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缅甸(1/2)
郊外的绿树丛林里不断地有鼠虫迂回逃亡,她扔掉了自己所有的通讯设备。
把车开到了郊区的一处,手机扔在后座上,然后拉低了帽檐,上了一辆开往汽车站的公交车。
她剪短了头发,那些头发顺着帽子贴在自己的后颈。
到了昆明后,在市区闲逛了一会儿,选了几个监控较远距离跳跃的地方转了几圈,然后她就拐进了小巷子里。
一把瑞士刀时刻别在腰身上,她敲响了一扇生锈破败的铁门,来开门的是一个老者。
她直接挑明来意,“我想去缅甸,两万。什么时候能出发?”
老者半开着门,听了她这句话后把门的缝隙开大了些,露出了在阴影里的那张脸盘踞着一条巨大的疤痕。
她知道,缅甸不可能尽是老杜头的天下,有人憎恶他,也有人和她一样,想要亲手解决了他。这个人,和老杜头有深仇大恨。跟着这样的人,她能安全点儿。
他不认识她。
老头攀着铁门的手只有两根,大拇指和小拇指,其余的,被老杜头当年亲手剁了下来。
愿意干这种交易的人,一向都是犯了事儿,或者想去缅甸发横财的人,而她在外人看来显然属于前者,老头说,“跟我走吧。”
她被带到一家黑旅馆,和一个蛇头用缅甸语交流,她故意装作听不懂,良久,她看见那个蛇头点头了,然后朝她挥挥手,她走过去。
蛇头将她带去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坐了五六个人,她一进去,全都抬头警惕地看着她。她坐下。
当初她也是走的这一条路去缅甸,如今同样的路,却换了一个人。
从缅甸来的蛇头背景向来不可小觑,就算是背景不大,可冒着随时被边防兵发现的危险干这个,胆量也不小。
蛇头说,“今晚出发,你们先把钱给我。”
大家安静地交钱,蛇头一个个地收过去,走到她面前的时候顺手摸了一把她的手,她不动声色。
旁边一个女孩儿凑过来问她,“你犯了什么事儿?”
她看过去,那个女孩儿很年轻,不知道犯过什么事儿想着要去缅甸,可不管是从她的眼里还是穿着打扮里看,她的经济不算富裕。她皱眉,摇头。
女孩儿当她防备心重,说,“我是想去那边发财的,我穷怕了,”说着看了她一眼,“你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去那边卖的?”
牧落没理她。这里面随性的就只有她和这个女孩儿两个女性,其余的全都是男人。当时她去缅甸的时候,是男扮女装,那个时候身材还能遮得住,可如今已然掩藏不住,她也干脆穿得随便保守。
这个天气,到了夜里还是很冷的,蛇头带着他们潜入丛林的时候,牧落打了一个哆嗦,旁边就有一个男人上来搭住她的肩膀,问她,“妹子,一晚多少钱?”
她瞥了那个男人一眼,抓着他的手臂就是一个反拧,男人痛呼出声,她说,“你付不起。”
蛇头回过头骂,“吵什么?!再嚷嚷给我滚回去!”
那个男人打住了声音,牧落冷哼一声,甩开了他。
除了这一场小小的争执,其余的时间她都没有说过话,走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们仍然还在林子里转悠,牧落隐隐感觉不对,可想着自己现在有求于人,没察觉到事态严重之前,得不动声色。
在一群人走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怎么还没到?到底还有多久?”
蛇头回过头恶狠狠地踹了那人一脚,“这么大声干什么?!从昆明到瑞丽,哪儿那么快!”
一行人再次安静。
蛇头把他们安置在一个小旅馆内,这个地方在大山深处,真的已经与世隔绝了。她当年没来过这个地方,正在猜着是不是换路了,就看见蛇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一把刀。
“上次那条路被封了,我们绕远了点儿,这偷渡费也要加一加,每个人拿一万出来,今晚我们继续走。”
大家都不平衡了,其中一个站出来说,“当时介绍人说的是两万就能全包到缅甸,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你这就是讹大伙儿的钱!我们不交!”
她静静地坐着,什么话都没说。她知道,就算是闹了也没用。
蛇头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走过去就拿着刀子拍拍第一个闹事儿的人,说,“都是没干过好事儿的人,现在落我手上了,就别他娘的跟我谈条件。让你给你就给,今天要么就给我死在这儿,要么就平平安安地到缅甸,你自己选?!”
那个人怂了。
牧落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万,交给了蛇头,蛇头笑了一声。倒是那个女孩儿有些为难,抬头对着蛇头,手里给了蛇头几千,可怜兮兮地说,“大哥,我没钱,就这个点儿,您能不能行个方便……”
蛇头就说,“方便?”然后捏起女孩儿的脸看了看,“你出来。”
牧落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女孩儿那模样就快要哭了,“大哥,我是真没钱,等我到了缅甸,就把钱给你们好不好,求你们了!”
蛇头却不依,拖着女孩儿就出去了。
这儿的房间不隔音,蛇头就在隔壁的房间里办着事儿,动静很大,女孩儿起初的哭喊声也很大,到后来却渐渐平息,仿佛死了一般,只剩下了男人的喘息声。
她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那几个男人也纷纷神色异常,仍旧是不怀好意地向她看来,她低头无视,却握紧了拳头。
不能怪她不帮那个女孩儿,帮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是个无底洞,她填不满,自己带的资金有限,如果到时候借了女孩儿,蛇头又狮子大开口,那时候完蛋的是她们两个人。
再等到女孩儿回来的时候,女孩儿的发丝凌乱,衣服被撕了个大口子,牧落见了,把自己随行的衣服给了她,女孩儿把自己裹紧了,低声抽泣。
到了第三天白天的时候,蛇头又向他们要钱,牧落想着还没有到达江边,忍着脾气又给了一万,蛇头大概是想要打她的主意,可没想到她能给出钱,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冷哼一声。
那个女孩儿没钱,于是陪着蛇头干了一个下午。
白天休息的时候,她靠在墙上小憩,不敢睡熟了,晚上继续走夜路,此后的几天里,蛇头倒是没有再向他们开口,晚上累得疲惫不堪,白天的时候一群人挤一间屋子,这样的倒腾,持续了一周,总算是到了江边。
到了江边,她的心就算是落了下来。
在船上的时候又换了一个蛇头,那个人自我介绍,说是叫野狼。
一群人就这样上了船,牧落是最后一个上船的,蛇头见她不动,推搡了她一下,吼道,“还不走干什么?想陪着老子过夜吗?!”
她冷笑,转过身。
蛇头恶狠狠地就要一巴掌挥过来,“小贱人,瞪什么瞪!”
牧落截住他要落下来的手,就是那一刹那,她出其不意地借用巧劲儿扳断了那个人的小指头,快速抽出了腰间锋利的匕首,本是想要划破他的喉咙,可是在下手的那一刻,突然就想起了南度,于是手一偏,捅进了他的肩膀里。
她一脚踹开了那个蛇头,往他的两条大腿上刺去,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刺中他腿上的大动脉,是死是活,全看他造化了。
众人目瞪口呆,在船上接应的那一个蛇头野狼怒吼一声,就要下船帮忙,有一个男人算机灵,上前一个扑身就把野狼阻止,接着几个大男人全都压在了野狼的身上。
牧落上了船,蹲在野狼的面前,刀尖上还有蛇头的血迹,她一点一点地擦在野狼的头发上,眼里嗜血,“我们都是诚心想和你们合作,目的不过是想平安到达缅甸,所以路上不要耍花招,我知道后面的路,即使是今天没有你我也能独自入境,可是我想休息,你明白吗?”
野狼点头,大概是心里憋了一股气儿,牧落继续说,“我不管你们有没有靠山,至少在这一路上,你没有。”
把刀尖上的血擦干净后,她重新别回腰间,站起身,冷声说,“走吧!”
她实在是太累了,连续走了一周的夜路,白天也没怎么休息好,大脑一直处于高压状态,她找了一个角落就睡下了。
即便是刚刚经历过这种事儿,她还是不敢深睡,这些人都是胆子极大的人,能犯了事儿往缅甸跑又或者跑到缅甸去发横财,这都注意让他们对刚刚的事情产生免疫力。
她就睡了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却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梦见了北京,梦见了盛乐陵,还梦见了南,她嗓子发不出来声音,就看见盛乐陵皱着眉头对她说什么,走近了才听清,她说,“原来你的过去是这样的,原来你是一个这样的人。”
她愣在那里,眼看着盛乐陵就要走掉,她赶紧追过去,却撞上了一堵肉墙,她错愕抬头,听见南度严厉地呵斥,“牧落,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那是一个北京暖黄色的午后,那个城市被她的记忆添上了温暖的色彩,她那一刻觉得安心,可那些人说出来话却又让她惊慌。
她伸手去挽留,最后全都化作乌有。
她猛地惊醒,梦里南度的那一句“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如犹在耳,清晰地将她缠绕。
她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北京的那个房子里,身边就算没有南度,却依然可以睡得很安心。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中缅边境,她即将涉足一个不知生死的地方。
那种心底里突然蔓延而至的恐慌与没有着落感将她浓浓地覆盖,她以前去的时候,心底里没有任何牵挂,那个时候在船上的心情,没有任何的摇动,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只剩了一条命,没了也无所谓。
她睁开眼睛,正对上了那几个时不时望过来的男人贪婪的目光。她手指轻敲自己的腰身,目光略有威胁地看向他们。
黑夜里,船轻轻地在水面上滑动,船桨轻轻地撩动水面,水面有略微的“哗啦”声。
江面上的寒风朝她刮过来,她微微瑟缩,闭上了眼睛。
仍旧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这一个野狼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牧落还是放不下心,上船的第一天休息过,此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夜里经过瞭望塔的时候,野狼会停下划桨,船就轻轻飘飘地划过去,那一次去的时候因为人群里有人吵架了,惊动了瞭望塔上的人,对着江面扫射,索性都躲在草丛里趴着没被发现,这一次,倒是顺利许多。
兜兜转转终于到了缅甸。
她一下船,就觉得不对劲儿。
这种不对劲儿是来自于野狼。野狼突然挥了挥手,朝着对面港口的同伙打招呼,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动作,牧落却看见那一群人站起了身,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她看见他们手里拿起了榔头,然后身后的野狼说,“抓住这个*!”
她一个激灵,余光瞥见野狼朝她走过来,她拔腿就跑。
跨过几艘小船,她跑上了岸,在缅甸想要摆脱他们很容易,她绕了几个弯,绕回了港口,那群人就已经没了。
一来就把港口的动静闹这么大,她有些心虚,尽快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
仰光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绛紫色僧袍和粉红色僧袍的出家人,手里拿着小小的转经筒光着脚丫从她身边走过。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想起了一位故人。
那座寺庙坐落在并不起眼的仰光边沿,朴素简洁的佛塔高高地耸立,它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盛状了,只留下了一个住持和几个僧人,门庭清冷。她到的时候,天有燃烧的浮云,日落西山,一位僧人正在扫着地上的落叶,见到她,停下了动作,双手合十朝她行了个礼。
她也双手合十,边行礼,边走过去,用生涩的语言说,“净空住持在吗?”
那位僧人一愣,放下扫帚,说,“跟我来。”
绕过廊道的木质转经筒,那一排排的经文真言看过去,竟然有些逍遥避世的意思。
佛门圣地,需六根清净。
她没有一个能彻底清净。
净空住持见到了她,竟然微微一愣,朝她鞠躬行礼,“时光荏苒,一晃多年,小施主已经长这么大了。”
她跪下,在佛前烧了香,说,“住持您倒是一点儿没变。”
净空不闻世事,可当年她是自己受伤救过的一条命,因为这一条命而有了牵连,净空也能了解她的一些往事儿,最近缅甸传得正盛的那位盛岩集团的权威者重归,而她当年离开后如今又正好回到此地,其中因果,不难猜测。
净空闭着眼睛一直默念着经文,她就等着净空将那经文念完,静静地跪在垫子上等着他。
到最后,经文念完了,脚也麻了,她抬起头,直说,“请住持收留我。”
“小施主您是真心皈依佛门吗?”净空没睁眼,却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小施主,你回去吧。”
她说,“住持你错了,我做的不是恶事,我要铲除的,就是恶人。”
净空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牧落见了,正视佛像,跪着说,“您今日若是不收留我,不出明天,我就会被全城通缉,您是出家人,仁心大义,当初能救下在为恶势力效力的我,为什么今日就不能收留我?”
净空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的倔强,即便是他赶,她也不会离开。
“你等等。”
说完净空起身离去,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净空拿了一把剃度刀,说,“人生苦难,只有断除一切烦恼修行,方能永恒,一剃在世烦忧之心,二剃在世骄怠之气,你确定好了吗?”
她点头。
那些短发在空中飞扬着,散落了一地,她皱着眉头,感受着那刀挥舞过自己的头皮,她告诉自己,这些即便是没有了也不要难过,即便有一天能活着站在南度面前也不要难过,这是她的选择,而南度曾经告诉过她,做她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
换上了绛紫色的男僧僧袍,僧袍宽大,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从此,这间小小的寺庙,多了一个年轻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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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院子里的那棵菩提树下,透过树隙看到了湛蓝的天空,师兄走过来,举着扫帚问她,“你看什么?”
她学着住持的口气,“看世界。”
师兄很纳闷儿,不明白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每天除了念诵经文,吃过了午餐后,就再也没事儿干,唯一能干的,就是在这个树底下躺着偷懒。
师兄叹了一口气,继续扫地去了。他那些落叶扫在了一堆的时候,就看见她跳下了地,往外走去,师兄一愣,“你去哪儿?下午还要念经……”
话没说完,就看见她走路带风,把自己刚刚扫在一起的落叶悉数打得凌乱,师兄再次叹了一口气。
她去了一家赌场外面,能这样正大光明地开着赌场的人,全仰光就只有一个老杜头。
她胆儿肥,经过那外面的时候还往赌场里看了一眼,外面两个把守的人还笑着说,“喇嘛也爱赌博?”
她状似无意地走了过去,在一家商铺停下,对着老板娘说,“给我来一瓶水。”
老板娘给了她一瓶水,她靠在橱窗上,问,“那家赌场开多久了?”
她是个女声,却穿着男僧袍,老板娘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她转过头,反应过来老板娘的意思,用缅甸语道,“我是外国人,弄了件这个,入乡随俗嘛。”
懂得尊重他国礼仪宗教的人一向比较讨人喜欢,老板娘告诉她,“开了快大半年了,以前关了,现在又突然开了。”
她敛眉,疯子说的话没错。
她又继续问,“那这间赌场的主人,您见到过吗?”
老板娘打量她一眼,“见赌场老板干什么?进去的人都是赌博,谁是去看老板的?”
“这家赌场这么大,”她笑着给自己解围,“我就想着,这老板也应该挺能干的?”
老板娘摇头,“我没见过,但是看过他身边的人出行,大多数是绑着人去要债的,”末了,又提醒她,“你是国外的,我得提醒你,这缅甸的赌场,都是人吃人,钱就算是赢了也拿不走。”
这其中的规则她明白,也没多问,说,“这里面,都是换了人吧?以前这场子里的人,当初都散完了?”
老板娘点头,“对啊,以前看门的人和现在看门的人,都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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