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4章 大蜀王又来了(十九)(2/2)
一根用数条生命换来的绳子紧绷着,拉成了一条直线,江面上呼呼的风声、骄阳似火的热浪都不曾改变它的风骨与节操。
大鳅鱼船上的船夫和岸边的僧人们此刻坐着统一的动作,他们隔岸相对各自摆起了一张桌案,上面摆上了香烛,岸边的僧人们不知从哪来牵来了一头甩着鼓鼓屁股的肥猪,好一阵喧闹,几个僧人瞬间将它放倒,合力将这只肥猪从地上提起,一声吆喝,放到一个缺了个大口子的石头台子上。台子离地有三四尺高,台面整体呈浅浅的v字型,肥猪一侧放上去,脖正好窝在切口处,四只脚又给捆住,肥猪很难翻过身来,当然也不可能乱窜了。
可是,显然已预知将会发生什么的肥猪,这时不仅大声号叫,还引得人群中不远处围在一处的肥猪一齐惨号。猪号连声中,一个僧人突然拔高声音朝缓缓走进,手中提着一把尖刀,身形矮挫的屠夫喊道:“昨天你肚子下的女人是不是也这样叫的?”
矮屠夫扬起手中的尖刀作个刺人的比划姿势,一伙人立马笑得东倒西歪,还有人捧着肚子直喊娘。
就这么一疏忽,连声惨号并尽力挣扎的肥猪,几乎翻身滚下台来,僧人们忙出手按住肥猪,还好v型切口的斜度较平台好着力,纷乱一阵即又就绪。
矮屠夫这才走上前去,左手握住猪嘴,将整个猪头往上掀,露出喉咙脖子处,也没看到他右手怎样举起来,一把一尺多长的狭长尖刀,已切插入喉口,随着肥猪拔得失高的惨号,刀口向下拖割两寸多长。
这是只属于矮屠夫的光荣时刻,是他凝蓄酝酿了很久的精力出击,当刀锋没入肉与血管,当刀身要被抽离的那一刹那,血液尚未喷涌出,一阵温热膻腥的气息会先扑向握刀的手。一当这温暖如呼吸般的气息一轻拂上来,不用见血,矮屠夫也已然知晓,他似乎又圆满成功了一次。
可是今天,正如刚开始那个僧人调笑的那样,一个昨夜在床上狂叫不止的女人让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小登科之夜都不曾有过的放纵与快乐,一阵持续的昂奋骚扰着肚腹,加上夜里不曾睡多少时间,矮屠夫总感到精脉虚弱而至举刀的手显现迟疑。矮屠夫深知,他的一刀下去,决定的不只是猪仔的死亡命运,还有那一刀下手的位置、深浅,以前这一切关系着这头猪仔的肉身价值——头血放不干净的猪仔,肉呈粉粉的尸红色,极容易被认定是死后再屠杀的猪仔,是买卖猪肉的大忌。
日头逐渐西斜,在远处映成一团鲜丽的酡红。盛暑十分干热,白日里原本万里晴空无云,这时候,也不知从何处调集来朵朵云块,齐聚在海天交接处,灰灰蒙蒙一片,一俟红色的太阳沉落其间,才霎时火烧一样整片迅速转为金红,并多姿的幻化起来。一下子是只有鬈毛的狮兽,一会又是朵重重瓣落的红莲,只不论幻化作什么形体,一切俱金光灿烂,耀丽异常。
矮屠夫持刀的手一离开,侧着平躺的猪仔头也侧向一旁,因而足足有小碗口粗的血柱,向上喷得并不高,只有七八寸高光景,但血量极多,冒着泡沫汹涌出来。直到大量的血液涌流出,一两分钟后,挣扎与号叫已变得十分微弱,一旁帮工的僧人这才将猪仔从平台上拉起,推往地下,猪仔躺在地上,还一阵阵抽搐,血也从喉处缺口阵阵溢出,染得四周一片猩红。
周围起了一阵烟柱,一只巨镬随后架在这些被点燃了的干柴的石灶上方,巨镬中注入的水很快被烈火和天上的太阳所煮沸,呼呼呼的蒸腾着,只是却看不见水汽。
帮工的僧人们早一拥而上,将歃过血的肥猪拖到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巨大木盆旁边,刚刚从一处清澈的水洼里面打来的冷水由上至下冲刷着肥猪全身,之后帮工的僧人再合力抬起它抛入木盆的滚水中去毛。石灶柴火不断,巨镬里滚烫的水不断被汲出,再加入冷水。等肥猪浑身的毛被刮干净后,后腿被锁在浮桥旁边木桩上的一个铁环内,倒吊着等他去开膛。
矮屠夫为了验证自己这一刀下去有没有成功,走上前去,闲闲举起手上的刀,没入猪仔胸膛,一刀直划下来,豁然一声,肥猪肚膛齐开,不见血液,但见灰白色的肚肠齐往外挤涌。原本帮工的僧人们这才上来,很快将一整副内脏、肠肚掏出,再将倒挂的猪仔取下,这时猪仔的嘴内与喉头,还会有浓红的血液渗出。
接下去的工作就十分轻易了,帮工的僧人以一把尖利的大猪刀,顺着颈骨,几刀将一颗猪头切割下来。
按照当地的习俗,祭拜一般是午后,而且煮三牲最好是煮过的,当这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条桌上的那个猪头整整占了桌面的一半,旁边则依次摆放着各种菜蔬果品。熊罴大汉带头虔敬的点了香,站在条桌的前面,面朝江面,仔仔细细的拜了三拜,口中喃喃的念着要孤魂野鬼好好饱餐一顿的絮语,然后将三根线香插在了三牲上,然后就着条桌上摇摆不定的大红烛的烛火开始烧黄纸。一时,着火的冥纸遭江风一吹,细薄的纸烬在飘飞起的瞬息光亮一闪,下落后已然成为黑色的纸灰。
一拨穿戴整齐的僧人盘坐在江面上的一处稍平整的阔地上敲着手中的木鱼,拨捻着手中的念珠,为刚刚枉死于江中的僧人超度念经,神情极度肃穆,一丝不苟。
大鳅鱼船上,也进行着类似的仪式,只不过猪三牲被刚刚从竹笼中抓出来,被一把锋利的小刀割破喉咙的一只活鸡代替了,此时丢在桌案上的鸡已经停止挣扎,可是依然在喉骨处有丝丝的血往外沁,顺着桌案的一侧滑落,最后滴落在甲板上,被流火的光一晒,很快变成了黑褐色。一旁的船夫们纷纷将准备好的纸钱抛洒向江面的旋涡中,希望逝者早生极乐。
大鳅鱼船上吴永麟一行人的这一举动很快获得了岸边僧人们的一致好感,站在江边的熊罴大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有条不紊的指挥僧人在岸边准备下一步由大鳅鱼船往岸边泅渡的救援。
粗绳在桅杆上反复确定被系好之后,和船上人数一样的铁环从被拉成一条斜线的顶端依次滑落了下来,铁环的下方牵引着一根拇指粗的麻绳。之后桅杆上粗绳的固定点由低处移动到高处,粗绳另外一端的岸边则由高处降到了低处,船夫们在铁环下悬挂好身形踮起脚反复试了试,确定粗绳能承担起他们的重量后,这才开始了这种特别的滑行飞渡。
船夫们先后通过粗绳安然无恙的到底了对岸,无论是僧人和重获新生的船夫,脸上呈现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
“老师,这船?”
“就当买个教训吧,人活着比什么都好,人活着才有希望,人活着才能东山再起,船上的人才是我们的生命,之后它就只是一个工具了。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吴永麟打头,梁红英,黄妙灏,黄仙芝紧随其后,依次像一只飞翔的鸟向岸边飞去,看着大鳅鱼船的身形越变越小,黄仙芝眼里噙满的一泡泪水顺着脸颊和江风洒向了江面。他的第一次舵手之旅,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了,他心底也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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