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家（2/2）

吃完饭后，给了钱，还道了声谢谢，带着给母亲打包好的混沌准备离开。

小二目送着他们远去。

两人就这样走着，段心一瘸一拐，若水一边搀扶，两人的背影是这样的令人怜惜，但又是那样的美好。

……

两人到了段家门口，便分开了。

段家大院很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个大庭院，每个庭院里都有四面厢房，每一面都有三楼，每楼都有十几间房，供段氏子弟和丫鬟家丁住，可见段家的财力有多雄厚。而段心家在东院，若水家在南院。

段心的住处却是非常简陋，连奴仆都不如，而且所住的房子本就是间废弃的柴房。整个柴房空间非常小。母亲和他两人都显得有些挤。以前还好，如今已满十八岁的段心身高已经达到一米八了。住房问题也是段心一直想要解决的问题，这么狭小的空间对母亲的恢复肯定有影响。

门一开，躺在床上的母亲看到段心回家后的样子，很是烧心，一口污血涌了上来堵住了胸口，段心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不顾身上的疼痛替母亲揉背，然后扶她喝药，这才舒缓了下来。这都是一名曾经替母亲看病的老大夫告诉他的方法，段心现在用得也是很熟练。

然后母亲又准备说话，段心让她别说话：“母亲您别担心，今天这些伤都是我跟几位哥哥切磋时留下的，老师让我们练习实战能力，受伤很正常，都用过药了。西院的段老二大夫给我包扎的伤口，你看现在我活蹦乱跳呢。”说着他还真跳了一下，“哎呀！真疼！”

母亲也是无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不过看到儿子这样，不心疼是假的，只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让儿子少担心自己这个废人，才能专专心心练功。

段心的母亲叫做白柳依，也是一个十分有故事的人。曾经的她是整个帝都出了名的歌姬，春风院的第一美女。拜倒在她群下的男子数不胜数，甚至有人愿意花三万两黄金许她共度一晚都被拒绝。因为人人都知道，白柳依只喜欢段千里。

终于有一天，段千里来到了春风院。他走在阁楼楼梯中央，白衣飘飘，一尘不染。引得无数人尖叫，春风院所有的女子都被他的英姿所倾倒。而白柳依一袭红衣在阁楼之上等着他，她知道他来了，她知道他来接她了。只见段千里径直走到了楼顶，搂着白柳依的腰一飞而下，两人在风中缠绵，比翼双飞，惹得无数人羡慕，赞叹……自那以后白柳依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而段千里娶了当朝公主李玉儿成为了驸马爷，并顺利的坐上了镇南大将军的位置。白柳依和段千里之间的故事在民间被传成了一段佳话。关于白柳依突然响声匿迹的事情在民间也有各种版本在流传。当然，这两人之间都是二十年前的故事了。

只有白柳依自己知道，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那个负心人为了权利抛她而去……

…………

段心见母亲身体稳定下来后便把给她打包的馄炖热了一下，喂她吃。白柳依看着眼前喂自己吃饭懂事的儿子，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段千里，一段又一段的往事令她心力交瘁。想着自己独自一人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路走来，无数苦楚独自承受，往事历历在目……

十五年前，那是在段心已经三岁的时候，白柳依想，因为它是段千里的孩子，她不能让它一辈子跟着自己碌碌无为，同时饱含自己了对段千里的爱和恨。只有靠段家，只能靠段家的资源才能给孩子提供好的成长环境。于是抱着一丝丝坚定想法的她跋山涉水来到了清风镇的段家，白柳依说孩子是段千里的，可是没有人信，先后被三次被哄出门。于是白柳依就决定跪在段家门口，为了孩子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于是就一直在门外跪到昏死过去，段心也在一旁哇哇大哭。段家人终于是心软，让白柳依进门。然后这事惊动了帝都的老家主，也就是段千里的父亲。

帝都，在“天涯大殿”里，老家主段长恨坐在由纯玉打造的宝座上。段千里朝他低着头跪在了空旷的大殿中。段长恨很是愤怒，他训斥道：“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搞出这种事情？你让我段家，让我段氏皇室颜面何在？！”

段千里低头不语。

段长恨继续讲道：“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是要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力的人！儿女情长只会害了你！而如今，你已经娶了当朝公主李玉儿为妻，顺利的坐上了镇南大将军的位置，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这件事情无论是否属实也不能让朝廷那边知道！”

段千里：“对不起父亲。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蹊跷，待儿子前去清风镇核实，定会给父亲一个满意的答案！”

于是，当段千里来到清风镇后看见了狼狈的白柳依和三岁大的段心，硬是愣住了。

他看着穿着破布衣服的段心，看着他稚嫩的脸庞，看着他懵懂的眼睛，还有他的嘴巴，鼻子，哪一点都像自己。他心里头确定，那就是他的儿子！于是心中居然浮现出了一阵阵的温暖，但很快将这种感觉抹杀。因为他知道，为了大业他不该去接受，也不能去拥有，那样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孩子。看着白柳依，看着这个虽然衣服褴褛可脸庞依旧美丽动人的她，内心也是一阵阵的愧疚。然后他深呼吸着，他告诉自己不行，不行，他不要感情，只要大业！除了大业他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不要！

于是他撒谎说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们。白柳依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段千里，你还是个男人吗？你可以不要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吗？！”

段千里不回答。

白柳依继续道：“那好，你敢不敢滴血认亲！”

这一下把段千里难住了，这一刻他突然很愤怒：“你不要逼我！”

白柳依依旧看着他：“你敢，还是不敢。”

段千里无路可退：“好，有何不敢！”

待人用碗装满清水后端出，白柳依用发簪轻轻地刺了段心的手指，段心并没有哭，看着血流进碗里，然后他又看着段千里，他心里想，这个人一定是坏人，对母亲那么凶。

段千里直接用内功自破手指，鲜血同样流进碗里。很快，两个人的血居然凝在了一起！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议论纷纷！

此刻段千里感觉很丢脸：“都给我闭嘴！”

然后假装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对白柳依说道：“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就那个普通青楼女子，三年前那天晚上，是你故意将我灌醉后才跟我发生关系，但是你现在才来找我？是想贪图我段家的荣华富贵？”

白柳依不做否认，因为自己如何解释都没用，只要让段家人知道，段心是段千里的孩子就够了。

年仅五岁就很懂事的段情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本来很高兴很高兴，居然再一次看见了千里大伯。当他得知那个可爱的小花猫居然真的就是他的孩子以后，她心里很复杂，又高兴，又失落。

而另一旁的角落中，七八岁的段浪一脸瞧不起的看着段千里，心想道：“自己犯的错，还不敢承认，把错都推给女人，这他吗算什么男人？什么天下第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下！”

段千里警告了在场的人，不许把这件事向外人透露出一丝半点的消息。然后很快回到帝都把事情向段长恨解释清楚。段长恨很生气的给了他一巴掌，过了一分钟后，对段千里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就把他们母子杀了吧。”

听到父亲说出这句话后，段千里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一种强大的恐惧感席卷而来。于是急忙对段长恨说道：“杀了他们母子一定会惹人非议，到时候我们就坐实了心虚杀人的名头，不仅会让自家人寒心，要是传出去，那可就真的完了。”

段长恨被段千里这么一说，醒悟了过来。他又问：“那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段千里继续道：“我们继续让清风镇的段家收留他们，但是不能让他们过好日子，要折磨他们，让他们吃苦，这样久而久之他们就会自愿脱离段家。即使传出去了让朝廷知道，我就说我是被人故意灌醉才与其发生关系，被人贪图我段家富贵，我报复一下又何妨？”

在段家的日子并不好过，白柳依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但她不在意，只要儿子过得好就行。她心想：他们可以这样对待自己，但他们绝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甚至要给他最好的资源。因为无论如何他是段千里的儿子。

很快，四年过去了，白柳依因为长时间的劳累而患下重病，卧病在床。而那时候的段心已经懂事了。于是他开始替母亲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同时还要被段家其它少年欺负。但是每次段心回家后都说自己玩跟他们玩得很愉快。去外边打杂干活赚的一些钱都说是段家人给的。因为段心知道，知道母亲内心的想法和渴望，他不想让母亲担心和失望。

……………………

母亲吃着吃着就安稳的睡了过去。段心轻轻放下碗筷，把被子给母亲盖好。然后拿出一本残破不堪的书籍，一个人走出门外，如往常一样，去后院的池塘边借着月光看了起来。

这本书叫做《纯阳心经》，是一本极次的内功心法，一般也就内功入门者才看，甚至有的人都看不上。这都是去年藏经阁打扫垃圾准备烧掉的杂物堆里的，只是刚好被他捡了回来。段家藏经阁，对于段家其他人来说，那是他段心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去的地方。

而这本书还介绍了人体的奇经八脉分布图，及一些简单的运气方法。

开篇便介绍道：

奇经八脉即七经八脉，即别道奇行的经脉，包括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阳维脉共八条。

奇经八脉的分布部位与十二经脉纵横交互，八脉中的督脉、任脉、冲脉皆起于胞中，同出于会阴……

奇经八脉的作用：一是沟通了十二经脉之间的联系，将部位相近、功能相似的经脉联系起来，起到统摄有关经脉气血，协调阴阳的作用；二是对十二经脉气血有着蓄积和渗灌的调节作用，奇经八脉犹如湖泊水库，而十二经脉之气则犹如江河之水……

一切的一切，段心早已烂熟于心，但是无论如何也运不了气。难道正如其他人所说，自己的七窍是真的不通？

关于七窍，《纯阳心经》也有记载：

五脏常内阅于上七窍也。肺气通于鼻，心气通于舌，肝气通于目，脾气通于口，肾气通于耳。五脏不和，则七窍不通。

如今所有人都称他叫做废物，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他不服，他不想认输，不甘宿命！两年来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不要命一般的强行冲穴！而强行冲穴失败的后果导致他一次又一次的晕厥，如今身体已然千疮百孔。在这个武林高手遍布的世道，不会内功心法永远都不会有成就，更别提翻身。因为这是个极度残酷的世界，拥有强大的实力代表着至高无上，反之，没有实力的人只能做奴隶，连命都是别人的。人类无尽的欲望是这个世界文明的根本，弱肉强食是基本法则，每一个人都想变强，都想拥有更高的权利、更多的财富！

段心恨啊！他觉得老天不公平！为什么？！自己是段千里的儿子？！为什么他那么狠心？！为什么段家所有人都嫌弃自己和母亲？！更恨的是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为什么？！

所有的压抑他都只能在夜里一个人咆哮，用残酷的方式折磨自己，没有人会懂。

然后，又一次强行冲穴失败了，段心满头大汗，脸苍白无比，好在是他没有昏过去。但是他已经麻木了，从身躯到心灵。他好累，他好恨。于是身体不自觉的倒向了身后的水池。

“唰”

水花溅起，柔和的月光照在他苍白无神的脸上，冰冷刺骨的池水淹没他僵硬的身躯，长发也变得散乱像是在水中绽放出的一朵黑色忧伤的花，瞳孔已然没有了神采……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失望。

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嘲笑，践踏。事实上，他早已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

因为……他太累了。无尽的压力从他懂事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存在。

为了母亲，为了这个落魄的家。他没有办法，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自残，在每一个孤寂的夜里将自己打入灵魂的深渊。刺骨的寒水，烧红的铁剑，长满刺的荆棘……

只有折磨自己才能使自己保持清醒，获得快慰。痛苦，是他唯一活着的感觉。

他知道无论怎样都没有希望，内心的痛苦和压力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他恨，他恨，他恨啊！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恨他的父亲，他恨所有人，咬牙切齿的恨！但是一切的恨和不甘，他都不敢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哪怕一丝也不行。因为他没有实力，没有骄傲的资本。不是怕死，而死对他来说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但是连这都不行，只因为他卧病在床的母亲，那个比自己的命，比一切都要重要的人。只要能让母亲的病好起来，什么他都可以做，再悲惨的生活他都要承受下去。

一切的痛苦和不甘，只能一个人拖着麻木的身躯和灵魂在黑暗中咆哮，撕心裂肺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