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节 二加六（1/2）

对于一个胸无点墨的农村人来说，竟然分析起来唐诗宋词来了，他那番秃噜秃噜的讲解，简直是一派胡言地败坏风，实在是令人不敢苟同。 这要是赶化大革命时期，他的那些啼笑皆非的翻译和诠释，非叫人下狠手将他打个半死不可。

没有人告诉他这样做的好处和坏处。也没有指点他凡事都要有个度，要有个节制。可他是执迷不悟，神仙也没有办法。他起早天黑，天天跟这几个神的自然数较劲，眼睛里不管见到什么东西，他都能跟数字联系起来。甚至是做梦，吃饭、厕所都能用数字挂钩。殊不知道，他已经被一张小小的彩票蒙蔽了原来的心性。

他多么希望这些可爱的数字宝宝能送给他一笔惊人的横财，多么希望自己能成为村首富。可是，过日子要是靠买彩票发横财，那简直是一本赔血本买卖的天方夜谭。物极必反，胡大海摸着兜里越来越少的人民币，他买彩票的欲望却更加强烈起来，他每天都坚持不懈地研究彩票，仿佛那间小小的彩站，在突然的某一天里，能轻松地给他送来一座高大的金山来。

从此以后，胡大海什么事情都不心，他整天盘腿儿坐在炕头对着那张图谜整天猜，整天算，一个月过去以后，再仔细数数衣兜里的那些钱，已经所剩无几。他光买图谜他花了很多钱，结果他买的那些看似奖号码的彩票，都为慈善事业做贡献了，他一张图谜的钱都没有赚回来。

但是执迷不悟的胡大海却毫不气馁，他每天都拖着一身不堪重负的身子骨，把头垂得很低，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一路从胡同里轻飘飘地走过，像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一样排查过去，他只顾低头猜奖号码了，见谁也不打声招呼。为了不劳而获，他简直成了一个彩魔，竟然把打彩票当成了谋生的营业。像他这样的人，在村却不在少数。

他天天往彩站跑，巴望着那一天走在大街，能有一张五百万元的彩票狠狠地砸到他的头来，然后逍遥自在地带着孩子们进城买车，买房，享受有钱人的日子。这样，自己再也不会顶星星，戴月亮，没死没活地外出打工了。那样的日子，他已经盼望很久了，只是没有办法实现。

人呐，大都心天高，命纸薄，多数都是心强命不随。幻想归幻想，空空的幻想是填不饱肚皮的，算是穷日子，也不能朝三暮四地这山望得那山高，应该本本分分去过。当胡大海意识到兜里的钱越来越少，他把目光投到了院子里面的苞米堆，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又开始做起了发财的美梦。

第二天晚，胡大海照常去彩站看号。

他前脚刚走，家里后脚来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这是一个半老的女人，她从胡同的西面进门，胡大海从家里往东走，两个人脚跟脚仅差那么几分钟，居然没有照面，走过去了。不过，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不管他去了哪里，都能很容易把他找回来。

这个人两脚一迈进门里，胡冬雪一眼把她认了出来。她可是村里有名的卦婆，此人五十多岁，一脸的精明强干，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什么事情在她眼里都横草都不放过。她往屋子里面一站，两眼发光，一看，跟一般的家庭妇女不一样。

大家都管她叫二加六，至于真名叫什么，胡冬雪也不知道。村子里面的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这样叫她，她这个人，也真够可以，听了之后，不但不恼，还振振有辞地说：“人无外号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这样的狗屎论断，也是她这样的人，才能从红口白牙的嘴里，说得出来。换做别人，早都手掴脸，去让他闭嘴。

她的这个名字，还有个典故，因年久善忘，现在已经没有去追究渊源了。“二加六等于八，美国鬼子是你妈。”这句话不知道是什么含义，总之，胡冬雪从小听到大，别人背地里都这么叫，她也跟着叫过。后来自己慢慢长大了，觉得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她不再叫了。不过，胡冬雪对这个人的看法，却越来越遭。

这个女人的背景实在是太复杂，像她的绰号一样，两个加六个，本来是六个，经她的大脑过滤再用嘴说出来，都能得出六十个。可见，这个油嘴滑舌的女人，总喜欢夸大其词，虚得都快要天腾云驾雾去了。要不说好人都处在嘴，好马都处在腿呢！可这个二加六呢，不但嘴好，腿也灵巧。如果她去联合国去当秘书长，不用多，一天的功夫，能创造出迹来。单说她那张嘴巴，都能把地球搬到北极星面去安家落户。

在胡冬雪的记忆里，这个人和自己家从来没有任何来往，即使是妈妈活着的时候，她们之间也没有任何走动过。妈妈只是在村头巷尾照面的时候，偶尔和她打几声招呼，也算是认识了。

妈妈活着的时候，是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的。“瞎妈山东人，再好也操神”。这句话不是说山东人不好，而是山东人特别的倔强，认准一个理儿，十头老牛也拉不回头。另外还有一层含义是：在这个村子里，谁要是跟二加六有什么牵扯的话，保证被她坑得稀里哗啦。而且被卖了，都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要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