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2/2)
祝寻一遍擦拭手上的血,一边打量着池中月。
这样能忍痛的病人,他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是个女人。
池中月凝神吸了几口气,说:“谢谢。”
祝寻没说话,小珑收拾好了东西,略带恐惧地看了车上一眼,一看到角落里周华宇那阴暗的目光,立刻吓得缩起脖子,找消毒纸巾给祝寻擦手。
任清野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座上,说:“两位上车吧,我送你们出去。”
祝寻仔细清理着自己的手,说:“不用了。”
任清野一愣,“你们……”
“我不坐了。”祝寻说,“我不坐你们的车。”
池中月和任清野都看着祝寻。
他目光清明,有一股坚持在里面。
周华宇拍了一下任清野,“成,不坐就不坐,我们就赶紧走呗。”
任清野最后再问了一遍:“你确定吗?这里很少有车经过,你不坐,就要等到天亮才可能有车。”
祝寻仍说:“我不坐。”
“行。”任清野嘴角一沉,发动汽车,唯留一袭灰尘给祝寻两人。
任清野的车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小珑这才松了口气,说:“祝医生,你为什么要救她?她带着那么多毒品,身上又有枪伤,肯定是毒贩子!”
祝寻依然很淡定,走到路边树下,说:“小珑,我们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们没有权利宣判别人的死亡。”
他望着任清野和池中月离去的方向,说:“只有法律才有权利宣判他人死亡。”
“可是……”小珑说,“他们每活着一天,都是对这个社会的危害。”
“没错。”
祝寻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喂,您好,我在云阳县308乡道发现有人私藏大量毒品。”
“我是医生,我可以确定他们带的东西是毒品。”
“对,308乡道,往北去了,车牌号是……”
小珑瞪目结舌,问:“祝医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寻挂了电话,没说话。
十分钟后,他们看到三辆警察从路上呼啸而过,一路朝北开去。
小珑傻了,“警察来得及这么快吗?”
*
任清野开得不急不缓,四周黑得如同坠入了墨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来了,天快亮了。
周华宇心想危机彻底接触,便躺在后面。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可算是跑出来了。”
池中月望着前路,说:“周叔叔,别高兴得太早。”
周华宇立马坐起来,说:“怎么?”
池中月回头,看着他笑,“没什么,就是随口一说。”
“哦。”
周华宇满不在乎地说,“都走到这儿了,能有什么危险啊?”
话语刚落。
车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周华宇如同一只惊弓之鸟,浑身紧张了起来,“怎么有警察?这个时候怎么有警察?是不是来抓我们的?”
坐在前面的两人不说话,周华宇更害怕了,他跪在后座上,注视着后面的景象。
“三、三辆!有三辆警车!”
他吼了起来,“真是来抓我们的!”
任清野压根都没理周华宇。
他开着车,一点异样都没有。早就知道警察会来,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只是,他看理一眼池中月,她也很淡定,仿佛也知道警察会来一般。
这辆车上,不知所措地只有周华宇一个人。
任清野加速理,车几乎快要在路上飞起来了,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了火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这乡道似乎永远无止境,警车也紧跟着。
“怎么办?怎么办啊?”周华宇说,“我们会不会被抓啊!池中月你快扔了那包样品啊!”
池中月哦了一声,打开窗户,扔了个白晃晃的东西出去。
周华宇扒着窗户,看着后面穷追不舍的警察,背后的冷汗根本止不住。
“开快点儿啊!警察要追上了!”
任清野砸了一下方向盘,“你当我开飞机啊?!”
周华宇也吼了起来,“怎么会有警察?!谁他妈报警的!”
“你问我们?”池中月看笑话似的看周华宇,“难不成还能是我报的?”
周华宇无话可说,只能干着急。
就这样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周华宇赶紧心脏都要骤停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一辆车开了过来,还打着远光。
池中月和任清野也看见了。
是薛坤。
他开着池中月的车,手伸出窗户挥舞,吼着“阿野!阿野!是我!”
任清野踩了个急刹车。
周华宇急了,说:“停什么车?!快跑啊!警察要来了!”
这时,薛坤下车了,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扒着车窗,说:“我一路抄小路过来,可算遇到你们了!你们知道不,我这一路太惨了,撞到坑里,副驾驶车门都坏了,还花钱找了几个农民帮我把车给弄出来的,不过可算是……”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后座,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周、周华宇?”
任清野说:“去开车,掉头跟我们走。”
薛坤连忙点头,“好!好!”
池中月突然叫住他,“等等!”
她拉开车门,走了下来,“我和周华宇坐那辆车,你们引开警察,不然我们今天跑不掉。”
“不行!”任清野说,“你身上有伤。”
“有伤怎么了?不影响开车,难道等着被警察一窝端?”
“对对对!”周华宇也跳下了车,拽着池中月走,“你们引开警察,我们前面走其他路!”
池中月被拽着,扯到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
“要你逞强了吗?!”任清野说,“给我上车!”
池中月一把甩开周华宇,说:“谁告诉你我在逞强?今儿我就非得走!”
她转身上了车,周华宇也连忙跟上。
任清野正要解开安全带,后面警笛声又响起了。薛坤吓得跳上了车,“阿野!快走啊!别墨迹了!警察来了!”
任清野握着拳头,额头青筋暴起。
行,池中月,你有种。
任清野开车走了,池中月选了另一条路。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路边到桐树一颗颗飞快向后退。
副驾驶的车门坏了,根本关不上,周华宇总觉得自己会栽下去。
这才走了不到二十分钟,警察又追上来了。
周华宇彻底慌了神。
“他们不是引开警察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会追上来?!”
池中月不说话。
周华宇抱着头,吼:“完了完了,今天跑不掉了!”
池中月看他一眼,极其平静地说:“急什么。”
周华宇吓出了鼻涕,用袖子一抹,说:“我被警察抓了我还能有活路吗我?你开快点儿啊你!早知道你开车这么慢,还不如不换车!这他妈车门还是坏的!”
“是啊。”池中月说,“制毒五十克就判死刑,你这些年制的毒,要是落到警察手里,你说要死多少次?”
池中月说这话到时候,嘴角有隐隐笑意。
周华宇后背一凉。
“你什么意思?”
池中月说:“没什么意思,你去后座吧,我要加速了。”
周华宇想了想,说好。
池中月踩了刹车,周华宇匆忙下车,还趔趄了一下,顾不上站稳就去拉车门,却发现后座车门紧紧锁着。
他用力锤了一下车门,说:“你开门啊!”
池中月的手指在车锁键上抚了一遍,笑着说:“周叔叔,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要是落到警察手里,会死多少次?”
池中月的行为让周华宇从头冰到了脚。
他也不拉门了,整个人像一座雕塑一样。
“你到底什么意思?”
池中月说:“我什么意思,你去问警察吧。”
说完,她一脚油门踩下,车立刻飞奔出去。
周华宇拽着车门,被拖了近百米远。
“池中月!你疯了!你疯了!”
“池中月!我可是周华宇!你快停车!”
“池中月!停车!停车!”
最终,周华宇承受不住高速行驶的汽车,手上的力气早已消失殆尽,仅靠着一口气死死拽着车门。当他最后一口气都坚持不下来的时候,手一松,被甩出了老远,撞到一旁的树上,撞得这又粗又壮的桐树掉了好几片叶子。
在他失去意思的前一秒,喉咙浮上一股血腥味。
浓烈的刺激让他大脑浑浊不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
天大亮了,任清野又回到了他和池中月暂住过的那个旅馆。
薛坤已经和池中月联系过了,她说她没事儿,八点之前能到。
任清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可他一闭眼,脑海里全是池中月的伤。
真的,有种。
门突然被敲响,任清野睁开眼,说:“谁?”
薛坤说:“阿野,是我。”
任清野把门打开。
薛坤挠着头,说:“阿野,我们行李包拿错了!”
“你才发现?”
“不是,我早就发现了,只是这不是才想起来嘛。”
任清野说:“那我的包呢?”
“在池中月车上啊。”
任清野嗯了一声,“你的包在我车上。”
薛坤说:“我知道,就是提醒你一声。”
任清野和他走到外面,一人拿了支烟。
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池中月问他为什么带避孕套出门,那样子,嚣张得跟母老虎似的。
任清野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薛坤看他笑得不正常,说:“你笑什么?”
任清野点烟的手一顿。
“没什么,我有病。”
他点了烟,抽了一口,然后说:“你小子出个门,带避孕套干嘛?”
薛坤尴尬地看着他,说:“你看到了?”
任清野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不看到我怎么知道包拿错了?”
薛坤挠头,讪讪地说:“我早上迷迷糊糊的,收拾东西的时候就随手那么一放……话说你包里那把枪不错,极品啊,什么时候到手的?”
任清野说:“别人送的。”
“卧槽!谁这么大方?!这可是好东西啊!”
任清野点头,“嗯,是好东西。”
“对了。”任清野又说,“你知道池中月以前生过什么病吗?”
薛坤想了一会儿,说:“她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病啊……”
任清野说:“她的耳朵——”
“你说她的耳朵啊?”薛坤说。
“你知道?”
“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儿说。”
“她以前受过伤?”
“那倒不是。”
薛坤抽了口烟,凑近任清野,说:“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说出去。”
任清野点了点头。
“池中月的耳朵啊,生下来就有毛病,发育不良,你知道为什么不?毒品害的!”
任清野一怔,“她父母吸毒?”
“这我不清楚,但是我们都知道贵爷从来不沾的,所以……”
“她妈吸毒?”
薛坤讳莫如深,“这我就不清楚了。”
*
八点一到,池中月还没来。
任清野看了三次表,然后说:“薛坤,你给池中月打个电话。”
薛坤打了一通,关机了。
“估计是没电了。”
任清野直接下楼,在路口张望了一圈儿。
他穿过车来车往的马路,到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一张电话卡。
秦唯平接到他的电话时,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阿野……周华宇落网了!”
任清野却胸口一闷。
“落网了?”
“对!”秦唯平说,“今天凌晨被抓的!”
任清野沉默着不说话。
秦唯平又说:“阿野,这次藏獒完了!等你把池荣贵的毒窝端了,你就可以归队了!”
任清野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儿,他太阳穴竟在跳动,他说:“还抓了谁?”
秦唯平说:“就他一个。”
任清野太阳穴恢复了正常。
“好。”
秦唯平在任清野挂电话前,说:“阿野,接下来,上面要池荣贵制毒工厂的情况。”
他这一句话说的平淡,轻松。
好像吩咐任清野去买一碗面似的。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任务的困难难于登天。
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特情警察死于非命。
任清野想跟秦唯平说,池中月可能已经察觉了他的身份,但话到了嗓子眼,却没说出口,他只是平静地说:“好。”
他挂了电话,拔出电话卡,刚扔,肩膀被人轻轻一拍。
一回头,池中月站在他背后。
她穿着他的衣服,又宽又大,只露出一双腿。
池中月仰着下巴,看他,说:“我回来了。怎么样,我是逞能吗?”
任清野凝视着她,半晌不说话。
池中月就这么让他看着,说:“有这么好看吗?”
任清野别开头,长呼了一口气。
“周华宇呢?”
池中月脸一垮,却坦荡荡地说:“被抓了。”
“被抓了?怎么就被抓了?”
池中月说:“就是被抓了,我为了跑路,丢下他了。”
任清野此时的头脑是乱的。
他不相信池中月说的话。
池中月受了伤,如果真的被警察追上,怎么可能是她这个伤员逃了出来,周华宇这个大男人却被抓了。
除非他们路上走散了。
那更不可能。
池中月还盯着任清野看,“怎么,你不相信?”
任清野说:“我相不相信不重要,你想想怎么跟你爸解释吧。”
池中月说:“他是我爸,我怕什么。”
是啊。
任清野想,她是池荣贵的女儿,她怕什么呢。
任清野垂眼,看她腰间,被衣服遮盖地严严实实的。
“你的伤怎么样了?”
池中月张开手,说:“很不好,要你抱一下才能好。”
任清野无视她,“想的美。”
——“喂!”
任清野刚说完,就眼睁睁看着池中月倒地。
幸好他眼疾手快,将她揽在怀里,“池中月!”
任清野第一反应就是掀开池中月的外套,果然,里面的伤口早就裂了,血已经干了。
这一路,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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