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戏文（2/2）

这《合家欢》讲的是除夕之夜，家人团聚，恭贺新禧的欢快故事。情节虽然老套，但寓意吉祥平安，在六道之内甚为风靡，每至年关，但凡有些底蕴的人家，总会请来戏班，演一出，便是修者也概莫能外。尤其像田府这等家族势力，亲人好友抱团而居，牵系紧密，更是热衷于此。

田砚一边操持着小人儿弄影，一边与方月娥随着他们的动作口型吟词唱句，不多时候，已然乐在其，偶尔跑调忘词，便是相视嬉笑，打趣一番。田九斤立在一边，初时还觉着那一众小人儿舞来转去，有几分意思，看得久了，感乏味。又听爹妈咿咿呀呀、黄腔黄调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半句也不懂，忍不住便打了几个呵欠，懒洋洋踱到自家小室，打盹去也。

一出戏唱完，两人都大有酣畅淋漓之感，好似三九寒天里撒欢一回，出了一身热汗，心极是舒泰。田砚见方月娥心情转佳，也是高兴，便道：“你还想瞧些什么，我们再行演来。”

方月娥冲田砚一笑，一双漆黑眸子转得一转，便道：“我们再来一出《来生聚》，你看可好？”

这《来生聚》却是个悲剧故事，说的是一对老夫少妻无意捡到一名孤儿，将其好生抚养，精心照料。若干年后，老夫撒手西去，剩下少妻与这孤儿相依为命，渐渐生出情愫。一番纠缠之下，两人深感此举不容世间伦理，愧对老夫恩情，最后竟寻了一处高崖，携手跃下，共赴黄泉，只盼来生重聚，莫再造化弄人。

田砚一听这戏名字，心便有几分尴尬，但见方月娥兴致正浓，便还是应了下来。这戏他只偶尔瞧过一回半次，并不熟悉，加之心神不属，配起吟唱，错漏甚多。愣是将好好一出戏砍做了二十七八截，面目已然全非。方月娥倒是配得极好，也不来笑话于他，只是一双剪水瞳有事无事便瞟将过来，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出戏磕磕巴巴演完，田砚已是额见汗，却听方月娥叹道：“你倒说说看，这两人为何偏偏要一起去死？寻个无人晓得的所在，好好生生过一辈子，难道不行么？”

田砚硬着头皮说道：“许是……许是他们过不了心里那一关，算……那般活着，也不会安乐。”

方月娥问道：“若将戏那孤儿换做是你，又会如何做法？”

田砚张口结舌，哪敢答她，却听方月娥又道：“若我是那女子，必要尽力说服对方，一次不行，说两次，两次不行，说三次，他若心里有我，总会有心软的一天。生为女子，若是一味的被动遵从，做那温顺羔羊，不知争取，又哪来快乐可言？算最后厮守不得，我心也无遗憾，两人分开是。何必那般矫情，一同赴死，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来生？”

田砚心五味陈杂，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各人心的底线总有不同，你认为做得，也许……其他人便……做不出来。”

方月娥直直望着田砚，说道：“其他人我不管，我只问你，却是做不做得出来？”

田砚又是一声长叹，闭目不语，半空那对小小的男女人儿瞬间消融，合作一团，重又飞回他手。只余一方轻纱悠悠落地，无声无息。

方月娥等了片刻，终是苦笑一声，说道：“以后日子还长，那许多戏，我们总要轮番演来。”轻轻起身，缓步往内室行去。

田砚脑转过几多念头，最后终是化作一声叹息，心几多苦涩，带得身体四肢都是阵阵发酸。

方月娥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瞧他，眼虽有泪水涟涟，却是展颜一笑，这才幽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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