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2)
陈嘉中的是剧毒, 若非御医令束手无策,也不会诏告天下,遍寻名医。
时间退回到十日前。
陈嘉见白霏霏离开后,立即跑到花盆旁边, 扣着喉咙,将方才的饮下的汤汁吐出来。
为了让白霏霏放松对她的警惕, 她每次都是真喝, 喝完以后还要同白霏霏说上几句话。
她吐得极辛苦, 手指掐在喉咙上, 又脏又臭的液体从嘴里逼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喝下了多少, 又吐出了多少,只能一个劲的扣喉咙,努力的吐, 直到再也吐不出来。
陈嘉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背靠着红木圆柱, 胸口起伏不平。
梳妆镜就在前面, 屋内的光线暗淡,黄澄澄的镜面映照出她狼狈的模样。
一张惨白的脸儿,下巴尖尖似个锥子, 原本可爱的猫儿眼也失去了往日的娇俏,眼眶凹陷,四周淤青,眼白更是分布不均。
她冲着镜子里的人咧嘴一笑,发现镜中人的样子更丑了, 腥红的嘴唇的,洁白的牙齿也蒙上了一层红雾。嘴角泛着粘稠的血丝,鼻翼两侧也有晶亮的液体,凌乱的发丝随意的沾在面庞上,诡异得像是暗夜里生出花纹。
陈嘉打量一阵,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笑得用力,却被呛住,喉咙那一处的腥甜又重了几分。
她站起身子,爬到梳妆台前,从里面取出一叠纸。
每张纸都被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上面有不少地方是一团乌黑,或是叉掉,或是被墨汁涂抹。那些都是她记不太清的东西。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记忆不对劲呢?
她也记不清了,大约是某个早上醒来,突然发现世界如此安静,静得似乎这世间这只有她一人。
太不真实了,她生出一阵恐慌感。
她丢下梳子,赤着脚走到清凉殿后,那里有一片树林,盛夏时还是绿油油的一片,树梢的知了不厌其烦的叫着,热热闹闹的的。
可如今这里的光景却十分冷清,没了鲜活的绿色,没了聒噪的蝉鸣,也没了那个替她拎兜拿网的人吵着要吃食的人了。
可那个人是谁呢?
她朝左右张望了一番,两侧却是空荡荡的,只有冷凄凄的风从她的衣袖穿过。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不住的揉搓取暖。
“嘉嘉,我一定会回来的。”
耳旁传来一声承诺,她尚未辨清声音的主人,一阵白雾吹过,将那句轻微的诺言也吹散了。
她顺着白雾的方向追过去,脚下传来一阵刺疼,粗糙的树叶摩挲着皮肤,冰凉的露珠泼洒在脚趾上,寒意顺着血管一点点侵入心间。
那个人是谁?她为何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努力的回想着,记忆渐渐重拾,一片片碎片重新汇聚,一个精致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阿熠?”
那女子淡淡一笑,“忘了我吧。”
她扑上去想要抓住那女子,可那笑容那声音还有那个人都散开了,像是叶片上的露珠在阳光下蒸发,无声无息。
“阿熠!”
头疼,一颗驻扎在她脑子里的大树开始摇晃,枝叶洒落,树根松动,渐渐的浮出地面,同这片土地分离。
她想要留住那棵树,可那风却是刮得猛烈,任凭她如何使劲,也阻止不树的离去和毁灭。
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下地时,脚心传来一阵疼痛感,抬脚一看,脚心上留着不少刮痕。
这是何时留下的?
恰好此时半夏拿着药膏进来,说是要替她疗伤。
半夏唠唠叨叨的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她隐约记起一些,却还是有些记忆抓不住。
将侍人都打发后,她握着笔将自己还有印象的事情记了下来,也包括昨日的事。
她找不出令自己失去记忆的原因,只能将剩余的记忆保留。
从这日开始,她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脑中还存留着的记忆默写下来。即便她已经很努力的回忆,努力的避免昏睡,可那纸上的字却是越来越少,她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
有一日,她患了风寒,半夜咳嗽,将临睡前喝下的汤药吐了出来,第二日醒来时便发现纸上的内容同头一日相比,出入不大,思索一番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那碗药汤,她真的不该喝,可她已经喝了数日,只怕也早就是饱受荼毒了。
十月的夜还是有些凉,她赤脚站在青石地板上,寒气从脚心升起,脸上也有些凉,她移开视线,纸上的墨色已经渲染开,轻轻一搓便会碎掉。
何时落下的泪?她忘记了什么?越是去回忆,却是徒劳无功,深深挫败感袭来,她无力的躺下,打算随波逐流,得过且过。
地上的凉意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的大脑突然飞速的运转起来。
她明白了,血蛊!
是了,白霏霏每日都要喂她一碗血,便是用自身的血作为引子。
只要她体内的血一刻还在流动,她便会受到子蛊的控制,她的记忆也会如流水一般逐渐消失。
志怪小说中的妖精舍不得心爱的书生死亡,便会用此法续命,忘却记忆便能长生。
可是人世间当真有此法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得阻止,她不能让在这个蛊存活下去。
第二日,白霏霏再来探望陈嘉时,察觉陈嘉对她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嘉嘉,我是谁?”
眼前这人的身份,陈嘉的确不清楚,但那不是她现在需要了解的,她如今的任务便是掩藏自己。
她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是皇上。”
白霏霏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朕是皇上,是你的天,是你这一生的依靠。”
缩在袖子里的拳头逐渐捏紧,陈嘉倒了一杯茶,敬给白霏霏:“皇上便是我的天,是我一生的依靠。”
白霏霏得了奉承,十分满意,将那杯茶水饮下,只是情绪没有预料的那样兴奋和激动。
直到走出清凉殿,她还有些恍惚,她终于得到了一直期盼的东西,却没有任何的喜悦,心头却好似失去了一样东西。
很久以后,她才明白自己那时的想法。她失去的是真实。
从她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真实。
不知是因为得偿所愿,还是因为足够自信,她撤去了对陈嘉的监视,任其在宫中自由畅行,来去自如。
陈嘉得了自由,便开始不安分。
夜里睡觉时,将窗户大开,躺在地板上睡,寒气侵体,这般折腾下来不到两日便倒下了。
白霏霏得知陈嘉病倒了,来瞧了一趟,传唤御医过来诊治,得知只是感染风寒,便不是再上心,嘱咐御医好生诊治便再没了消息。
白霏霏如今反倒摸不太清自己对陈嘉的心思,若说喜欢,倒是没了最初那般迫切和真挚,若说没了感情,她也舍不得放手。
当一个人朝不保夕,生命没了保障时,何谈感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谋生,将生命的长度延长,至于宽度和广度,从未想过。
当外在的需要得到满足时,她才会去追求其它的东西。
她不是贵族,她不配谈风花雪月。
她最爱的还是自己,也只有自己不会辜负自己。
陈嘉病重久治不愈,白霏霏又不十分关注,宫中的人见风使舵,伺候越发不上心,传言间更是夸大其词,陈嘉得了不治之症的流言愈演愈烈。
有几分权势的宫女见上头没有指示,便自作主张将陈嘉赶到一座荒僻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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