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剑拔弩张（上）（1/2）

当约翰尼脚上那双经典款的tod’s棕绿色帆布皮鞋轻轻敲响被绣着繁复花纹的波斯羊毛地毯紧紧覆盖住的紫檀木地板时，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看到这个高大挺拔，穿着一身银灰色杰尼亚高级定制西装，脸上挂着阳光般明媚的灿烂笑容，一双深邃的碧蓝眼眸里时刻不迸发出活力神采的年轻男人，每一个施瓦茨家族成员的脸上都浮现出了不同的神情。黛布拉将掌心交叠在一起，微微眯起眼睛，带着慈祥而又欣慰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孙子；艾米莉长舒了一口气，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眉梢间的喜悦之情怎么也掩盖不住；维罗妮卡直了直身子，带着温暖的笑容朝约翰尼挥了挥手；珍妮出神地盯着约翰尼的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低下头，把目光移到了餐桌中间那簇巨大的鲜艳花饰上，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至于罗伯特施瓦茨和米克施瓦茨，前者在目光刚刚与约翰尼交汇时神情显得有些错愕，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正常，带着友善热情的微笑冲对方点头致意。而后者的目光则一直在约翰尼和劳拉的脸上游移着，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大家好。”约翰尼向前迈了一步，摊开双手，打破了沉默。停顿片刻后，他抿了抿嘴，笑着朝坐在餐桌上的施瓦茨们眨了眨眼睛，“我还没死呢。”

听到约翰尼的话。餐厅里的每一个人，就连低着头沉默不语的珍妮和神情并不太愉的米克都笑出了声来，屋子里原本有些令人窒息的空气终于流动了起来。

“这是我的女友，劳拉斯通。”约翰尼轻轻揽住劳拉的腰。把这个拘谨羞怯的女孩儿向前带了带，介绍道。

“嗨，大家好。”劳拉把双手紧紧地缠绕在一起，放在身前，不自在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微微颤抖的声音显得有些发涩，那天生的荷兰腔调不自觉地变得加浓郁了起来。

“噢，你好。劳拉！”听到劳拉的口音，维罗妮卡脸上的笑意浓了。她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高挑的金发女郎，“你来自欧洲对吗？让我猜猜……德国？”

“不。荷兰。”

“那可是个很棒的地方！”维罗妮卡赞叹道，“我去过一次阿姆斯特丹，那时正好是女王日（koninginnedag，皇帝运河上的彩船游行简直盛大极了。”

“女王日期间的阿姆斯特丹的确非常热闹。”谈到自己的家乡，劳拉紧张的情绪显然缓和了一些。原本僵硬的脸上重浮现出了轻松愉的笑容，“下次再去阿姆斯特丹，你可得尝尝伦勃朗广场（rembrandtplein上的棕色咖啡，那可是荷兰人最骄傲的特产。”

“斯通小姐说的没错。我尝过荷兰的棕色咖啡。要我说，如果天堂也有味道的话。那一定是棕色咖啡的味道。”坐在餐桌左侧的罗伯特开口回应道。他一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撑着餐桌。艰难地站起身来，朝劳拉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罗伯特施瓦茨，欢迎参加施瓦茨家的感恩节聚会，劳拉……我可以叫你劳拉吗？”

“当然，施瓦茨先生。”劳拉轻轻握了握罗伯特有些粗糙的大手，礼貌地微笑着回答道。

“叫我罗伯特就行了……毕竟，你知道的，这里可都是‘施瓦茨先生’。”罗伯特挤了挤眼睛，打趣道。随后，他便转过身，注视着约翰尼，笑着张开了双臂，“嘿，约翰尼！”

“嗨，罗伯特叔叔。”约翰尼带着热情的笑容抱了抱罗伯特，这个有着满头精心梳理烫染过的浓密黑发，仅在发根处有些许银丝，眉角细微的皱纹间都透着慈爱气息的家族长者让他感到非常温暖，“感恩节乐。”

“你也是。”罗伯特拍了拍约翰尼的肩膀，笑道，“坐下吧，我可等不及吃火鸡了。”

“过来吧，约翰尼，还有劳拉。”黛布拉带着微笑拍了拍自己右侧的桌角，“坐到你妈妈旁边来。”

“欢迎你，劳拉。”维罗妮卡站起身来，走到劳拉面前，轻轻拉起了女孩儿的手，“我叫维罗妮卡，约翰尼的姐姐。”

“噢，约翰尼的姐姐！”听到维罗妮卡的话，劳拉握住对方的手忽然紧了紧。

“我猜你应该很喜欢我的弟弟吧？哈？”维罗妮卡歪了歪头，打趣道。她自然能看出来劳拉对约翰尼的感情——事实上，这个荷兰女孩儿愿意参加男友的感恩节家庭聚会就能说明一切问题了。

“他……他很好。”劳拉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低下头，轻声回答道。

“那就好。”维罗妮卡笑了笑，并没有过多地为难劳拉，曾经也参加过类似家庭聚会的她非常了解劳拉现在窘迫紧张的心情。她看了看身后的餐桌，说道，“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会喜欢这个小聚会。”

“小聚会？”劳拉看了看正托着装满奶酪通心粉（macaroni&cheese、凯撒沙拉、芝士土豆泥或者海鲜什锦饭（jambalaya等餐前开胃小吃的银盘，在餐厅里穿梭忙碌的十数位拉丁裔女佣人，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亨利路易杜培（henry_louis_dupray、赫尔拜因holbein)、伦勃朗rembrandt)等艺术巨匠的传世画作，又看了看餐厅正上方被刻意挑高的圆弧形金色穹顶，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比我能够想象到的任何聚会都还要豪华上几百倍。”

“这正是一些人会讨厌这种聚会的原因。”维罗妮卡奈地摇头笑了笑，轻声回应道。看起来她并不为这种奢靡而感到骄傲，“好了，过来坐下吧。你们听到***话了。”维罗妮卡轻咳了一声，拉着劳拉坐了下来。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好的。”约翰尼看了一眼餐桌那头正静静看着自己的艾米莉，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那张特别订制，柔软至极的赫曼米勒红丝绒餐椅上。

“嗨，约翰尼。”艾米莉转过头，注视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儿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说道。

“嗨……”约翰尼张了张嘴，看着这个虽然已经青春不再，但却依旧美艳动人的棕发女人，那个由三个字母组成。连可可都能轻松讲出的简单词汇却怎么也法从嘴里吐出来，“感恩节乐。”

“感恩节乐。”没有听到那个词，艾米莉的神情不管怎么掩饰都能透露出一丝失落的意味。不过很，她便深吸了一口气，用神态自如的微笑替代了原本写在脸上的沮丧。

毕竟约翰尼能够回来。就已经是件天大的好事了，不是吗？艾米莉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最近过得怎么样？”艾米莉把手轻轻覆在约翰尼的肩头，关切地询问道。

“过得很好，没什么可抱怨的。”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温暖气息。约翰尼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对了。这是我给你买的礼物。”约翰尼俯下身，有意躲开了艾米莉的动作。

“上帝啊。瞧瞧这个！”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盒缠绕着鲜红色丝带的米色礼品盒，艾米莉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惊喜而又欣慰的笑意。

“这是什么？”艾米莉缓缓捧起礼品盒，用手指轻轻摩挲着礼品盒上用烫金镌刻而成的六个字母lanvin，笑着问道。

“围巾。”约翰尼笑了笑，“我知道汉普顿的冬天很冷，也许这个能够让你稍微暖和一些。”

“约翰尼……”艾米莉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礼品盒，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儿子，沉浸在兴奋中的她并没有发现对方身体的僵直与不自然，“我非常喜欢这件礼物，谢谢你。”艾米莉吻了吻约翰尼的脸颊，轻声说道。

“这没关系。”约翰尼扶着对方的肩，悄悄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对了，我给每个人都买了礼物！”约翰尼站起身，晃了晃手中的礼品袋，开始向坐在餐桌前的施瓦茨们分发起礼物来。

“噢，这真是太贴心了。”黛布拉一只手接过礼物，另一只手则贴在胸口上，笑着眯起了眼睛，“谢谢你，约翰尼。”

“谢谢你。”罗伯特双手接过礼物，抬眼冲约翰尼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了，老兄。”约翰逊掂了掂手中的礼品盒，感受着礼物的重量，带着灿烂的笑容拍了拍约翰尼的肩膀。

“谢谢。”米克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物，微微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珍妮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健康迷人，精神十足的约翰尼，感受着手中鲜红丝带的顺滑触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轻舒了一口气，对约翰尼笑了笑，“谢谢你，约翰尼。”

“还有你的礼物，维罗妮卡。”约翰尼坐回位置上，把最后一件礼品盒递给了维罗妮卡。

“亚历山大麦昆的风衣！”维罗妮卡解开丝带，看着躺在盒子里的礼物，惊喜地叫出了声来。

“我不知道该给你买些什么……不过既然你住在伦敦，我想也许可以御寒的厚实风衣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约翰尼摊了摊手，说道，“希望你不会太讨厌它。”

“别这么说，这件礼物棒极了！”维罗妮卡笑着取出风衣，把它紧紧抱在了怀里，“我一直都想买一件黑白色的流苏风衣，而且……而且这还是亚历山大麦昆的，天哪，约翰尼，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说到这里，维罗妮卡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从挂在赫曼米勒餐椅背面的暗红色皮包里取出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礼品盒。

“这是我在特拉法加广场给你买的手表……我也不知道究竟该给你选什么样的礼物。”维罗妮卡把礼品盒塞在约翰尼的手心里，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哇噢。这真是太棒了！”约翰尼打开包装，看着静静躺在明黄色丝绸里的那只黑色手表，脸上的笑容变得加灿烂了起来。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贴心的礼物之一，谢谢你。维罗妮卡。”约翰尼注视着维罗妮卡，轻声说道，这个温柔而又充满爱心的女人总能让他想起凯瑟琳姜——自己前世的姐姐。

“很高兴你能喜欢。”维罗妮卡用手撑着脖子，轻声笑着说道。她也在注视着约翰尼，这个一年前还整天沉溺在酒精、女人与毒品刺激里的男孩儿此时似乎已经完全走出了往日的阴影。

维罗妮卡看了看约翰尼修长有致的健康身材，又看了看他那对泛着自信神采的眼眸，心头喜悦与欣慰的情感如潮水般汹涌得难以抑制。由于父亲事务繁忙，母亲也忙着照顾患有先天性心律不齐症的珍妮。因此从很小开始，维罗妮卡便成为了真正照顾约翰尼的那个人——这个仅仅比约翰尼大六岁的姐姐帮小约翰尼换过数次衣服、洗过数次澡、在成绩单和阅读清单上签过数次字，甚至帮他分析过数个想要追求他的漂亮女孩儿。维罗妮卡喜欢有这样一个听话的乖巧男孩儿天天跟在她的身后，小约翰尼对姐姐也是比依赖。每天除了睡觉之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与维罗妮卡待在一起。在这样长时间的相处中，两人逐渐建立起了亲密间，不可分割的感情。事实上，直到现在为止。维罗妮卡都是施瓦茨家族里唯一一个能够直抵约翰尼内心的人。

不过，五年前，二十六岁的维罗妮卡施瓦茨在布莱顿度假时遇到了雅各布威弗尔（jacob_weaver，一个在伦敦梅菲尔的费兹洛维亚（fitzrovia艺术区里小有名气的画家。一见钟情的两人迸发出了法抑制的。热烈至极的爱情火焰，这火焰的势头是如此旺盛。以至于维罗妮卡完全被爱情的温度所融化，心甘情愿地放弃她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优渥工作。选择留在伦敦，于大洋彼岸重组建一个家庭。

但自从她离开纽约开始，约翰尼便遇上了一系列棘手的问题——埃琳娜、父亲的死讯、继承权的丧失、毒品和酒精的侵袭……在这五年的时间里，维罗妮卡尽情地享受着与雅各布的爱情和婚姻带给她的尽甜蜜，而与此同时，大洋彼岸的约翰尼则一直在痛苦和失落中挣扎着。对此，维罗妮卡心里总有那么一个解不开的，由愧疚和难过绞缠而成的心结。

不过，现在，看着约翰尼轻松乐的模样，那块本来坚如磐石的死结终于一点一点开始松动了。