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流年似水(一)(2/2)
衍笙白她一眼,她立时噤若寒蝉,自知一时说错话,提起不宜提起的人。
衍笙走去,将围裙里的花掸入藤萝筐,方在他面前俯下身,道:“笙儿,先生捎信说明日便来带你返城,今儿天气赶好儿晴朗,不如让罗英哥哥带你去洛湖游船,再好好玩儿一天,怎么样?”
羽笙拗劲儿上来,道:“姐姐别哄我,先生人影儿都没见着,又怎么捎信来的,我不管,我想回家,去看看我娘!”
衍笙指指灰瓦屋脊上梳理羽毛的三两只白鸽,它们正‘咕咕咕’叫得欢畅,说:“喏,它们就是先生的信使,来日你问先生便知,它们不辞遥迢飞山越岭,兑现托付,忠于职责,实在让人心生敬意!”
又苦口婆心劝他道:“笙儿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违约背信,有负担当,难道尚不及零弱无知的白鸽,你总还记得咱们的‘约法三章’,难道转眼就忘了吗?”
她挑起眉佯装讥嘲,他顿时吃了瘪子,梗着脖颈,又字字掷地背来:“我才没忘:一,学无所成不得归;二,身无所长不得归;三,品行端正方能归!”
她知条款不是一般苛刻,心中不免酸楚,只是强自笑道:“你记得就好!”又描描画画说:“你可知,那洛湖万顷碧波,飘漾百家船,什么花儿样都有,听说有皮影戏《孙猴大闹天宫》!还有说书的,正讲到《隋唐演义》,是不是,罗英!”
罗英心领神会,忙附和连连点头。
他立时喜笑颜开,伸手拽罗英道:“罗英哥哥,咱们这就去吧,我明日要回城,没时间啦,快快快!”
罗英去备好车,衍笙送他们出门,远远叮嘱:“在外面听罗英哥哥的话,可不准东跑西窜,别太皮啊!”
他呲着虎牙,挤弄眉眼道:“知道了,姐姐可真啰嗦!”
她一笑置之:“小坏蛋!”见他们走远了,方长舒一口气,到底是闯过一关。
走回桂树前,连琪道:“小姐,二太太的事,打算瞒他到什么时候?”
衍笙道:“总得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等几年吧!”
窗外的北风呜咽不止渐成气候,目中空无一物,狂吼漫卷,地面如同老人皴裂的皮肤,不忍卒睹。
天色渐暗,不一会儿,撒落漫天雪粒子,噼噼啪啪打在屋顶窗沿,瓦砾阶前,如密集不歇的水晶散珠。
提炭筐去杂物间拾些炭回来时,地上已铺了薄薄一层绵白,纵使穿着特制的棉里便鞋,也觉得有寒冷的地气嗖嗖地钻进脚心。
停在堂屋门前,放下炭筐,腾出手拍了拍身上的雪珠子,无意瞥见一行纤巧的脚印,就像顽皮的孩子,趁大人不妨,在白棉布上,有意踩踏了几脚,留下几个触目的黑印子,不禁哑然失笑。
又放眼朝远处望去,天地已不可分,苍茫一片,东南天际乌沉沉的云,涌动着朝西北来,大有遮天蔽地之势,直觉这场雪下不小。
这才掀起棉帘,进屋去。用钳子捏了几块炭放进壁角的炉子里,又轻轻拨了拨,让它们翻个个儿,片刻,已经烧得通红。
在炉旁的矮凳上坐下,不过一会儿功夫,身上又暖和起来,许是炭气冲浊,禁不住轻轻咳了几声。
傍晚晦暗,于她却是最难得的消闲时光,一手持书,一手在红光漫溢的炉上烤火,素织短襟绯色夹袄衬得肤色莹白,伴着红红炉光又像搽抹了一层细红。
唯有炭火未燃透的咝咝声,书页翻动亦细不可闻,只偶现明亮慧黠的笑容,却也是静然无声的,像是读到会心处,不意戚戚然。
冬日里昼短,再抬眼时,方见窗台上拥满了雪,下面的几方窗格子,统统遮去半个,再一细看,才见漫天雪花飞舞盘旋,心下一喜,放下书跑去门口。
撩起帘子观看,有零落的雪片随风打着旋儿飘进来,粘在脸上衣上就化去了,只余沁沁一片凉。
一时顾不上衣衫单薄,就跑出门,仰着脸,张扬双手,在雪地里打转,罗裙扬起仿佛冬日唯一盛放的花朵,天地无人般忘我欢跃:“下雪了,噢!下雪喽!”
天上有一双无形手,正不知疲倦地抛撒白梨花瓣,仰叹造物主手笔之神妙之多致,方知古人何以用风花雪月譬喻颠倒众生的人间情意,实在是因其美极。
罗英驾车归来,远远就见她在院子里疯玩儿,单薄的身形惹人生怜,物我两忘的神采却又出奇迷人,她好比冬日里一抹可亲近的温暖,是瓷釉肌理间历经烤炼的不凋色,又像房后四季永青的竹,有抗拒严寒侵袭的勇气。
这些时日晨昏相处,目睹她坚韧起家小有所成,敬服感不免与日俱增。见到她的身影,老远就叫:“小姐,我们回来啦!”
衍笙紧忙跑上前,问:“冷不冷?今儿生意怎么样?”
没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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