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清雅端正(1/2)
阿弦的双眼睁到最大, 更显得黑圆溜溜, 满面震惊不信。
顷刻,她指着炕上的人:“伯伯, 这个……”
如果不是那种感觉仍在,阿弦几乎怀疑, 就在自己吃了顿饭的功夫,老朱头已经偷偷把人换了。
可是细看, 其实并未如何大变,眉目仍是阿弦昨儿看了一夜的眉目。
头发也已梳理的丝丝分明,发髻整齐端正地挽在顶心。
最要命的是,没了须发遮挡后,这张“新”的脸。
原先因须发蓬乱,遮得面容模糊, 叫人无处下眼,但是现在, 那一部胡须已经被老朱头修理的干干净净, 露出了清晰鲜明的口鼻跟下颌,整个脸型跟五官顿时一览无余。
只是未免有些……太过好看,也太年青了些。
起初以为是叔伯般的年纪,如今看来, 却似跟陈基差不多。
阿弦呆望着面前这张脸,因为病饿身体虚瘦,自然也比正常要显得清瘦枯槁,然而奇怪的是, 在这个人的脸上,挑不出什么突兀不妥之处。
肤色略显苍白,长眉,修鬓,挺直的鼻梁,微抿的嘴唇,因太瘦而棱棱的下颌形状……
他合眸躺在那里,萧肃清举,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峨似玉山之将倾。
连那枚发钗阿弦自用的旧发钗,此刻也突然显出古朴雅致之意,甚至隐隐透露几分贵不可言,果然是人贵物亦高。
阿弦呆看面前的这个人,心底无端端冒出一个词:清雅端正。
老朱头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单看这张脸,就知道这不是个寻常之人,而且很会“招灾惹祸”。
耳畔老朱头道:“看呆了?是不是跟先前判若两人?”
一语提醒了阿弦,她跑到炕边儿,索性低头仔细打量,道:“伯伯,原来他长得这样好看。”
老朱头低低笑了声:“这是当然了,怪不得先前我一看见他就觉着有些碍眼呢,原来……”
阿弦回头,老朱头对上她惊奇的双眸,便咳嗽了声:“你伯伯的眼光多毒,是骡子是马,都瞒不过我这双眼去。”
阿弦笑道:“那您之前还骂他三分像是野人,七分却像是鬼?”
老朱头啐道:“也不看看是谁给他整理的,如果是经你的手,只怕仍是先前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哼。”
阿弦挠了挠头,俯身又打量这人。老朱头道:“行了,那眼珠子都快黏在他的脸上了。”
正说到这里,便听门外有人道:“人呢?”
老朱头听出声音:“是陈三娘子又来了。”迈步将出门之时,又叮嘱阿弦:“赶紧收拾收拾,好去衙门里了。我虽然答应你要留下他,也不过是暂时的,别忘了先前你跟我的约定,那一百两银子是不是就这样算了?”
阿弦忙道:“我记得牢着呢,一定给您挣回来。”
老朱头没好气儿地瞥了一眼炕上的那人,道:“给我?哼,还不知道给谁呢。”
外头又在催叫,老朱头道:“来了来了。”撩开帘子迎了出去,隔着窗户,阿弦只听他说:“稀罕,三娘子怎么这么早就来串门了?”
这陈三娘住在南边,跟朱家只隔着两户人家,算来是陈基的婶娘,只是为人有些刻薄,陈基自小父母双亡,陈三家就算是收留他,也能养得起,可却任由陈基在外流落,东一家西一家的讨饭,多亏他自己懂事机灵,又有老朱头看他可怜,叮嘱他讨不到饭就来食摊……如此,陈基才没有小小年纪就被冻饿而死。
后来陈基长大,又在县衙当差,他为人能干,性子又豪爽,那些兄弟都很是敬重他,甚至有人说若他再做两年,便会升任捕头。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三娘好像忘了昔日的刻薄寡恩,开始对陈基热络起来,这当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阿弦打小儿看着陈基的惨状,未免为他不平,在陈三娘叫陈基过去吃饭的时候,每每拦着他,陈基却总是笑着说她孩子气等等,仍旧去陈三家里做客,每次去还都不空手,必要带些礼品。
阿弦背地跟老朱头抱怨:“三娘子真是无耻,用不着陈大哥的时候,就不认得他是谁一样,等要求他做什么事了,就厚颜无耻地凑上来。怎么陈大哥居然还对他们家那样好。”
老朱头见她义愤填膺,便道:“这才是陈基的厉害之处呢。你呀,还嫩的很。”阿弦不懂这话,老朱头笑道:“放心吧,那小子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自从陈基去后,阿弦也极少跟陈三娘子照面,今儿见她忽然登门,虽不知来意,也不愿知道。
趁着老朱头跟她说话的当儿,阿弦收拾妥当东西,摸了摸玄影的头,叮嘱他好生看着人,看玄影乖乖地趴在炕下,阿弦才闪身出门。
迅雷不及掩耳,阿弦敏捷地跳出院门,听见背后陈三娘子叫了声:“那不是阿弦么……这孩子怎么走的这样快?”
老朱头道:“她昨儿睡得晚已经迟了,赶着去衙门呢。”
阿弦在门外冲着墙内扮了个鬼脸,陈基虽然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她却心地狭窄着呢,三娘子对陈基的种种不好,她心里都替他记得分明。
得了老朱头一句允诺,阿弦走起路来都倍觉轻快,除了过小巷的时候,又看见昨儿那个死相可怖的鬼影,瞠目伶仃而立。
阿弦斜睨他一眼,到底不敢多看,握拳往县衙狂奔而去。
冲到县衙门口之时,正巧里头出来一人,两个几乎撞在一起,那人忙止步,却是高建:“我正要去找你呢!”
阿弦见高建满面惊慌:“我可并没迟到,着急找我做什么?”
高建跺脚道:“不大好,方才捕头跟我说,府衙里下了调令,要你去府衙当差了。”
阿弦大感意外:“你说什么?”
高建道:“详细的话陆捕头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刺史大人亲自下的调令,也不知道叫你去是做什么……阿弦,这个袁大人实在厉害,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
阿弦有些茫然:“有什么?”
高建看着她懵懂不解的模样,因摘去眼罩,这张脸就藏不住了,最初看的时候就觉着有些太过秀气了,如今仔细再看,那股令人无端心跳的感觉变本加厉。
高建忙扭开头去,方才在里头听见的那班兄弟的调笑言语在耳畔乱糟糟地响起来:
“刺史大人是军中出身,又是长安的世家子弟,听说他们那些人,最喜欢年纪小长相清秀的孩子……”
“说来也是怪的很,怎么刺史一来,十八弟就摘了眼罩?更加想不到,这眼罩一摘,也像是换了个人,如何竟比个女孩子都好看。”
“刺史无缘无故要把十八弟调到身边儿去,不知道有没有那种意思……”
说的高建的心噗噗乱跳,这才坐不住了,想出来找阿弦询问一下,看她是否事先知情。
如今看来,却果然是一无所知。
高建不由地替她担心起来,可是那些人乱七八糟的话,当然不能说给她听。
阿弦因想不通,便一摆手道:“不说这个,你有没有给我找到差事?”
高建一愣,哭笑不得:“这会儿了,你还想着赚钱?”
阿弦道:“我答应了伯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高建长叹道:“你们两个可也真是古怪的很,说实话,差事是找到了,但就怕你没空儿去办。”
若真的调去府衙,跟在袁大人身边儿,哪里还能如现在一样,任意来去,便宜自如?
阿弦道:“你不要先愁眉苦脸起来,等我去探听探听,这位新刺史人虽然有些怪,但并非坏人,你放心就是了……那差事是什么?快告诉我。”
高建非但不能放心,反更悬心了,见阿弦催的急,正要告知,里头有衙役出来,道:“捕头让我看看十八弟来了没有,你怎么拦在这里说话?快些进去。”
两人进了县衙,陆芳果然同她说了刺史大人亲下调令的事儿,又道:“阿弦,那次军屯的雷副将去府衙,后来怎么又叫了你同去军屯了,是有什么要紧事?”
阿弦道:“并没什么,是袁大人有一封亲笔信让我捎带,送了信我就回来了。”
“哦,”陆芳道:“只是送信就罢了,你可知昨儿军屯的苏老将军亲自来到桐县,去府衙见了刺史,我还以为刺史立刻调你过去,是跟此事有关呢。”
阿弦想到昨儿跟苏柄临惊鸿一瞥,心头一动。
陆芳又叹道:“其实那夜你出了意外,刺史大人亲自带兵出城找寻,我就觉得他对待你很是不同,如今更要调你去府衙,可见他对你真的是青眼有加。不管如何,这是一件大好事。”
阿弦道:“是。”
陆芳感慨道:“当初是陈基带着你进县衙的,如今陈基去了长安……虽无音信,但以他的能耐,只怕已经出人头地了,现在你又要去府衙,你们俩兄弟可算都‘青云直上’,算来是我们县衙里最出色的。阿弦,以后若出息了,不要忘记县衙里的兄弟们才好。”
阿弦仍是恭敬答应了。陆芳瞥她两眼:“府衙这调令下的急,毕竟不知刺史大人是个什么意思,陈基临走之前,特意跟我提过……他别的没说,只叮嘱让我照料你跟老朱头,尤其是你,如今他虽然不在,这心意我却仍是要尽。我就亲自送你去府衙罢了。”
当即陆芳领着阿弦出门,过前堂的时候,几个衙役正凑在一起议论纷纷,高建抱臂站在旁边,噘嘴发闷。
见了他们两人,众人方噤声,忙行礼招呼。
陆芳同阿弦出了县衙们,往府衙而去,走到半路,陆芳道:“阿弦,我好歹也看了你两年,有一句话私下提醒你。”
阿弦忙道:“捕头要说什么?”
陆芳道:“虽然从县衙调去府衙,看着十分风光。但……这刺史大人到底是行伍出身,你瞧他在咱们这里的雷霆手段,就知道是个不凡之人,你好生应对着,如果能应答妥当,当然是好,但如果遇到难为的地方……你忍不得就不用再忍,不当差也未必不能活,以后我会再替你想法儿。”
阿弦听出他的提醒关切之意,便道:“是,我都记住了,多谢捕头。”
陆芳叹了口气,将转身的时候忽地问道:“对了,有一件事儿我一直都没问你,你怎么忽然摘了眼罩了?“
阿弦道:“那天我掉下雪谷的时候跌了一下,这只眼睛忽然就好了,所以就没有再戴那个。”
陆芳点头道:“原来如此,这也是合着缘分。”
两人且说且行,不多时来到府衙,门上入内相报,又等了一刻钟,才传了入内。
到了正厅,袁恕己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对陆芳道:“陆捕头办事谨慎妥帖,有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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