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名副(1/2)
车上拉的是秦唐一家四口,他们是响应上级号召,从岸江市区到仁通县、黄坡乡、河套村安家落户。那年秦唐1o岁、哥哥秦哲安12岁。当时不谙世事的唐不明白为何要到这里来安家?只是感觉到从此以后父母都失去了工作,他们一家都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环境变了,生活条件差了,学校也由宽敞明亮的教室变成了低矮潮湿的课堂。好在河套村的大人孩子都很和善意友好,以宽大的胸怀接纳了他们一家,关系处理的也相当融洽。他哥俩先后高中毕业后回到村里参加劳动,和父母一样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民。
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兄弟俩不负众望同时考上了大学,成为河套村自解放以来仅有的两名大学生,当时在全村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村里的男女老幼更是对他家刮目相看,还在私下地议论:看看,还是人家城里的孩子聪明,有出息!就在兄弟俩上到大三时,他父亲落实了策,在市里重新安排了工作,一家人从河套村又搬回到岸江城区。兄弟俩大学毕业后都分在了市区工作,从此再也没到过河套村。
父亲退休后一直牵挂着河套村的变化,曾多次提到要去村里看看,但直到他老人家去世这一小小的愿望也末能实现,成了他老人家的终生遗憾。母亲一再要求到河套村走走,正是为了了确父亲的这一夙愿,也是满足一下她的怀旧心理。
他在想那时几个要好的小伙伴现在怎么样了?春福、石头、小山子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三奶奶、老耿叔他们身体还那么硬朗吗?那时情景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河套村漫山遍野都是果树,有桃树、梨树、核桃树、柿子树、枣树还有松树、榆树、刺柏树,等等还有一些至今他也叫不上名的树木,除了冬季,一年三季都有花有果。从山上流下的那条小溪,正从村中间穿过,一年四季流水不断,小媳妇、大姑娘沿小水沟一字儿摆开洗衣服、啦家长,有时也打荤骂俏。男人女人们的粗犷的笑声、小溪“哗哗”的流水声、树上小鸟宛转优扬的鸣叫声。共同构成了河套村最美妙的音符。放学后,象他们这样的半大小子仨仨俩俩结成一伙,一起割草、拾柴禾、上山捉兔子、下河摸鱼虾,直到他哥俩上了大学才结束了这种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在河套村生活的这十多年里,有一件事是他终生难忘的。在他和哥哥去大学报到的头一天傍晚。一家人正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春福、石头和小山子却气喘吁吁、汗流夹背地跑进了他的家。
春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本塑料皮笔记本,双手递给秦唐说:“唐,明天你就该上大学去了,我们也没什么送你。这个本子你就留个纪念吧,算是俺仨的一点心意。”那时一个烫金的塑料皮笔记本,就是一件珍贵的奢侈品,当接过这本笔记本时感动得秦唐不知说什么是好。母亲马上煮上几个咸鸡蛋,硬留下他仨在一起吃了一饭。还破例喝了一点酒。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聚餐。后来才知道,春福他们为了给他买纪念品,每人凑了二毛五分钱,步行了15里从公社新华书店买来的。后来那本笔记本伴他读了四年大学、十年的工作,只是在一次搬家时不慎丢失了,现在想起还有点遗憾。
轿车在村边一个空地方停下,老太太高兴地嚷道:“可到了!可到了!”
晴晴先下车把婆婆扶下来,小妍妍下车后就一蹦一跳地往前跑,晴晴赶紧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并责备道:“小心汽车。不能乱跑!”
这时秦唐也从回忆中醒来,他生活过的河套村就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第一印象是过去的土坯草屋不见了,展在眼前的是一排排的青砖水泥瓦房,以前的小胡通变成了宽敞的街道,只是村里村外的果树却看不到了。他们边走边谈论着。指划着,老太太极力寻找他家曾住过的房子,但看不到一点踪迹。
河套村的人本来对来村的小汽车早已司空见惯了,并不稀奇。原因是这几年城里人坐小汽车来收购笨鸡、笨鸡蛋、野兔、和瓜果梨枣的常年不断。可是看到他们这几个老的老、小的小、东张西望、走走停停的人。就感到特别奇怪了。一会的工夫就聚集了五、六十个村民伸头伸脑地想探个究竟,有的还小声议论:他们既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又不像来爬山的,莫非是来走亲戚的!
秦唐猛然想到得先找到春福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这时一个壮年男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唐忙上前问道:“请问老哥,春福家在什么地方?”
那男子停下脚步,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看一遍秦唐,又疑惑审视了一下其他人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找周书记有事么?”
“我们从岸江市来的,是来探亲的。”唐忙答道。
那人更疑惑了,睁大眼睛追问道:“敢问你贵姓?”
“我免贵姓秦,二十五前也是这里的村民,曾在这里生活过十年。”
壮男子摇摇头、咧咧嘴,猛然伸开双臂一把将秦唐紧紧搂在了怀里,兴奋地说:“我是石头,你是唐还是哲安呀?可见到你们了!”
拥抱过后,他转身对老太太说:“您就是大娘吧!”说完他一手拉着老太太一手拉着唐,快步向春福家走去。晴晴和司机小秦牵着妍妍的手紧跟在他们的后面,围观的村民听说是老秦的一家来了,也呼啦啦地一起跟着向春福家走去。
水蛇腰正在家里院子里洗衣服,猛见石头领着一帮陌生人进了家,后边还跟着一大群村里的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当时吓傻了眼,手中的衣服也掉在了地上。
“嫂子,快!贵客来了。”石头一进门就对着洗衣服的女人喊。水蛇腰被突如其来的事吓懵了,一时没有缓过神来。
“还愣着干么!俺春福哥呢?”石头再次吼道。
水蛇腰这才有点清醒,以为又是城里人来收购山货的,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甩了甩对石头说:“他没在家,你领他们去村委大院吧。村里都在那里。”
“哎呀!人家不是来做生意的,是专门来探亲的。以前在咱村里住过,现在是咱村的客人,先让人家进屋坐下再说呀。”石头看到水蛇腰不冷不热的样子有点急道。
春福嫂子这才注意到,客人当中有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一个五、六岁的小孩、还有一个年青俊俏的小媳妇。她意识到这些人一定有来头。忙放下手中的活热情地招呼道:“来来来。屋里坐!屋里坐!”
唐一家被邀进了堂屋里,一块跟来的村民停在院子里顺着门口向里瞧。秦唐主动招呼大家进屋坐,院子里的村民你推我搡就是不肯进屋。晴晴这时忽然想起来时带来了一些小食品,拿出来就想分给村里的小朋友们吃。大人们一看呼拉一下跑了,只剩下几个不懂事的小孩留在了院子里,晴晴一人一袋分给了他们。
“嫂子,你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大娘一家曾在昨村住过十来多年,那个时候春福哥、我和唐哥都是好伙计。”经石头一再提示,春福嫂子这才真正地明白了。“哈哈,听说过,早就听你春福哥说过,那还真是稀客哩。”水蛇腰的热情度一下子提高了十倍,笑呵呵地说,“你哥今天进城了,说是有什么急事。你快给你哥打电话吧。”
她的柳条细腰比开始扭动的频率更快了。象变戏法似的一盘大枣、一盘子花生、一盘子柿子……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晴晴注意到,春福家有四间正房、四间东西配房,屋里摆放着一台25英寸的彩电、一部电话、一套木制的沙,屋里屋外都收拾的井井有条,再看春福嫂的身材和言谈举止。根本不能和农村的妇女划在一起。“山里也有金凤凰啊!”这是晴晴对春福女人的第一印象。
“我看看都是谁来了?”随着一声浑宏带点嘶哑的声音传来,一个背稍驼、满脸胡须的老汉走到了春福家门口。来人一手提着暖瓶一手拿着缸子。
“老耿叔!”唐第一个反应过来,忙站起身迎了出去,亲切地把耿守志接到了屋里。
耿守志连忙放下手中暖瓶和缸子。伸出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说:“老嫂子,听说你来了我就高兴地跑过来了。你身体可够硬朗的!”
“守志兄弟。你身体也够好的。这几年我做梦都想来这里,就是没腾出空来。”
“不晚,不晚,只要能见上面就不晚!”老耿头左右环顾了一周问道,“哎,老秦哥怎么没和你们一块来?”
秦老太回道:“五年前他就病故了。临终前还嘱咐我一定要到这里看看。”
“可惜呀,大好人,就是走的早了点。”
耿守志挨着老太太坐下后,这时审量着眼前的唐道:“你是老大还老二呀?”
“耿叔,我是老二唐。”
“哈哈,当时你兄弟俩长得差不多,我一直分不出谁是老大谁是老二。现在听说你们都在城里当大官啦!”老耿头称赞话让秦唐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什么官不官的,能有个工作挣饭吃就行。”老太太接过话茬说。
石头拿起耿守志提来了的那把水壶往他缸子里冲了一下水说:“叔,您喝水。”耿守志接过缸子白了石头一眼道:“你小子,不懂事,你大娘他们来了也不提前给我说句!”
“我们也是刚才在路上遇到的。”秦唐忙解释道。
石头也附和着说“是是,就在你来十分钟前我才遇到他们的。”石头是他的亲侄儿,从不敢在他这个古怪耿直的二叔面前说句大话。
秦唐看到耿守志在掏烟袋,才猛然想起临来时专门携带的几包香烟,忙抽出一支恭敬地敬给了耿守志,说:“耿叔您抽这个。我平时不抽烟,一般也想不起来敬烟。”
“不,不,我抽这个!”耿守志晃了晃自己的烟袋说,“抽这个顺口。”秦唐这才想起老耿叔的怪脾气:从不沾别人的一点便宜。
小妍妍在屋里呆的不耐烦了,吵着闹着要到街上去玩。晴晴在这里正愁着没法插话,更受不了耿守志吐出的旱烟味。正想找个借口出去一下。她顺势领着妍妍逃出了堂屋,向院子外走去。
望着晴晴的背影,石头小声地问唐“这个就是嫂子呀?”秦唐点了点头。
耿守志抽了两袋烟、喝了一杯子水、又说了一会话,看看太阳快到中午了,就站起身对秦老太说:“老嫂子。我也该回家做饭了。你们来一趟好不容易。就多住几天,凑空我就来陪你说话。现在比以前可好多喽,最起码能管足你们饭啦!哈哈哈,一会我再来陪你说话。”
耿守志提着他带来的暖瓶和缸子站起来就向外走。大家知道他的性格也没一人留他吃饭,唐母子一直送到大门外。看着耿守志那佝偻消瘦的背影,秦唐的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感到:这是他生平遇到的最倔强正直的大好人。起初,他一家刚到河套村的情景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三十六年前的一天。秦唐一家就乘坐汽车,拉着简单的家什,从岸江市城区出一路颠簸来到了河套村安家落户。接待他一家的第一个村就是耿守志,当时他是村的支部副书记。汽车到村口时,秦唐就看到耿守志带着五六个壮劳力早已等候在村头上,他们把汽车直接引到村东北一个空院子里,耿守志就指挥着他们往屋里搬家什。当时秦唐记得很清楚:父亲一下车,耿守志就象多年未见面的老朋友一样,双手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大声说:“欢迎!欢迎!欢迎你们全家到我村安家落户。”然后指着那三间低矮的草房又道:“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能解决的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父亲马上也客气道:“多谢多谢!以后少不了给你们添麻烦。我们初来乍到,当地的风俗习惯也不了解,还希望你们多多包涵,多多指教!”
“哪里。哪里,以后咱都是一家人了,用不着再客气了。不过现在条件还差点,等以后条件好了。咱再着盖个大点宽敞的好房子让你们住!”
“有个安身的地方能遮风挡雨就行了。不敢奢望!不敢奢望!”
就在耿守志和父亲寒喧的工夫,那五六个壮劳力就把家什全部搬进了那三间茅草屋。后来才知道。就是那三间破草房也是耿守志动员石头一家让出来的,石头他家搬进了离村一里外的大队养猪场。
一切家什摆放停当后,唐的父母非常感激地让耿守志抽支烟歇歇,他说什么也不抽,还呵呵地笑着说:“老嫂子不用客气,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庄的人,有什么困难尽管给我说,不能帮大的,咱能帮小的。就是小孩们不听话,我也会帮你管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耿守志热情豪爽、做人做事厚道,且嗓门大、心眼细。秦唐第一次接触耿守志就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知道底细的人都认为老耿头是一条老“光棍”呢!其实耿守志曾是一名有战功的军人,建国后他踊跃报名参军,接着随军参加了东南省份大大小小的剿匪战斗。由于战功卓著,他很快入了、提了干,后直接转业到他当时服役的东南部沿海一个城市。五十代末,上级号召员要带头面向,为农村服务。他所在的单位也提出了:“年青员要主动到农村第一线去,用实际行动支援农村社会主义建设”的口号。耿守志再三考虑,毅然决然辞掉了有固定收入的国家工作,主动辞职回到了他的原籍――黄坡乡河套村。当了一个普通的农民,不久就担任了河套村村支部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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