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惊梦（1/2）

皇十日里有八日闲时便来安檀的宓秀宫待着，有时便是一整天待在这里，晨起直接去早朝，便是把宓秀宫当做寝宫一般。 后宫众妃虽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但难免意不平了，安檀自然能够洞察这样的情况，便也不能自安，也时常劝诫奕澈去旁的嫔妃那里，只是奕澈仍是来宓秀宫的多。

安檀恩宠之盛连在王府备受宠爱的昭贵姬亦受了冷落，昭贵姬是个忍不住的，几日晨省对安檀大有意见，出言讽刺不说，还没的把旁人扯进来。安檀见形势不妙，便对奕澈道：“皇子帝姬对父皇难免思念，澈郎不顾着母妃，总要顾念着孩子的心意。”

奕澈也逐渐明白宫女子的心思，看得出安檀的为难。便连着几日去了其他嫔妃宫里。

这一夜江海胜来传话皇摆驾合欢宫了，请懿妃娘娘早些歇息。安檀点了头算是应了，打赏了江海胜便早早卸了妆容睡下，独自在床靠着，如玉见安檀怏怏的，便前来给安檀的脚炉添了些热水道：“娘娘这是想念皇了。”

安檀偏过头看如玉，无不委屈道：“我是很想他的。只是如玉，我不得不劝他去别处，他几日不来了，你说他会不会恼我？”

“怎么会呢，”如玉笑道，“自古宫里的女人是这样，皇自幼在宫长大，自然知道集宠爱于一身，何尝不是集怨于一身？皇疼爱娘娘，便要平息后宫非议，怎么会恼了娘娘呢？”

安檀点了点头，如玉扶着安檀躺下道：“娘娘快睡吧，皇今天去贞慎夫人那里了，也得让和慧帝姬和二皇子见见父皇不是？娘娘只管安心是了。”

安檀点点头便沉沉睡下。夜梦幽长，殿里的铜炉烧的极暖，身搭着轻薄的羽绒衾还热的额头冒汗，安檀翻了个身轻声叮咛。

忽听窗外凌凌雨声淅淅沥沥响的不听，安檀身稍稍起了寒，却抵了殿内的燥热。似乎有雨淋淋洒在安檀身。安檀仰起头看到细密的雨丝悄无声息的落在身手，是江南！只有江南，才有这样温暖的雨。安檀以手遮住前额，眼帘渐渐清晰，欢喜着漫步在河边，却看河船朦胧雨下有一个月白身影长身玉立，负手执着折扇，身形不动，却不停的远离着岸边。

“澈郎！”安檀看清了那人，不由高声惊呼。那人不应，安檀这便着了慌，往河冲去，“澈郎！”安檀的裙摆沾了水，连云锻的料子极重，安檀跨着步子依旧走去。

奕澈似乎才听见安檀的惊呼，缓缓的转过身来，他伸着手：“檀儿…别过来，这里太深了。”安檀只能看到奕澈疼惜的目光，只是一味的往前走，企图靠近奕澈。

“澈郎…”安檀逐渐感觉身子已经由不得自己，水越来越深，几乎漫了她的胸口，她的脚步仍然停不了。奕澈脸温柔的疼惜突然变得冰冷而决绝，吓得安檀一怔，“再走的深了，我…朕也救不了你！”奕澈声音变得凄厉尖锐，安檀大惊，伸手捂住捂住双耳，脚下却一绊，冰冷的河水浸在身。

安檀不会凫水，急忙挣扎，却越挣扎沉得越深，直到水掩住了面孔。“啊——”安檀惊声尖叫，膝盖一弯，跪了下来。

安檀急于求救，拼命扬起首来，却骤然间看见雍王府的雨花阁，一声惊雷劈开天空，安檀跪坐在地，任由瓢泼大雨洒在身，安檀看见侍女手里端着一盆盆的血，泼在地。安檀却被人按着用，一盆腥臭的热血劈头而下！

安檀怕极了，挣脱了人拼命跪走着去奋力敲砸雨花阁的大门：“澈郎！澈郎！救救檀儿！”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席雪白的衣刺得安檀眼睛疼，那衣却汩汩冒着猩红色的血，血的腥臭和粘腻无处不在，雪白和红色诡异的涌动。安檀颤抖着顺着血看去，却看到顾之湄苍白着脸，额头都是豆大的汗珠，她的手满是鲜血！她伸着手掐向安檀的脖子——

“柳安檀！若我的孩子有事，我必不会饶了你！”

安檀胡乱的挥着手，“不是我！不是我！是你自己不当心！为什么怪在我身！为什么……”顾之湄的手已经掐住安檀的脖子，安檀挣扎着，摸见手边雕花瓷枕，抓起来向顾之湄的头砸去！

“哗啦”一声，瓷枕摔的粉碎，安檀猛坐起来，面挂着泪珠。如玉推门跑进来，“娘娘！娘娘怎么了？”说罢坐在床边搂住安檀。

安檀浑身颤抖着，只盯着如玉一句话说不出，突然抱着如玉嘤嘤哭起来。

如玉见安檀这般心里明白，不再问。遥想安檀四年前入王府，一年前出了那件事，便时常噩梦缠身。安檀亦多方请太医医治，但太医道这是心结，旁人治不了的。今日想必是皇去了贞慎夫人处，安檀一时心结难解，故而梦魇。

如玉心底叹气，安抚着安檀道：“娘娘无事了，只是梦魇罢了，娘娘不必当真。”顿了一下才道：“往事都过去了，如今的日子都好过了。”

“都好过了么？”安檀埋首在如玉怀，闷闷的啜泣，“我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愈发难过。愈发提心吊胆，茫茫无边……”

如玉静默，良久安檀止了哭，如玉才端着热茶侍奉安檀喝下道：“娘娘心里知道。那些事该放下了，既然宫闱深不见底，要打起一万分的精神防着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娘娘是知道的。”

安檀哭诉着：“是她！是她！我次次梦魇都是她！我不过是去看她，是她自己不当心伤了孩子，是她自己不当心才早产！更何况…更何况那个孩子安然无恙！可她偏偏赖在我身…”安檀哭得悲切，“明明不是我，为什么我要为了她的孽障脱簪戴罪！为什么他们都在为那个孽障的出生欢庆，我却要跪在雨花阁前一整夜直到晕厥也无人问津！”

如玉眉目含愤，咬牙道：“她们是趁着王爷不在作践娘娘！”如玉扶起安檀，“娘娘！娘娘不能这样，熬坏了身子岂不是隧了她们的愿！”

安檀恍若未闻，喃喃：“她还封了夫人，不是仗着那个孩子！”安檀握紧了拳，直握的关节发白，“我怎会让她得意！”安檀闭着眼，泪水不断从紧逼的眼流出，染湿了安檀精致的面容。

如玉见安檀流泪不已，却已下定决心，当即不再多说，静坐着陪伴安檀。

被这梦魇一搅，便过去了半宿。安檀一旦如梦便不易醒来，便也不敢再睡，便拉着如玉二人说话，直到天际泛白。

按例今日应当去给贞慎夫人请安，安檀昨日一夜不曾安睡，精神实在不济。如玉劝道：“娘娘今日不如告了假好生歇歇，也不必去合欢宫瞧人脸色了。”

“无妨，”安檀轻按着额头摇摇头道，“皇昨日才去了合欢宫，我今日便告假，怕是要落人话柄。梳妆吧。”

安檀性格倔强，如玉拗不过，便为安檀梳理着如墨云鬓，看着安檀蜷曲的手，替她轻轻展开来，温声：“娘娘心一生恼便手指蜷曲，娘娘当心凤体，往后的日子还长，对贞慎夫人，不值当的。”

安檀平了眉头，深深吐了一口气，手指缓缓舒展开来，轻声道：“本宫知道分寸。”

叶桃为安檀选了玄色苏缎万字罗裙，以深黛遍锈芍药，自而下花叶渐渐稀疏，至摆便只为素色，下坠米珠，细碎流转，外披藏青色宽袖窄腰青鸾叠戏花样，领间围一大氅，端华大气又不失华丽，安檀盯着铜镜绰约贵重的人影，淡淡着吩咐备轿。

轿子摇摇晃晃，轿夫行动迅速如一，轿里坐着贵人，无人敢多话。安檀坐在轿思忖，不一会儿便到了合欢宫，安檀的软轿在门口一停，不消如玉言语，便有小宫女福了礼进了内间通传。

如玉在一旁悄声道：“合欢宫的丫头瞧见倒是十分有眼色。”

安檀应了一声不掀轿帘子，声音从轿子里传来，“谁当宠，谁得意，自然被奴才们口耳相传。更何况她顾之湄是什么人，怎会让奴才有一丝松懈。”

片刻便有宫女儿恭恭敬敬迎了安檀的轿子入内，安檀扶着如玉的手下轿，悠悠转转走进华音殿，不过几步路的时间，便含了明媚的笑意。

安檀生的明艳绝伦，素来见人便是不笑，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如今笑意丛生，愈发含了三分媚、七分俏，愈发让人挪不开眼。

安檀侧身跨进殿门便笑道：“姐姐好闲暇，不得妹妹跑跑下的四处请安。”

遥想当日在王府平起平坐同为侧妃，入着红墙却要瞧人脸色，安檀不由抿唇，到底今时不同往日。待如玉伺候解下大氅，安檀才捧着缕金雕花手炉福身道：“参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