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头偕老》（1/2）

清晨，老张头还在熟睡中，妻子已经收拾起了早饭。等到老张头醒来，饭也做好，家里的地还都被妻子拖过了一遍。

老张头睁开眼，抬手，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手背，怔怔的看。

“老啦。”

“死老头子，一大早起床发什么神经，赶紧过来吃饭！”

老张头今年九十整，妻子只比他小一岁，但也许是女性比男性平均寿命更长的缘故，老张头垂垂老矣，妻子马婆婆却仍然精神矍铄，整日里闲不下来，扫地铺床做饭洗衣，样样皆行。

老张头耳朵已经很不好使，眼睛也花了，这几年他好像还患上了老年痴呆，万幸并不严重，只是很多时候总是说些胡话。妻子马秀芳却并不嫌烦，虽然嘴上唠叨，但老头说什么，她也就跟着说，老张不说话的时候，她默默做着手中活计，偶尔回头看向仿佛朽木一样的老张头，眼中却满是温情。

“老婆子，我觉得我快不行了，我要是走了，你可得好好活着，别老想我。”又一日，闲适的午后，老张头摇着蒲扇，忽然就说道。

“死老头子，又瞎说什么呢。”马婆婆愣了一愣，张嘴就骂。慑服于妻子淫威之下的老张头诺诺不语。

不几天，马婆婆摔了一跤，竟卧床不起了。

到了这个岁数，人的身体已经脆弱得不行，马婆婆这一跤直接让股骨骨折，卧床半年，伤养好了，身体却没好，反而一天天差了下去。这倒也暗合天理，总是不感冒的人一旦感冒，病情自然惊天动地。马婆婆一辈子都身体健壮，从来闲不下来，这卧床半年不得劳动，就让她一点点衰弱了下去。

两人虽没有子嗣，但薄有积蓄，老张头此时毫不吝啬，请了专人上门看护，又遍寻名医，但马婆婆不是病了，而是天年将至，药石无救。

老张头也不逛街遛弯了，虽然人还是糊糊涂涂，但成天哪儿也不去，就是看着自己床上的老伴呆愣愣出神。

这一天，天气晴好，阳光射进小小的家，空气中飞舞着仿佛在闪光的灰尘，马婆婆的精神格外好，她看着自己身前发呆的老张头，语气里满是宠溺：“死老头子，你还记得咱们是怎么遇上的么？”

不等老张头接话，她就慢慢说了下去。

那年，她十七岁。正值抗日战争结束，她和许多其他家里送出来到乡下避难的大小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坐上一辆敞篷卡车，向自己城市中的家里前进，一路上自然所有人高兴无比。

但没想到，短短两百公里的路，中间竟碰上了劫匪。

劫匪头子抢了钱还不算，看当时还是少女的马婆婆生的标致，起了色心，竟当场就要侮辱她。当时车上年纪最大的也就是马秀芳婆婆，而匪徒们足足有十几人人，兵荒马乱之际，乡下土公路上，谁又能救得了她？

此时，老张出现了。

老张从那之后再没有握过枪，但那时候，老张两手各一把手枪，挥手之间匪徒这边就倒下一半，剩下的一半躲在卡车后和老张对射，老张一面让卡车上的大小孩子们伏低身子免得被流弹所伤，一面不停开枪还击，瞅了个间隙，竟然一举将匪徒全数歼灭。但老张身上也留下两处枪伤。

这一次，让马婆婆芳心有了归属。

那之后，非常有决断力的马秀芳就下了一个决定：自己这辈子，非老张不嫁。

老张却没什么同意的意思，他身无长物，一个人来到中海闯荡。而马秀芳家里好歹也是中海市一家有小小商行的殷实家庭，照理来说女追男隔层纱，加上家世悬殊，以死明志吓坏了家里老两口的马秀芳扫除了所有障碍，和老张喜结连理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两个月后老张养好了伤，找了份工作便离开马家，对马秀芳的热情追求恍若不见。

万幸马秀芳不是个笨人，她很快明白，老张并不是对她没意思，或者说，老张虽然比她还大一岁，对于男女感情竟彷如一张白纸，丝毫不了解。

这可急坏了马秀芳。

不过万幸，只要精诚在，顽石也点头。老张最后还是开窍了，解放前一年的夏天，马秀芳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老张穿着借来的西装，结结巴巴的对马秀芳求婚了。

时光如水，岁月如梭，一晃眼就是一辈子。

躺在床上的马婆婆眼中柔情万千，看着自己老头拿着刀子笨拙的给她削苹果，开口说道：“死老头儿，老太婆我眼看不行啦，你等我走了，自己好好过，保姆就继续雇着，你这一辈子净让我伺候，什么都不会……哦，对了。”

马婆婆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对老张头说：“老头，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想问你，你老是藏着掖着的那个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老张头闻言纳闷抬头：“什么盒子？”

“就是你一直当宝贝的那个盒子啊。”马婆婆笑着说：“你看我快走的人了，还真打算瞒我一辈子？”

老张头默不作声，他其实也想不起来盒子里放了什么，不过既然老伴这时想看，似有预感这可能是自己妻子最后一个愿望的他也不推脱，回屋拿出那古色古香的小木盒，打开了盖。

盒子里只放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