会的大家较多,萧家主子们自然还是住听松小院,但这众婆姨则没了院子,只能安排临近的偏室……
待到安排住室时,萧琉璃自是贴着萧老太太的房间住下,阮子淼一房住在老太太右手边的耳房里,左边耳房是留给萧琉璃已婚的三姑萧书芙一房,余下家养的一干婆姨自是在外围小偏室住下。
这七天盂兰盆法会的第一天开始要点长明灯,萧家长明灯是单独放在关二爷庙前一天。除了超度师傅和院内的婆姨,萧老太太还习惯要安排本家人,一起跪着祈福,这一天的头三个时辰,萧老太太还是让萧琉璃先去看着。
垫子头排跪的只有萧琉璃一个人,萧琉璃前面的供桌亮堂堂地点着一溜的长明灯,长桌边有一个婆子,口里念念叨叨是往生咒,手里又不停的在分纸钱。萧琉璃斜前面有一名师傅黄袍在身,身前搭着一个支台,台奉着一本沾染了香油的红布包裹的经书,师傅语速忽快忽慢,萧琉璃听了半日也不知道念的是哪本佛经,于是还是双手合十,虔诚的跪着。
萧琉璃身后的垫子跪着五六名婆子,口也是念念有词地在背往生咒。这些婆子的男人有些已经尸骨无存,有些是屋公爹不在,萧家一向体恤下人,所以这盂兰盆法会也允许这些院内婆子一块来,只不过这长明灯却要点到旁厅去。
好在今天穿的是黑色百褶裙,跪着任意动动也看不清楚。这个午萧琉璃虽然随着师傅的指令起来,叩首,一一添了一圈香油,也算小小活动了一下,但这膝盖真的是跪的已经又麻又没劲。萧琉璃看着那个分纸钱的婆子,也开始口口诵道: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
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
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
毗迦兰多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利
娑婆诃
这样闭着眼睛不知默念了多少遍,终于感觉到有人扯扯自己的衣袖,睁开眼略微偏头看了一眼,却是今天刚到的三姑姑萧书芙。
萧书芙已经端端正正的跪在萧琉璃身边,见萧琉璃见到自己一脸高兴的样子,也对萧琉璃笑笑,然后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稍作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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