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非典(2/2)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转来转去,南度要她用文明的方式解决,她十分听话地决定以理服人。医生全副武装手里拿着一个针管,刚刚有液体出来,她屏住了呼吸。
有人破门而入,清晰而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203病房的,转院了,请尽快办理手续。”
那是希望的曙光,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算是摆脱现在这种困境了,牧落当时就松了一口气,生怕别人改主意,大声回应,“好嘞!”
护士和医生拿她没辙,医生说,“那先用药,用了药……”
牧落一钻被窝,说,“家里人请不来就别说用药了,死了我也甘心。”
她死活不肯医生也不好拿她下手,她要转院的消息是突然传来的,也没人做好准备,牧落在医生走后急吼吼地就从床上爬起来,拿了自己的行李,四处找自己的手机找了好久,最后在一间办公室找到了,找完之后回病房,就被一群人连行李带人地按住了。
牧落当时:“……”你大爷!
“你一个病患四处乱跑什么?!万一传染给别人了怎么办?有没有点儿责任心?”一位接她出院准备给她隔离的护士呵斥她。
只要能转院什么事儿都好说,她连连点头,被骂都是好心情。那群医生既然不知道她要转院,那么她转院之后一定能安全许多,到时候想办法出院也是好的。
一路上她被保护得特别严实,这几个医生神色严肃,气氛有些安静冷场,她开口说,“你们是哪家医院的?”
其中一位护士瞧了她一眼,“301。”
她惊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要转院?”已经严重到需要更严格的治疗了吗?
“这个不知道。”
虽说不知道,但她寻思着大概是段晖,段晖找到她了,知道她过得不容易,来替她解围了。一阵感动涌上心头,她想,以后得对段晖好一点儿。
入院的时候,有一位医生突然低声对她说,“您先别急,我们先给您检查,要是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出院”两个字与她而言实在难得,感激涕零的话没少说,那医生也是被她搞得不好意思了才说了一句,“没什么,咱都是替人办事儿。”
她被安排进了一间靠外的病房,病房在五楼,窗外正对的是一片绿地树林,鹅卵石路绕然其间,偶尔有个木头座椅,给病人透气散步倒是特别好。
她等结果等得特别着急,护士说这等着检查的人挺多的,现在这时候都要晚上了,她怎么也得等到明天去。
空气里四处皆是消毒水的味道,她轻微皱眉了许久才缓缓适应过来,夜幕降临,北京即便是灾难来临,夜空也依旧与平常无异,只是哪家少了灯火,哪家少了生机。
云南的边境山头无人涉足,倒是比北京安全得多。
她手里握着手机一刻也没有松过手,这会儿缓过劲儿来,想起要给段晖打电话了。
她开机后发现全都是段晖的未接来电,又打了回去,段晖接得特别快,声音略有些着急,“喂,你现人在哪儿呢?”
“我在301呢。”
“你转院啦?!”
这语气,搞得牧落有些懵,反问道,“不是你给我转的院吗?”
“我就查清了你人去了哪儿,这关头,谁有那本事给你转院?!”
牧落心又凉了半截,就怕自己才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慌乱之下她趴着窗台问,“不是你还能是谁给我转的?李楠?还是叶先进?”
段晖在那头没说话了。
她急了,就怕又是鹿白瑗搞的鬼,一只脚已经踩上了窗台,“你要再不说,我可就跳窗台了,我现是觉着那外头可比医院里安全多了!”
“姑奶奶你别跳嘿!”段晖叫道,“是南哥!南哥回来了这不是!”
她往外跃的动作蓦然地停住,段晖在电话里继续说,“当时我去找你的时候你人就没影儿了,后来查了监控才知道你被医院拉走了,我估摸着是老天爷不忍心收了你,我给南哥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好往回赶,瞧这架势,南哥估计连领导都没见直接就奔东城了,人还没落北京,就先着手给你转院了。”
她愣愣地趴在窗台上,段晖的话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朵,黑夜里的那一棵树下的黑影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南度……”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黑影,问着电话里的段晖,“南度是还没到北京对吗?”
“要是赶得紧,也差不多这个时候。”
她在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笑了,要段晖把南度的号码给她发过来,她看见漆黑一片的树林底下有微弱的点光,她知道那是烟蒂燃尽后的余晖,而她还没有等到段晖把南度的电话发给她,一个陌生号码就打了过来。
接通后彼此都没有说话,她等着他先开口,他却迟迟没有说话。
牧落不是一个在南度面前擅长安静的人,她觉着自己就要憋不住了,那下头的手机屏幕的光亮也消失了,她开口就要说话了,对方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想跳窗台吗?”
她的笑容越扩越大,“你也接不住我啊?”
“你就不能好好待一晚上吗?”
“谁让你站我窗子底下。”
“上海不比北京安全吗?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吗?”
这些话有些气急败坏,从他一开口起她便能感受到。人都是关心则乱的,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关心自己,但她知道他一定不平静。
黑影没有动,她也没有动,忽然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总是在护着自己的父亲,就算是那个人颓废窝囊了一辈子,在她的心里,也仍旧是自己的半边天。没有父亲,她一个小小的女伢子又怎么可能会吃得饱穿得暖地活了十几年?她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全都是在那几年和人搏斗时留下来的,她大大咧咧甚少在意这些,南度就给她包扎过一次,却在那一次告诉她,不要这样糟蹋自己。
她笑得开心,眼睛却几乎看不清那道黑影,水意泛滥的世界里潋滟了他的身影,轻轻一眨,那道黑影却转瞬间消失不见。
就像是一场奢侈却盛丽的幻觉,泪花还在脸上她已经忘记了要去擦干,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才接下了他的话,“上海好着呢,就是没有南度这个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说了一句感性的话,可南度偏偏要来打破她的情绪,告诉她,“你以前没有这么笨的。”
抱着想要花式表白心态的她给气着了,舍不得挂电话就别开了话题,“你去过上海吗?”
“两年前去过。”
她穷追不舍,“那今年呢?”
南度不说话,她笃定了答案,“上海好玩吗?”
南度依旧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得意洋洋,也识得进退,“我挂了。”
说完,她真的就挂了,可挂了后心里却没有那一份忐忑不安了,南度就在她的身边,这种感觉就好像有了他,就再也没人伤着她陷害她了。她躺回床上的时候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得手舞足蹈,被子让她弄成一团,乱七八糟的。
不能怪她了,南度给她希望了,她要不使劲儿勾搭,还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非分之想?
她抱着被子觉得自己一定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出院后她要做的事儿,如今北京封城了她回不了上海了,那可不就只能赖着南度了。
病房门被敲响了,巡查的医生来了,她看了一眼自己凌乱的床单和被套,拉过被子遮住,胡乱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表,走到门边刚要开门就觉得不对劲儿。
要真是巡查的医生,敲了门不该是直接进门的么?她靠在门上,静观其变。
门又被敲响了。她想起自己刚刚在窗前快要哭了的时候他突然就消失不见了,要真论他的身手,就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上五楼也不是难事儿。
她拧开把手,看见了衣衫的一角,顿时眉开眼笑,这样的烟草味道她太熟悉了,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胆子特别大,直接就扑上去缠住了对方。
南度措手不及,却也知道她现在是待定病人不能随意,搂着她旋身进去,然后关门。
室内一片昏暗,她被抵在门背上,南度近在咫尺,与她呼吸交织,她越是慌张表面就越镇定,而这样的场合这样的逼视,她不愿服输,抬起头,同他对视。
两人心里都没抱什么好心思。
南度笑得特别有深意,眼睛里藏着一片幽湖,吸引着她移不开视线,她看得入迷了,连神思也跟着恍惚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双手主动搭上了他的肩膀,“离我这么近,不怕我万一染上了……”
话还没说完,南度扣着她的脑袋就吻了下来,有些用力,也有些急切,她不知所措。南度温热的气息一如她在上海时的那场梦里,阴影的笼罩里她的全世界只有南度。
2003年她记得特别清楚。
那一年举国上下“非典”闹得沸沸扬扬,北京损失惨重,直到2004年才元气重归,而在那一年最人心惶惶的时候,却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这段日子即便是再不真实,于她而言,在自己和南度总是分分合合见不到面的那么多年里,这段日子,才是真真实实地让她觉得自己和南度,是真的在一起过。
这一场梦里,到底还是让她有个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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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出院的时候,是南度来接的她。
一辆吉普低调地停在医院旁边的马路上,她没看见,背了个背包拖着自己的行李就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南度就亲眼看着她从自己的车前,宛如没有灵魂一般地飘荡而过。
大清早起床办理出院手续,昨晚和南度闹腾太久,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南度没说要来接她,这大街上能拦到的的士又屈指可数,她只得自己拖着行李回家。
也不知道南度心里揣着什么坏事儿,开着车跟了一路,也没叫她,牧落就一个人走了回去,行李箱拖了一路,轮子“咕噜咕噜”地响了一路,她好不容易到了南度家门口,却发现自己进不去。
她打电话给南度,还没有接通,后面有人按响了汽笛。她回过头,笑着走过去,“我都到家了你才来接我?”
南度第一个念头就觉着这是一个傻姑娘,好笑地单手撑在车窗上,“我从医院跟了你一路。”
牧落愣了一下,耸拉下了耳朵,幽幽地说,“跟着我也不带我回来,你知道从医院回你家有多远吗?”
“我以为你会发现我,”南度说,“谁知道你一路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你。”
“……”
“你以前都是怎么从缅甸那地方活下来的?”
牧落翻了个大白眼,直接从南度手里抢过了钥匙,撂下行李进了屋。南度随后跟上,一进屋子俩人就扭成一团,也不是亲热,而是相较于亲热更为暧昧的搏击。
牧落是打不过一个平时训练严谨的军人的,她最多不过是泄泄气,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南度紧紧地锁在怀里透不过气,她哭笑不得地推开他,好不容易推开了一点点,南度就凑了过来。
她特别热情地迎上去,挂在南度身上,死赖着不松开,对方就直接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以压倒性的姿势将她控着,这下她来劲儿了,三下两下缠着南度又亲又抱,得逞了的她歪着脑袋笑嘻嘻地说,“首长,您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南度替她理顺了头发,“忘了。”
兴许这样的一个姑娘本身就是一种诱惑。她言辞和举动永远都透着一股子不正经的味道,可办出的事儿却永远都果断干脆,能让她对自己做出的事情回头的并非是非因果,而是南度。
他的世界里没有见过这样的姑娘,胆子能大到不怕死,不怕枪口*的威胁。一个成年人或多或少总有背离自己原则的时候,可却少见她背离自己的原则,而她的原则只有南度。
她双手双脚并上,问道,“什么时候走?”
“随时。”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附近的超市里什么都没了,咱俩吃什么?”
“有米。”
她天真地问道,“就吃大白饭吗?市场上卖的菜可贵了。”
“没事儿,饿不着。”
几天后,三四个军人就敲门进来了,南度当时不在,她开门开得特别小心,几个穿着军装的小伙子就扛了几袋的干粮,大白菜土豆时令蔬菜,摆在屋子中间她愣住了,那几个小伙子开口就是,“嫂子好。”
她给叫得高兴坏了,“你们这哪儿来这么多……”
“咱兄弟平时自己种的,还有好多呢,队长叫咱给各个家属送一些,您先吃着,没了再叫兄弟给送。”
她夸得毫不客气,“你们队长人真好。”
“那咱走了啊嫂子,嫂子别送了。”
她笑着目送走了那些军人,关上门一转头就给南度电话了过去,“队长,您今晚回家吗?”
南度不知道在干什么,那头嘈杂得很,还能听见叶先进的吼声,“都别抢!老子赢定了!”然后又是一阵激昂澎湃的叫好声。
“你们在干嘛呢?不用训练啊?”
“我要是训练,你能打通我电话吗?”
牧落想想也是,于是说,“那你在干嘛?”
“请的家属到场,和兄弟们玩得正开心呢,你来不来?”
牧落笑了,家属?
“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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