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波心明月(1/2)
( ) 麦秸巷,柳宅。( )
卫希颜走上石阶轻叩门环。
未几,门“吱呀”一声打开。罗衫裘袍的女子盈盈立于门前,眸中波光闪耀,“希颜!”只叫得一句,明睿细心的女子便觉察出眼前人的不对劲,伸手拉她进门,合上门问道,“怎么了?”
卫希颜语声晦涩:“赵佶那厮,将汶儿指婚给蔡鞗了!”
名可秀神色一震,赶紧拉着她走进院内南边主人居室,黛眉紧皱道:“甚么时候的事?”
卫希颜苦笑,却问道:“秦无伤呢?”
“在厢房上药。”名可秀双眸凝视她,眸底尽是关切忧心,“希颜?”
卫希颜叹口气道:“我送汶儿回宫,王贵妃派人递了条子到兰熏殿,说官家指婚蔡鞗,让我速谋计策!”
名可秀皱眉,“怎生这般突然?”
卫希颜气得一扼腕,“说起来真算是阴差阳错!”
话说向晚时分,百官妃嫔随皇帝登上皇宫宣德门,观赏鳌山灯柱。
城楼下万民同乐,一眼望去,尽是华灯溢彩,辉煌璀璨。
赵佶饮了几盏酒,见到这盛世繁华的景象,颇有几分飘飘然,一时兴起,着李彦传旨下去,赐楼下观灯百姓一人一酒,又令从府库搬出千万枚铜钱,自城楼抛洒下去。
顿时,宣德门下欢呼山响,万岁震天,赵佶哈哈大笑,得意非常。
蔡鞗见到这万民同贺的华彩景象,立时文思泉涌,当即填得一词。赵佶观后大是赞赏,连声道妙。
梁师成目中精光一闪,向童贯使了个眼色。童贯心领神会,上前进言道:“官家,蔡待制的文才人品实是难得,但臣闻蔡待制年十九尚未婚配,不若趁此元宵佳节,官家亲赐良缘,岂非是一大佳话!”
杨戬立时附和,“官家,臣听闻蔡先向对茂德帝姬一往情深,年十九未纳一妾一侍,一心一意等待帝姬,真是人中君子!此等青年,实为佳婿!”
赵佶捋须一笑,瞟了一眼身边温雅秀致的青年。他本就有这心思,听了童贯、杨戬之言后更是怦然心动,一时望着蔡鞗不语。
蔡鞗平时有些子书呆气,这会儿不知是醍醐灌顶还是灵光一闪,一提官袍大礼参拜下去,声音朗朗道:“臣,宣和殿待制蔡鞗,请尚茂德帝姬,乞望陛下恩准!”
这一朗朗之声立即将赵佶周遭的目光都招惹过来,有几人同时变色。
蔡攸当先上前伏拜:“臣,领枢密院事蔡攸,请尚茂德帝姬!”
蔡绦哪甘落后,“扑通”上前跪拜道:“臣,徽猷阁待制蔡绦,请尚茂德帝姬!”
周遭的官员和侍从都呆了,一时鸦雀无语。
兄弟三人同时请尚美貌文才闻名京师的茂德帝姬,官家会指婚给谁?宣德楼上人人侧目。
王贵妃受赵佶宠爱,没有随单独隔开的嫔妃一围观灯,而是陪侍在官家身侧,见此场面不由心急如焚,怎料得今夜突发状况?早知不能让茂德和卫轲出宫,这下如何是好?
赵佶眉头一皱,他心中虽有倾向,但此时指给蔡鞗,便立时损了蔡攸、蔡绦二人的颜面,此举有些不妥。
少宰李邦彦看出皇帝的犹豫,灵机一动上前奏道:“官家,蔡家三位郎君俱为一时才俊,不若请出帝姬亲选?”
蔡氏三子对望一眼,回想昔日与帝姬相处情景,均觉茂德有意于自家,遂同声应诺:“愿随帝姬之意!”
赵佶哈哈一笑,暗忖茂德文思出众,必会欣赏蔡鞗之才,便要颔首应允。
王贵妃突然咯一声娇笑,道:“官家,福儿今夜玉体违和,天寒地冻的立在这城楼上没得被冷风侵了,便没有随行!”她一双春水眼波盈盈扫过蔡攸三人,款款柔语道:“三位卿家均对茂德有意,实是难得!但女儿家婚姻大事,须得慎重考虑,三位卿家想来亦是不愿逼帝姬在这宣德楼上草率做出抉择罢?”
蔡鞗一时冲动,想到此是这个理儿,不由羞愧垂头,“贵妃所言极是,是臣太过唐突了!”
蔡攸、蔡绦心想拖过今夜后反倒更有把握,都道:“贵妃说得极是!臣唐突了!”
梁师成见事不成,眉头一皱,上前奏道:“官家,蔡太师三位郎君一时人杰,帝姬想来亦是难以决断,这才犹疑去了两年青春韶华!今儿个巧逢良辰吉日,又是难得的万民盛欢,官家或可出一题,由三位郎君当场赋词一首,合乎官家心意者可尚帝姬——届时以帝姬之才貌尚文采风流的太师郎君,必成朝廷一大佳话!”
蔡攸、蔡绦闻言神色悖然,若论文思敏捷他俩如何及得上蔡鞗,正要反驳,梁师成又道:“官家,帝姬才名享誉京师,唯文才出众者方宜尚配。”
赵佶捋须哈哈笑道:“梁爱卿言之有理!”遂以元宵为题,令各赋词一首,一柱香为限。
不多时,一柱香燃尽,三人各呈上贡纸。
赵佶观一遍,心喜果然是蔡鞗的词清丽雅致,胜出何止一筹?便待决断时,王贵妃媚娇笑道:“官家,既是为福儿择婿,何不拿进宫中由福儿选?”
“哈哈哈!妙矣此语!”赵佶拊掌大赞,欣然应允。
“本来此事已被王贵妃拖过去,孰料其后发生一连串变故,阴差阳错下我和汶儿先机尽失!”
卫希颜叹道:“蔡京那厮因身体抱恙未赴宣德门,秦无伤闯府谋刺,然后郓王府着火,打击了沉浸于盛世飘飘然的赵佶。那厮恼羞成怒,梁师成又从赵楷那得知我出现在唐家酒店,那老阉奸猾,派心腹到兰熏殿查出汶儿不在宫,便猜被我带出,于是密报赵佶,顺带加油添醋说坏话。赵佶那厮逼问王贵妃后,一时恼怒当即就将汶儿指婚给了蔡鞗。”
卫希颜按揉眉间,自责道:“我今晚行事确然有些冒失,那玉牌不该轻率亮出,以致暴露形迹!”
“希颜,非你之过。说起来是我考虑欠妥!原想即使你和汶儿暴露形迹,生出流言在京师出现,也非一件坏事,若运用得巧妙,便可成助力,但未料到梁师成会利用元宵观灯向赵佶请婚,又有蔡京遇刺的横生枝节,阴差阳错下方暂时领先一局。”
她叹道:“早知如此,今晚之事便不该由你出面,我自然有招解围。”
卫希颜摇头,“你不出面最好!否则,若知你我一起,赵佶那厮更得生疑!”又叹口气苦笑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那老阉竖!”
她皱紧眉头在房间内转了几圈,猛然一顿步,扬眉冷笑道,“怕甚么!大不了到时候一拼,抢了汶儿走便是!天高海阔,他赵佶算个鸟!”一时气怒,雇佣兵时的粗口便冒了出来。
名可秀噗哧一笑,瞪她一眼道:“你急个甚么!我只说梁师成暂时领先一局,又没说你输定了!世事如棋局,不到最后一步,焉知白多黑少?——你呀,现在是关心则乱,平时的诡计多端和冷静理智都上哪去了?”
卫希颜被她说了两句,立时冷静下来。不错,汶儿的婚期尚未定,帝姬大婚少说也得准备一两月,她有的是时间想对策,大不了就想法子携了汶儿跑路;再者手上还有杨戬这个王牌未动用,到时便是奇兵一枚,想到这她唇角一扬,笑道:“可秀说得是,是我慌乱了!”
名可秀温柔一笑,突听得秦无伤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可秀,是否已歇息?”
卫希颜顿时皱眉不悦,“已经子时,这秦无伤不乖乖睡觉,跑来找你做什么?说你没空!”
名可秀噗哧一笑。
“可秀!”秦无伤未听到名可秀回话,在院外又道,“我见你房内灯还亮着,想来尚未安歇。无伤观今晚月色甚好,未知可有雅兴共于月下品茗?”
鬼的个雅兴!卫希颜眉一扬,当先自房中走了出去,笑眯眯道:“秦兄重伤未愈,早点歇息对身体比较好!”
秦无伤见她从名可秀房中走出,面色陡变,爽朗的笑容便有些勉强,“卫兄也在!”
“秦兄伤势可好些了?”名可秀悠然步入院中,和卫希颜并立,月光辉映下,直如一对璧人。
秦无伤剑眉低垂,转瞬间抬头朗笑道:“上药后运功一周天,现下已是好了四、五分,再调养个十天半月,当可痊愈。”
调养十天半月?需要这么长时间么?卫希颜眯细眼睛,极度怀疑这秦姓小子的不良用心。对了,是不良用心!她就说怎么总觉着这秦无伤怪怪的,原来是对名可秀存有不轨之意。
她唇角挑起笑容,似乎和善无比,关切道:“秦兄重伤后宜多静养调息,我和可秀有事商谈,就不打扰你歇息了。”说完,伸手拉着名可秀便向门口走去。
名可秀暗捏她一下,顿步回身对秦无伤微笑道:“秦兄,我和希颜有事外出,你且早些安歇。”
秦无伤看着两人背影在门口消失,英俊爽朗的面容突然罩上一层阴翳,原本总是泛出三分笑意的眼神顿然间变得深沉锋锐如刀,整个身躯在暗夜月光下散发出一股狼性的血腥气息。
卫、希、颜!
手掌慢慢收紧成拳!
凡阻我路者,杀!
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元宵十五夜的州桥,虽然已近子时,仍是喧闹无比。
卫希颜和名可秀从麦秸巷出来,一路向西慢悠悠行至州桥附近。但见月色圆朗高悬天际,月照汴水,银月泛波,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熙熙攘攘;桥上又有小贩吆喝元夜宵点、小食果饮,叫卖声不绝;桥头两岸的酒楼鳞次枇比,笙歌笑声连成一片。
“好一个元夕佳节夜!”卫希颜赞叹道。
“希颜,随我来!”名可秀银狐裘袍下裙裾飘拂,不登州桥,而是顺着汴河折向南行。卫希颜心知对京师的熟悉远不及名可秀,也不多问,随行跟上。
沿汴河南下,一路仍是笙歌连连,路上行人不绝,间或停步回望,只见一对绝世璧人相偕而过。
走了约摸两刻钟,河边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喧闹声愈渐愈远。
“希颜,到了!”名可秀侧眸笑道。
“十三?”卫希颜端详着眼前这栋乌瓦青墙的双层小阁,笑道,“这店名倒有趣。”
“因为肆主名十三郎。”
两人双双步入酒楼。店面不大,七、八张桌子,唯一的伙计耷拉着眼皮趴在柜台上,仅在二人进来时眼皮子向上撑了一下,随后又恹恹欲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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