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 英雄折冲(1/2)
轩亲王如是说,曾国藩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压力山大。
“这班人,就偶有作奸犯科,朝廷亦不忍置诸刑典”一句,其实是严重的警告,意思是,如果“偶有”,朝廷或许“不忍”,可是,湘军散兵游勇之种种不法,不是一桩、两桩,是大面积的,且屡犯、惯犯,因此,本来是很该“置诸刑典”的,就算“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即强行遣返,亦得算是“轻纵”,何况我还未必要这么做?所以,你不要急着张嘴反对。
还有,“作奸犯科”的“这班人”,可是有你干儿子的头号亲信一个滴。
想清楚这一层,曾国藩就晓得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了。
“其实,”他眉头紧蹙,“作奸犯科者,就算强行遣返,亦不能说是朝廷‘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功是功,过是过!功,朝廷已经庸酬过了既如此,过,朝廷就不能不闻不问!其实,某些散兵游勇之所做所为,其应被之刑,又何止于‘强行遣返’?”
微微一顿,未等关卓凡接话,长长叹了口气,“唉!湘军各部军纪,实在是良莠不齐!譬如雪琴治军,便秋毫无犯于地方,吾不及也!沅甫不及也!江宁克复之后,如果督江的是雪琴,哪里会有今日的偌大烦恼?惭愧!惭愧啊!”
雪琴是彭玉麟的字,沅甫是曾国荃的字。
曾国藩扯出了彭玉麟,倒是略出乎关卓凡的意外。
彭玉麟攻讦曾国荃于先,痛劾黄翼升于后,将曾国藩以为湘系长城的长江水师的治权,拱手让于朝廷,曾、彭二人虽同为湘系大佬,但彼此的心结,其实极深,他突然在这里抑己扬彭,所为何来?
关卓凡一边转着念头,一边沉吟着说道:“洪杨乱平,彭雪琴高蹈之意甚坚;另外,他的脾性,照他自己的说法,长于军旅,短于民政这也罢了,关键是,彼时两江的局面,除了涤翁,天底下哪里还有第二个人收拾的来?”
说到这儿,曾国藩的用意,已经明了了。
关卓凡心中暗暗冷笑,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说句实在话,如果彼时督江的是彭雪琴涤翁自然是奉诏进京,入值中枢目下,咱们或许确实不必坐在这里,烦恼于江宁的治安;可是,江宁的善后和恢复,说不定就要吃力许多未必能有今日这般繁庶的局面啊!”
这段话,表面上似乎在强调曾国藩于江宁的作用无人可以取代,实际上,依旧扣死了“烦恼于江宁的治安”的事实;并顺着曾国藩的话头,委婉指出,在治军、治安这一块,他的作用,并非无人可以取代请想一想,长江水师是哪个整顿出来的?
另外,貌似不经意的一句“涤翁自然是奉诏进京,入值中枢”,也叫曾国藩颇为尴尬好像他扬彭抑己,是因为对于未能入值中枢,有所牢骚似的?
“雪琴不过性格狷介,不耐繁钜,”曾国藩缓缓说道,“他大才斑斑,如果真的肯就督江一职,没有做不好的道理。”
“我不是背后论人短长,”关卓凡微笑说道,“可是,既占了‘不耐繁钜’四字,这个地方官,就不大好做了我就是个‘不耐繁钜’的,先做过几天上海知县,后做过几天江苏巡抚,结果,都在任上闹出过大笑话,哈哈!”
曾国藩又尴尬了。
他说彭玉麟“不耐繁钜”,只是一个中性的客观评价,并没有任何讥评之意,但给关卓凡这么一说,倒好像自己的意思,是说民政上头,彭确不如曾似的,可是,关卓凡既然把“不耐繁钜”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曾国藩便无从辩解,只好说道:“王爷太谦了。”
“真不是谦虚,”关卓凡微微摇了摇头,“我做上海知县的时候,奉旨决囚,‘批红’的文到了,下头的各种准备功夫做了,犯人也提上堂来,验明正身了,可是,临到了了,就差我在犯人犯法标子上朱笔一拖了,我却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结果,前前后后,拢共压了七、八名理应问斩的人犯,也算笑话一桩!”
顿了顿,“嘿嘿”一笑,“若不是刘松岩正言相劝,我还不晓得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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