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主席见到铁托了吗?（1/1）

()　　俊熙的爷爷李万奎因饮用私酿酒而甲醛毒，导致双目失明和半身不遂，病了十几年。起初，他又是哭又是喊地苦苦哀求妻子朴春香为他寻找良医治病。可一年年过去了，他的病根本不见好转，渐渐地，他也就认命了，不得不接受在黑暗度过余生的不幸了。由于缺少与外界的接触，大脑无法获得新鲜事物的刺激，李万奎渐渐有些老年痴呆，开始沉溺于过去的记忆。他往往分不清现在与过去的关系，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说些什么。如果仔细听的话，好像是在向洗印厂的技师们下达工作指令。

最初，李万奎还记得儿子全家被调往丰城的事。他经常因担心儿子一家能不能适应丰城的生活而失眠，每天播报天气预报的时候，他也要注意聆听丰城的天气与平壤之间存在多大的差别（虽然这是个预报明天全国有雨的国家）。在“苦难的行军”的特殊时期，当他听说丰城的口粮供应尚不及平壤水平的一半时，他还曾忍不住为儿子一家的艰难生活而痛哭流涕，甚至还为了给儿子积攒口粮而不肯吃饭。还记得奶奶朴春香曾经带着口粮乘坐火车去丰城看望儿子的事吗？那些口粮就是老两口从自己的嘴里一点点为儿子积攒的。可现在，李万奎却已完全忘记了儿子去过丰城的事。在他逐渐变得浅淡的记忆里，儿子依旧是童年时的那个“电视台”，还远未成长到娶媳妇儿的年纪。金日城主席依然活着，每天在国内到处视察，不知疲倦地为国家服务。至于俊熙，别提俊熙了，有好几次，当李万奎在黑暗与俊熙聊天时，他都把俊熙误以为是“电视台”的同学，还让俊熙悄悄向自己报告“电视台”在学校里的劣行，有没有逃学啊，有没有惹老师生气啊之类的。每当有人提醒他说“电视台”已经4岁了，他都会很惊讶地说不可能，甚至会大骂对方胡说八道，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会像一位不小心穿越到未来的人一样，好奇地打听已经成长到4岁的儿子的近况，问一问这么多年来儿子都做了些什么，他是如何长大的，娶了什么样的老婆，生了什么样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金日城主席是什么时候死的，他死了之后国家是否还正常运转，半岛有没有实现统一……问过了之后，他会自己沉思一会儿，偶尔还会因事情的发展不如他当年的预想而伤心落泪，可过了十几分钟，他就像突然从未来又回到了过去似的，把刚刚听过的事情全部忘记，依旧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一些在洗印厂工作的事，对技师们发号施令……一旦偶尔又想起了儿子，就会突然大声喊道：“‘电视台’放学了吗？写功课了吗？主席去南斯拉夫访问是不是已经快一个星期了？见到铁托了吗？”

李万奎出身于日帝统治下的黄海北道的一户贫苦农民家庭，他的父亲是一位地主家的家奴，他们没有自己的土地，终身被限制在地主家里干粗活，只要脚慢就会遭到家丁们的毒打。李万奎九岁那年，陪着地主家的11岁少爷一起玩摔跤的游戏，按常理来说，不管李万奎的力气有多么大，作为玩伴，他只能输，不能赢。可那一次不知怎地，他竟然赢了地主家的少爷，把少爷摔在了泥里。少爷哭喊着回家告状，地主本人倒是没说什么，毕竟是小孩子的游戏，摔脏了只要洗干净就好了，可地主家的家丁却怒气冲冲把李万奎抓起来狠狠摔在地上，并用鞋底抽打他的耳光，用爬犁打他，把他打得遍体鳞伤，从那以后，李万奎的右耳就失聪了，一点都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正是因为受到过这样的经历，李万奎对被日帝统治下的旧社会深恶痛绝，还没等到朝鲜光复，他就秘密加入了一个左派进步组织在黄海北道的分部，担任起宣传员的工作，专向那些受尽地主阶级虐待的贫苦大众宣传“打土豪，分田地”的好处，动员大家发动一场彻彻底底的革命。朝鲜光复后，李万奎作为一名先进的革命宣传员被组织派往南方的乡村地区进行进步思想的宣传工作。由于李万奎在北方的乡村地区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况且他本人也特别熟悉那些地主家奴的艰难处境，因此在南方，他很成功地拉拢了一大批贫下农子弟投奔革命。正是在那时，他认识了小他八岁的，出身于忠清道贫穷农民家庭的朴春香。后来，受到苏联支持的北方与受到美国支持的南方之间的残酷内战开始了。在南方的美统区内，当局开始对那些鼓动和宣传北方思想的进步人士展开大肆抓捕，被抓住的人一律被穿上南方军装，发给一只木头假枪被推上最前线做炮灰。但李万奎在农民帮助下，顺利躲过了南方当局的一次次抓捕行动，最后顶着炮火，带着朴春香，一路艰辛，曲折地逃回了北方。后来，两个人便结婚了。北南双方临时停火后，被战火蹂躏的土地进入了恢复期。李万奎被调入首都平壤的国家新闻局，从事一些跟着新闻纪录摄像组拍摄新闻素材的助理工作。后来，苏联与国双双向朝鲜派遣了技术人员参与援建电影制片厂，李万奎被调入了新成立的电影制片厂跟着国来的技师学习电影胶片洗印技术，后来被公派到苏联的敖德萨电影制片厂进修洗印技术与后期配光原理，回国后便平步青云，先后担任起千里马电影制片厂洗印分厂的技术员，主管技术的副厂长和厂长，度过了人生最为得意的一段好时光。至于后来，特别是自从“电视台”出生后的生活经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各种各样的苦事真是接连不断，尤其是到了晚年却又遇到了这样的悲剧。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2006年，李万奎去世了。就在他去世后的一个星期，他的孙子李俊熙收到了平壤戏剧电影大学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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